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滄州城。
漫云酒樓是滄州城中第一高樓，樓高百丈，高聳入云，酒樓凋梁畫棟，裝飾奢華，匯聚天下各方山珍海味，吸引無數老饕光臨，生意極其火爆。
酒樓高層一處雅間，楚塵見到了好久沒見的狗兄老六。
這幾年老六都在玉琴山潛修，向小妖、精怪傳道仙法，發展妖精互助會，日子頗為充實。
一番苦修下來，老六道行修為成果極為喜人，提升極大。
目前五品后期道行修為，追趕上了師父許平道長，二人目前修為相彷，離五品大圓滿不遠，大神通境界可期。
老六修為提升如此迅勐，獅神丹的功勞不小，不過真正的原因還是老六找到了自己的修行之道，一如始終潛修，原本天賦就極高的它，修為自然水漲船高。
楚塵倒酒，隨口問道：
“老六，你怎么萬里迢迢趕來滄州？可是遇上麻煩了？”
“我沒遇上什么麻煩。”
老六搖搖頭，雙手捧著酒盞接酒。
他這幾年道行修為精進迅勐，得到了玉琴妖皇的賞識，時常指點，將他當做了玉琴山自己人，在玉琴山算是有了一個大靠山。
另外，還有符華道人愛屋及烏，對他也頗為親厚，時不時照拂。
在云州玉琴山，它看似沒啥靠山，實則背景頗為深厚，自然惹不到什么大麻煩。
“楚兄，不是我遇上麻煩，而是我越州有一位好友麻煩纏身，我此番趕往越州，正好途徑滄州，特意來看看你...”
老六說完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楚兄，你眼下忙不忙？”
楚塵輕聲一笑。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他真正的朋友不多，而真正能與他成為好友的人，無一不是性情相投的人。
老六的品性楚塵信得過，他也就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笑著道：
“有事直說，你我相識多年，無需客套，若能幫的上忙，我肯定不推拒。”
老六臉上露出憨憨一笑，隨即微微頷首，道：
“事情是這樣，前兩年我外出歷練，結識了一位好友...”
說話間，老六將事情娓娓道來。
前來年，老六外出歷練，在偏僻荒野遇上妖魔襲擊散修家族，大肆殺戮，大肆擄掠，他看不過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只是，妖魔勢大，大小魔頭成群，其中，更是有三尊五品妖魔。
老六得了關圣帝君真傳法門，習得上乘仙功，頂級神通，頗為擅長斗法廝殺，不過雙拳抵不過四手，遭遇圍毆之下，很快就落入了下風，及及可危。
也就是這時，一位路過的五品圓滿正道高手出手相助，救下了老六和散修家族。
于是乎，一來二去，二人也就因此結識了。
老六原本以為這位名為“藍陽”的修士是天朝仙庭外出歷練的高修，然而，相識后這才得知，對方竟也是妖族出身，本體乃是一頭羊妖。
這位“藍陽”雖是莽荒妖族出身，不過品性善良溫和，兼修道法、佛法，行事頗為正派，老六與他一見如故，結為好友。
這幾年時常書信來往，交情不錯...
聽著老六娓娓道來，楚塵連連點頭。
老六能結識性情相投的好友，是件好事。
一時間，他對這位與老六性情相投，兼修道佛的妖怪來了興趣：
“這位藍道友遇上麻煩了？”
“他被仙庭抓了。”
老六點了點頭，神色凝重：
“楚兄，這里面肯定有誤會，藍陽是一位心性善良，修習正道仙法、佛法的有道妖修，并不是亂殺無辜的妖怪。”
楚塵微微頷首。
他雖沒有見羊妖“藍陽”，不過，他倒是相信老六的眼光。
老六見楚塵連連點頭，當即問道：
“楚兄，你剛赴任馘魔院，最近可有空？我...我在仙庭沒啥人脈...”
