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吃完早餐,雜役餅很自覺的開始收拾垃圾。
一個上午的溜活兒,也就此開始。
胡炎端著茶杯,坐在一旁,半點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不過,眼睛倒是認真的看著孫悅和小岳。
甭管是初戀、初吻、初牽手、初擁抱、初那什么。
反正帶個“初”字的,都會很有意思。
而眼前即將上演的,便是未來火遍全國的“岳悅組合”的初溜活兒。
當然值得欣賞和見證啦,況且還是他自己促成的。
孫悅不說話,一直看著小岳。
奈何眼睛不小,但臉更大,稍微一瞇就跟睡著了差不多。
而小岳則更緊張,半晌,他試探道:“師叔,您睡著了嗎?”
“去,我能站著睡覺么,我又不是馬?”孫悅努力睜大眼睛,以證清白。
小岳是真老實,知道自己問了蠢話,臉上很不好意。
繼而輕聲問道:“那咱們溜活兒吧?”
胡炎不知道孫悅之前到底在看什么,但依然只帶眼睛,不帶嘴巴。
孫悅又看了小岳兩眼,突然道:“笑一個。”
“什么?”小岳愣住了。
孫悅再次說道:“笑一個。”
小岳其實剛才就聽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他實在不明白,說好的提早來溜活兒,師叔為什么會讓自己笑一個?
這有什么關系嗎?
此刻見孫悅的表情認真,才確認人家沒有開玩笑。
長輩有話,還能怎么著?
那就笑唄。
旋即抿著嘴不露齒,兩邊腮肉向上一提,兩只小眼睛立馬找不著了。
孫悅皺著眉頭瞧了半晌,也沒看到小岳臉上的笑意在哪里,而且還難看,簡直比哭還難看。
他不由的疑惑道:“你這是笑?”
“啊!”小岳認真點頭。
“好吧,那你哭一個。”
小岳依然不解,但還是照做。
抿著嘴不露齒,兩邊腮肉向上一提,兩只小眼睛又找不著了。
孫悅又盯那張大屁股臉瞧了半晌,心中更疑惑了。
“我讓你哭一個,不是笑。”
小岳一愣,怯怯道:“我是在哭呀!”
孫悅突然搞不清楚,自己這是眼花了,還是活見鬼了?
他很不甘心:“笑一個。”
小岳照做。
“哭一個。”
小岳又照做。
最后,孫悅搞明白了,自己沒有眼花,而是真活見鬼了。
哭和笑,一個表情,這不是活見鬼是什么?
接下來的對話,更精彩。
孫悅耐心的引導道:“表情得做區分,你笑的時候,可以想點開心的事情。”
“沒有。”小岳直接搖頭。
孫悅滿臉驚訝:“呀,你長這么大,怎么會沒有開心的事情?”
“真沒有。”
“比如有姑娘喜歡上你……”
“沒有。”
“再比如你師父給你漲工錢了……”
“沒有。”
“那你打小吃的冰棍兒……”
“沒有。”
“你,你,你……”孫悅“你”了半天,也不知道再“你”一點什么好。
小岳倒是關心道:“師叔,別急,您想好再說。”
孫悅:“……”
爺倆相互擰巴著,旁邊的胡炎,卻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人影。
旋即,打老遠傳來他一陣陣相當無良的笑聲。
胡炎一邊笑一邊走,來到門口,終于忍不住捂著肚子,半蹲在地上,毫無半點師爺高大尚的形象。
天地良心,真不是故意的。
胡炎也不是不想繼續瞧那爺倆斗法,而是再不出來笑上幾聲,真怕把自己給憋出內傷來。
果然,原配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一相遇便能擦出火花,直接激情四射。
太可樂了。
前頭,胡炎沒明白孫悅在干嘛,但此刻,他已經全然明白,而且心中點頭不止。
孫悅確實不是在跟小岳溜活兒,而是在鍛煉他“發托賣相”的能力。
發托賣相,是行話,就是“表演”的意思,也是相聲演員的技能之一。
演員在臺上,要想把活兒使出彩來,至少兩點是必須的:本子背熟、發托賣相。
詞兒不熟,那就滾回去繼續背,沒什么好講的。
可詞背熟了,上臺只會背作文,跟和尚念經似的,或者不同人物全是一個表情,同樣不頂屁用,分分被轟下臺,不會有別的結果。
關鍵就在于發托賣相。
比如你在臺上模仿小偷的角色,嘴里有詞兒,再配合上恰到好處的肢體動作,或者說是身段,還有表情、語氣。
人家一看你偷摸做賊的猥瑣樣兒,不聽詞兒都知道你是小偷。
那你的包袱,想不響都難!
所以說,發托賣相,是任何一個好相聲演員都繞不過去的功課,非常非常重要。
這也是為什么,幾十年前相聲行當不景氣,好多相聲演員轉行小品、影視業,不少都能冒頭出名的原因。
相聲演員不是正經表演科班出身,但有這“發托賣相”的功底在,可以借力轉換呀。
小岳這么多年下來,背的本子,學的段子已經不少。
但奈何幾十年受苦,真如他自己所說,從小到大也沒什么樂呵事,早已經習慣了一張苦瓜臉示人。
跟著史艾東上臺,又只顧著招架他老人家的進攻,更是顧不上注意自己的表情。
要不是基本功扎實,也到不了現在的小名氣。
所以,發托賣相的短板、痛點,便變得十分突出。
果然,孫悅的經驗相當老道,自己能發現的問題,他同樣眼尖得很。
不過,倘若讓胡炎來調教,他可能會從心理調解開始。
因為他了解小岳的過去,甚至是未來。
心結一開,很多事情便能事半功倍。
但孫悅對小岳了解不多,所以選擇了直接從技術入手。
管你三七二十一,你先把笑給爺笑對了,把哭給爺哭對了再說。
胡炎不敢保證說,誰的方法就一定更好。
因為相聲真是一門非常特殊的手藝,甚至當初大蔓云集,相聲班遍地,空前繁榮的時候,都沒辦法編一本統一的教材出來。
實在是包羅萬象,太復雜了,根本沒人能說得清楚。
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胡炎原本跟孫悅商量的是,讓他幫小岳量量活兒,多一些磨礪。
可孫悅觀察之后,卻沒有先說活兒的事情,反而決定從根本上調教小岳,有他這么強的責任心在,還用擔心么?
所以胡炎并不打算干預什么,現在這樣挺好。
畢竟德蕓社是大家的,所有事情也得大家一起來做,不是嗎?
當然,該出的力,胡炎也沒有忘記。
吃午飯時,他看著低頭不語,表情愣愣的小岳,心中了然。
“小岳,你現在到了一個悟的階段,這可不是背本子就能學會的,得多看多琢磨。”
“悟?”小岳抬頭,眼里還是迷糊。
胡炎笑道:“聽不懂沒關系,后面我跟你師叔的每場活,你都看仔細了,肯定會有啟發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