偌大的車廂,徐麗和安保很自覺地分散在了兩邊的入口和出口處。
把車廂中間的位置留給了張宣、莉莉絲和陽永健。
三人選擇聚集在一個車廂。
陽永健四處看看,臨了感嘆道:“論有名、有錢和有關系的重要性,張宣你今天給我生動的上了一課。”
張宣現在沒心思跟她貧嘴,只是道:“這是陶歌的人脈,我就一撿現成的。”
一上車,莉莉絲就在給米見和陳日升打電話。
20來分鐘后,莉莉絲放下電話對兩人說:“米見明天清晨4點從郴市出發。
陳日升說打算等米見到了邵市跟著一起走。要是一路順暢,大概明天中午左右能到前鎮。”
陽永健下意識擔心問:“4點出發?那時候有車嗎?米見人身安全嗎?”
莉莉絲解釋:“米見小姑父會派一輛桑塔納給她調用。”
陽永健還想說:米見不會開車,不是還得配一個司機?
可是下一秒看到車廂里的徐麗時,陽永健立馬閉嘴了。連莉莉絲都配有保鏢,她自然相信米見身邊也有。
聽兩人聊天,張宣就在想,要不要給米見買輛車?
但下一瞬又否定了這念頭。他很清楚,米見現階段是不會接受的,除非和自己突破最后一層關系。
張宣給杜克棟發短信,把三兩商務車的事情告訴他,免得這岳父把東西買重復了。
雖然東西買重復可以退,但畢竟麻煩。
隨后他又給陽華打個電話,讓這表哥來接下莉莉絲,他打算把莉莉絲暫時安置在陽華那里。
理由很簡單,該避的閑還是要避一下的。
接著他把電話遞給陽永健:“你跟雙伶打個電話吧,把米見、莉莉絲和陳日升要過去的事情提前說一下。”
陽永健明白他的意思,接過電話打了起來。
火車一路北上,歷經韶關、郴市、未陽、衡陽、株洲、婁底、冷水江,然后新化到了。
中間他們睡了一覺。
看看時間,早上6:26
一下火車,莉莉絲和張宣、陽永健抱一下后,就很自覺地帶著徐麗走在了最后。
莉莉絲目標明確,就是不想讓伍瑞國在新華火車站看到她。不然要是傳到杜雙伶耳朵里,很多東西就變透明了,那樣就不好睜一只閉一眼地遮掩了。
“姐夫,讓你久等了。”這是張宣對伍瑞國說的第一句話。
伍瑞國笑著輕拍下他手臂,接過行李就往后備廂放。
來接的車是豐田霸道,張宣坐上去就問:“爺爺怎么樣?”
伍瑞國把車門一關,發動車子嘆口氣:“情況不妙,應該是捱不過今天了。”
怕他迷湖,伍瑞國解釋:“現在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態,等親戚朋友到齊了,只要把爺爺換個床,就...”
后面的話伍瑞國沒直白地說出來,但張宣聽懂了。
其實“出氣多進氣少”還是講委婉了,講直接一點就是處在咽氣的最后一階段。
農村里有一個說法,在咽氣的最后階段,只要把老人換個床位,或者放到地上,很快就會走完人生最后的光陰。
當然了,這么做的,基本是那種老人最后咽氣階段非常痛苦、兩眼淚汪汪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的,子女不落忍才會這樣換床,不然都是遵循順其自然的原則。
新化到前鎮不是特別遠,但車子剛進入前鎮的地界時,張宣就接到了杜靜伶打來的電話:
“妹夫,你們到哪里了?
張宣說:“進入前鎮地界了,還有十多分就到。”
杜靜伶催促:“爺爺不行了,吊著口氣想見你和瑞國最后一面。”
張宣說:“好,知道了,馬上就到。”
掛斷電話,張宣對開老爺車的伍瑞國說:“我來開。”
伍瑞國知道他自己開車一向求穩,不快,所以很痛快地讓出了駕駛座。
張宣來到駕駛座,方向盤一握,油門一踩,一排尾氣過后,豐田霸道在路面上飛了起來,塵土飛揚。
后面跟著的兩輛車見狀,也是加速追了上去。
論地方他比伍瑞國熟悉,論車技比伍瑞國好太多,15分鐘的路程硬生生被他壓縮到了7分鐘以內。
杜家別墅。
也不知道誰大喊一聲“回來了!回來了!”,然后幾十上百號人齊齊望了過來。
大家都知道老鎮長最后吊著氣不走,就是因為還有兩個孫女婿沒見著。
當看到豐田霸道出現在視野里時,眾人都替老鎮長松了口氣,總算能沒有遺憾地走了。
下車,張宣和伍瑞國一路小跑著進了老鎮長臥室。
杜雙伶正站在床前,情緒看上去還算穩定,就是眼睛微微有些腫。
見到張宣和伍瑞國,老鎮長伸手摸了摸兩人的臉,最后視線在杜靜伶、杜雙伶、伍瑞國和張宣四人身上緩緩徘回了幾個來回后,剛還飽含笑意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澤...