前兩年，老六突破五品道行后，仙庭授予了他從五品外箓修行，此番三年考績，又順利晉升為正五品仙吏。
在仙庭之中，論級別，也屬于中高級仙吏了。
不過，他修的是“外箓”，沒有入仙庭州司，在仙庭沒有多少人脈，知曉他的人，除了楚塵，就是明鏡先生了，在地方鬼神司基本沒有多少影響力。
去了越州，展露正五品法箓，當地州郡鬼神司對他肯定很是客氣，可是想要辦什么事，那就兩眼一抹黑了。
楚塵見老六忐忑的模樣，輕聲一笑。
恰好，他眼下還真有空。
馘魔院剛剛放權給各部馘魔長老，除了每月在馘魔院離部值班七八天，其余時間，他都能自行安排。
“我陪你走一遭，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
老六無心享用美味佳肴，楚塵本著不浪費的原則，打包回馘魔院清塵洞府喂虎子。
隨即，二人騰云駕霧，向著越州疾馳而去。
當天夜里，二人便抵達越州州城，來到了州鬼神司衙門前。
由于是要辦事情，楚塵這一次難得高調了一回，仙庭中樞院候補長老令、馘魔長老令云州副都管令齊齊顯露。
不多時，越州鬼神司一位州副都管親自出面招待。
說起來也巧，這位州副都管楚塵認識。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原云州鬼神司的三把手，州副都管廣淵子。
“楚道友，別來無恙！”
“廣淵子道友，沒想到你調來了越州？”
楚塵微微有些驚訝，他調去馘魔院時，可沒聽說廣淵子調走。
這一兩個月，他忙著超度亡魂，參悟龍虎五行神兵訣，也無暇關注云州的消息。
廣淵子微微一笑：
“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我偶有頓悟，有所突破，仙庭便調貧道來了越州任第一州副都管，輔左都管事。”
楚塵微微一驚，廣淵子本就是四品后期道行修為，與空谷山人同級別，更進一步，那就是四品大圓滿了。
“恭喜道友！”
“哈哈不值一提。”
說話間，廣淵子招呼著楚塵、老六進入越州鬼神司，在都管大院內一處環境雅致的庭院落座。
一番寒暄客套后，廣淵子笑著道：
“楚道友，聽說你前些日子在越州斬了小虎皇幽嘯分身，救下李家，立下大功，今日可是又有差事，咱們可是老同僚了，有肥差可莫要忘了貧道！”
楚塵搖搖頭，道：
“讓道友失望了，不是公事，而是貧道有私事相求。”
廣淵子一聽是私事相求，臉上沒有失望之色，反而越發高興。
在越州鬼神司，旁人不知道楚塵的來歷跟腳，他卻是一清二楚。
他此前一直在云州鬼神司擔任州副都管，一路看著楚塵從初入五品道行，短短不到十年功夫修煉到如今四品中期大神通修士，速度之快，令他既羨慕，又倍感驚艷。
此刻的楚塵，說是仙骨初具，仙途可期也不為過。
能賣人情給楚塵，他求之不得。
“楚道友，不知是何事？你我交情，無需客氣，但說無妨！”
楚塵、老六聞言，臉上浮現澹澹的笑意。
尤其是老六，暗自感慨，還是楚兄的人脈廣，若是他的話，恐怕沒這么容易找到門路。
“多謝道友，事情是這樣，我有一位好友...”
楚塵伸手介紹一旁的狗兄老六，隨口提了一句老六仙庭仙吏的身份，隨即將“羊妖藍陽”之事和盤托出。
老六也連忙接話：
“前輩，我那位好友兼修道法、佛法，品性端正，不是什么邪魔外道，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我這兩天剛上任，這事還真不了解，楚道友，犬道友，二位稍等片刻。”
廣淵子說完，手掐法訣溝通著什么，隨即，他眉頭微皺。
老六見狀，不由有些緊張。
楚塵倒是頗為從容，問道：
“道友，藍陽犯了什么事？”
廣淵子搖搖頭，道：“藍陽的確犯事了，而且不是小事，他涉嫌修習魔功邪法沖擊大神通境界，殘害了數千生靈，證據確鑿。”
“羊妖藍陽本人供認不諱，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并沒有什么誤會。”
“這...這怎么可能！他怎么會修習魔功邪法，墮入邪魔外道。”
老六得知了結果，有點難以置信。
“這位藍陽道友是走火入魔，身不由己。”
廣淵子說著，臉上頗為感慨：
“貧道也相信他本性善良，據州司同僚說，事發后，這位藍陽道友順利突破大神通境界，不過面對州鬼神司的指控，他供認不諱，并且沒有任何反抗，束手就擒。”
但凡有情生靈，求生是本能。
面對突如其來的抓捕，即便再弱小，也會拼死反擊。
若非心存道義，一位剛突破大神通境界的妖修豈會束手就擒。
楚塵、老六聞言面面相覷。
“楚兄，我...”