“爺爺!爺爺!...”杜靜伶和杜雙伶瞬間失聲痛哭。
一時間,臥室哭聲一片,孝子孝女都在哭。
張宣眼睛紅紅的,望著床上的平躺著的老鎮長,思緒飄遠,把記憶中很多久遠的事情都摳了出來。
前生的自己沒有今生順暢,那時候杜雙伶頂著艾青等親戚的巨大壓力放棄搏一搏北大的機會,硬是跟自己去了南京大學。
在九十年代初期,很多地方有一種說法,叫:清華北大人大復旦。
在很多人的認知中,這四所學校才是最頂尖的,其他的學校就算再強也會在他們眼里低人一等。
其實有一說一,南京大學比中大強。
今生自己之所以去中大,完全是因為他對珠三角熟悉,離深城特區近,離舅舅阮得志近。那時候沒想過寫作會這么輝煌,還想著就近從海關拿貨賣,然后屯房子買股票做個逍遙寓公來著。
前生的艾青一開始沒這么好說話,結婚之前都不是很待見張宣,這弄得杜雙伶壓力特別大。
那時候杜靜伶也有點不理解妹妹的選擇,抱有多大的期望就有多失望。
而這時候充當潤滑劑的一直是老鎮長和杜克棟。
按老鎮長的說法就是:“我們杜家不缺吃不缺穿,雖然做不到大富大貴嘛,但精打細算支撐靜伶和雙伶過一輩子的錢還是有的。
雙伶既然喜歡那張小子,木已成舟,就由她去吧。我可聽說了,邵市有一丫頭纏張小子纏得緊,每個寒暑假都追到家里來了。
你艾青如果執意棒打鴛鴦,以后雙伶下半輩子要是以淚洗面,這個責你負不起。
不是我威脅你,你得做好沒這個小女兒的準備,你要是把他們拆散了,把張小子推給了別人,看雙伶以后認不認你?”
艾青那時候氣得,但卻拿老鎮長沒點辦法。
說到底,艾青兩口子能有今天,都是老鎮長手把手扶持上來的。
不然艾青沒法進修去讀書,也坐不到衛生院主任一職。搞不好就得像阮秀琴那樣,為了生計嫁給農村的粗糙漢子。
杜家的條件不是當初的陽永健家,不僅棺木是上好的,還第一時間給遺體打了最好最貴的防腐針,能保證老鎮長在一周內維持住生前最體面的樣子。
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方便停靈辦喪事,畢竟這是大夏天,還是擔心出現陽永健母親那種情況。
在一陣鞭炮鑼鼓嗩吶聲中,杜雙伶在張宣懷里哭得差點暈了過去。
這讓阮秀琴看得心疼死了,一直在旁邊細聲細氣地安慰來著。
外人看到阮秀琴這婆婆對兒媳這么好,都一臉羨慕。
說到兒媳,張宣找個沒人的機會,偷偷對阮秀琴同志說:“老媽,莉莉絲在二表哥陽華那。”
阮秀琴一愣:“你說的是真的?”
張宣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阮秀琴勐地蹙眉,壓低聲音質問:“合著我的寶貝滿崽說公司臨時有事,就是莉莉絲肚皮上那點事,對吧?”
哎喲,這日子過好了,阮秀琴同志是真的往腹黑方向一路走到底了。
好想把同樣腹黑的希捷介紹給她。
不過米見都還沒消化完,得等等,不然人家的小心臟非氣炸不可。
張宣充耳不聞:“這里到鎮上也不遠,十多分鐘就到了,您老要不要去看看?”
阮秀琴盯著他問:“你告訴媽,你們關系到哪一步了?”
張宣說:“別問了,我害羞。不過時機要是到了,隨時都能給您生幾個大胖孫子。”
阮秀琴一拍手,走幾步道:“那得去、那得去,等下我就偷偷去,讓歐陽勇開車送我過去。”
張宣繼續放雷:“中午米見和陳日升會過來。”
阮秀琴一驚,眼睛急急忙忙四處掃掃,小聲說:“米見那閨女不是在郴市嗎?你讓她過來做什么?你就不怕兩人打起來?”
張宣臉不紅心不跳地道:“這我就得批判您了,小瞧人了不是?
您是覺得雙伶會動手?還是覺得米見會動手?”
阮秀琴回想一番兩閨女的模樣,頓時覺得滿崽不是人,這么好的閨女全給禍害了,當下就說:“那媽得回去趟。”
“啊?”
張宣順嘴問:“不是說去見莉莉絲嗎?回去干什么?”
阮秀琴摸摸頭發,“米見要來了,媽回去換件衣服。”
張宣無語:“不要區別對待這么明顯。”
阮秀琴白他一眼:“都是我兒媳婦,我怎么會區別對待?
只是莉莉絲和我的窗戶紙還沒捅破,媽可隨便一點。
但米見那閨女不一樣。”
想到米見和親媽的那通電話,張宣認可這理,“那行,您趕緊回去吧,這邊馬上要忙起來了呢。”
阮秀琴誒一聲,匆匆走了。
回去的路上,阮秀琴在想,三個了,三個了,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添加?
思緒到這,電話中飄來鋼琴聲的那一幕在腦海里怎么也揮之不去。
她倒是希望兒子放手,放那文慧姑娘一馬。
畢竟莉莉絲這身段就夠兒子喝一壺的了。而文慧姑娘那“我見猶憐”的模樣,估計兒子上手了一輩子都怕脫不掉。
三個了,要是再多一個,還真怕兒子吃不消。
忽然又想到了陽永健,當初她還唆使滿崽去拿下這姑娘來著。
現在看來啊,阮秀琴唏噓,還是自己眼見淺了,那時候這多情種子估計十有八九就是直奔米見和雙伶去的吧?
接著又頭疼,以后該怎么同米見和莉莉絲的父母見面?
都這樣了,總不能一直避著不見吧?
思著想著,摩托車到了十字路口。
阮秀琴疾走到二樓臥室,開始打扮。
年輕時好歹也是聞名十里八鄉的大美人來著,現在雖然40多歲了,頭也半白,但好在底子還在,這兩年的好日子滋潤下來,倒是有著逆齡化的趨勢。
換身好衣服,精致的梳理下頭發,阮秀琴下樓直奔陽華家而去。
下車時,阮秀琴還囑咐歐陽勇:“你先去忙吧,別跟任何人提我來這的事。”
歐陽勇雖然沒大志向,但人可不傻,自然知道該怎么做。
歐陽勇說:“媽,您到這里大概要待多久?”
阮秀琴說:“你一個小時后來接我。”
歐陽勇點頭,直接調轉車頭去了石門站的摩托車門店,這是歐陽祝按張宣的想法開的。
門店開張大半年以來,生意一直不錯,掙了不少,這讓一直喜歡跑摩托車出租的歐陽勇都上心了不少。
“舅媽,您來了。”
陽華兩口子此刻正在賣空調,每年夏天,空調就特別好賣。
見到阮秀琴進來,華嫂趕忙放下手里的活計,又是端茶又是搬椅子。
阮秀琴接過茶,喝一口就拉著華嫂到一邊,小聲問:“莉莉絲呢?”
都是生意場上的人,都是精明人,就算張宣沒明說,但陽華和華嫂都能猜到幾分,指指樓上,偷偷說:“在樓上和蓉寶看電視聊天。”
陽蓉是華嫂的二女兒,去年中專業畢業,在鎮上的計生辦上班,得知莉莉絲的消息后,特意請假回來陪同的。
他們都知道莉莉絲的身份,邵市最大拇指的獨生女,這關系要是拉妥了,往后高升一步調到縣城去工作,也不是什么難事。
阮秀琴把陽華一家子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但沒反對,畢竟這是個人情社會,誰又沒點小算盤呢?只要不讓滿崽難做,她都會假裝不懂。
走到二樓,正對樓梯而坐的陽蓉立馬叫一聲“舅奶奶”,然后很有力眼力見地找了個借口下樓,騰出空間給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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