楚塵微微頷首，猜到了老六的心思，道：
“廣淵子道友，不知我們能否去天牢見羊妖藍陽一面？”
“好說！楚道友，這邊請...”
越州鬼神司，天牢地宮。
一般而言，鬼神司天牢關押的都是犯事的仙吏、鬼神，鮮少關押妖魔。
蓋因為大多數妖魔能殺的在外面就殺了，根本犯不著關押到州司天牢。
藍陽倒是一個例外，他面對仙庭的抓捕，束手就擒，沒有絲毫反抗。
仙庭這邊也頗為講究，沒有對他動殺，而是封禁其法力修為，丟進了陣法禁制密布，易入難出的天牢。
楚塵、廣淵子、老六見到了藍陽。
這位新晉大神通妖修化形為人，身形魁梧，面龐瘦削，一副普通老翁的打扮，容貌很是和氣。
此刻他顯得很是頹廢，眼中滿是哀傷懊悔之色，臉上毫無生機，郁郁寡歡。
地宮囚門轟隆開起時，他彷若未聞，絲毫不在意，也就是察覺到了老六的氣息，他這才抬頭，臉上微微有些吃驚：
“老六，你怎么來了？”
老六頗為激動，身形一閃，來到近前，道：
“藍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許是見到了熟人的緣故，藍陽臉上有了一絲生氣，蒼老的臉上滿是哀傷：
“我的孩子們，我麾下百姓們都死了，一個個都死了，統統死在了我手上。”
老六微微一愣，他此前聽藍陽提起過。
藍陽在越州勾連了一方地勢，封了山神，雖是淫祀草頭神，不過他心性善良，庇護一方，很快得到了山中精怪小妖、山中人族小部落的愛戴。
多年下來，藍陽在山中收養了不少義子。
其中有妖族，也有人族，頗為寵愛，視如己出，感情深厚。
老六對這些情況都有所了解，當即明白藍陽的此時此刻的感受了。
當年，他的主人剛離開時，他也很難過。
老六搖搖頭，掃去心中雜念，問道：
“藍兄，你道行高深，好端端，怎會走火入魔？”
“許是困在五品道行太久了，加之最近天下局勢大變，我想著提升實力，免得亂世將至無力庇護孩兒們，不知不覺中，心思就浮躁了。”
藍陽有氣無力剖析了一番，身子微微一顫，繼續道：
“前幾天，我偶遇突破機緣，匆匆忙忙就閉關修煉了，誰知，閉關后遇上了魔障，有魔頭蠱惑我，傳授我秘法，讓我吃了孩兒們修習魔功...”
“我自然不愿意，堅守底線，于是便與那魔頭廝殺起來...慧劍斬魔后，我便突破了大神通境界...”
“我還以為我造化大，心中暗自高興，誰知我哪是斬魔，分明是受了邪魔蠱惑，走火入魔，將孩兒們與山中所有百姓的魂魄精氣統統攝走吞噬，成就了我的突破...”
說完，藍陽目光低垂，心中滿是負罪感，道：
“我罪孽深重，百死難贖。”
老六聞言，愣在原地，想要勸說，然而又不知該說什么好。
“誒可惜了。”
廣淵子搖搖頭，心中為藍陽感到惋惜，即便仙庭不殺他，他魔根深重，仙途也毀了。
三人中，唯獨楚塵神色如常，心中沒有多少感慨之色。
倒不是他鐵石心腸，而是他隱隱發現了蹊蹺之處。
“死去的修士、百姓竟也是攝走了魂魄精氣...”
楚塵暗自有些吃驚，若是旁人，恐怕不會多想。
然而，他可是清楚的很，洛歸真魔傳授萬靈圣丹給青幽妖域的龍皇虎皇，兩大魔皇正四處收羅魂魄精氣煉魔丹。
眼下，竟又是被人攝去了“魂魄精氣”，由不得他不多想。
細細一琢磨，楚塵越發覺得不對勁，當即，他目光一凝，沖著藍陽道：
“藍道友，人不是你殺的，你無需有負罪感。”
此話一出，地宮囚牢中的一人二妖齊齊望向了楚塵，面露驚詫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