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仔細想想,貌似確實是自己太心急了。
十幾年經歷的烙印,要用幾天時間來消化,難了點。
說到底,張蕓雷也還只是一個十八歲小孩。
尤其是敏感內向的人,往往更容易鉆牛角尖。
別說是他,就算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郭德剛,經歷了曹、何之事后,再面對久別重逢的張蕓雷,他也未必不是在另一個牛角尖里鉆著。
這無關腦子聰明與否,只是心里看得太重罷了。
當局者迷,旁邊者清。
其實事情并不復雜。
胡炎稍一琢磨,心里有了主意。
但他只是笑道:“郭老師,您也別太急,把人放在我這里,得著機會我也勸勸,興許能起到作用。”
郭德剛并未多想,只當是一句場面話。
他點點頭:“好,有勞師叔多費心。”
“不礙事兒。”胡炎笑著擺手。
郭德剛又道:“師叔,昨天蕓龍跟著燒飯家去了,我也跟他聊了聊。孩子被您點撥后,現在心勁可高了!在這里,我也替孩子謝謝您。”
“哈哈哈,好說。”胡炎同樣無所謂道。
不過“心勁高”這幾個字,卻讓他心里咯噔一下。
孔蕓龍心勁高,飛得就高,這絕對不是好事兒。
胡炎突然問道:“郭老師,他到現在出過幾次事兒?”
郭德剛一愣:“您問大的,還是小的?”
胡炎當即無語,這個標準怎么說得清楚?
對于別人,再小的事兒,都算大的。
對于孔蕓龍,再大的事兒,都算小的。
他最后還是道:“大的吧。”
郭德剛貌似暗自松了一口氣。
還好問大的,要說起小的倒霉事兒,估計說到傍晚都說不完。
比如削蘋果,這孩子能把自己血管給割了。
比如吃魚,這么大個人,也給被刺給卡嘍。
比如……
郭德剛臉色戚戚道:“這孩子性子太楞,小事不少,大事兒,我記得頭一次,也是最嚴重的一次。07年那會兒,他偷偷騎我的摩托車出去,被他師娘發現后,打電話罵了他一頓,這孩子倒是無所謂,結果回來的路上就撞上了夏利車,兩車全廢了,嚇得車主都不敢找他賠錢。”
“后來養傷到09年才算緩過勁來,到大年三十的晚上,他說要給自己去去晦氣,跟燒餅到門口去放炮,結果又被炮給崩出去好幾米,半張臉都炸沒了,頭發也燒光了,又養了半年。到如今還好再沒別的事情了。”
郭德剛說一件,胡炎便掰著手指頭算一件。
掰完兩下,正準備掰第三根,結果沒了。
不能夠呀!
他順嘴便問:“沒了?”
郭德剛一愣,點頭道:“啊,沒了,兩件。”
只是瞧小師爺的模樣表情,不對勁吶?
就這話也問得奇怪,怎么的,兩回生死還不夠嗎?
莫不成,還得有第三回,第四回……
胡炎立馬醒攢,知道自己的話問得孟浪了。
當即壓下尷尬,手指掐訣,神棍附體,嘆息道:“唉,難難難。”
這下工夫,把郭德剛都看懵圈了。
他疑惑道:“師叔,什么難?”
胡炎感慨之色不減:“我以前跟金門里手學過兩手尖活兒,懂一點看相,就孔蕓龍這面相,三十歲之前,至少還有三劫得渡。”
一直不說話的李青,聽得眼珠子都瞪得更大了。
乖乖,小師叔還有這手兒,真的假的?
可郭德剛臉色則有些陰睛不定。
正月里省親專場的時候,小師叔說高鋒有一波旺運,如今可不就火了一把么?
預言在先,兌現在后,這可是發生在自己皮眼子底下的事兒。
但要說全信這金門手段,那也不能。
老年間的江湖老合,為了吃上飽飯,簡直是無所不能。
今天你看某人在某處撂地說相聲,以為他是吃團門飯的。
興許過段日子,你可能又會在另一處,看見他支攤算命,吃上了金門飯。
再過段日子,你又可能撞見他,走村串巷的挑方賣藥,吃得又是皮門飯。
說來說去,只要把點的功力足夠,不少行當都能混得。
當然,手里的活兒,多以“腥盤”居多,也就是玩得心理學。
最后,郭德剛還是試探道:“師叔,可有解?”
“命中多劫,諸事小心!”胡炎搖頭交待完,順嘴便道,“好了,下一位。”
說完,他就后悔了。
媽呀,入戲太深,給整露餡了。
果然,郭德剛和李青頓時笑噴。
忽悠,絕對的大忽悠!
“見笑見笑!”胡炎也咧笑拱手。
他倒無所謂,不信也好,一大早給人添堵的事兒少干。
而且這種事情,來與不來,跟信與不信,貌似關系也不大。
只是孔蕓龍即將經歷的幾件事情,算是在他心里烙下了印。
插曲揭過,三人開始聊正事兒。
李青先開口:“郭老師,剛才園子里的情況,我都大致跟爺聊過,您看這么歸置,還有哪里不妥的?”
“很好,我前些天去找孫悅,看到湖廣歸置得也不錯,今天到這邊一瞧,更是如此。所以我打算在天橋和高鋒那邊也要求下去,看能不能把整個班子的氛圍都提一提。”郭德剛點頭道。
胡炎和李青聽完,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臉上的笑。
這就對了嘛!
只要風氣扳正,那所有演員,尤其是小輩們,成長的速度絕對會更快。
而且在小小的德蕓社,連班主郭德剛都下了決心,那事情還能沒有效果?
順著話茬兒,三人聊了很久。
直到半晌午已過,胡炎才和李青一起,把郭德剛送出廣德樓。
等胡炎剛折回來,看到新來的張蕓雷,正跟孔蕓龍湊一搭。
這哥倆也是打小的交情,算是師兄弟中最親切的了。
不然,張蕓雷沒錢吃飯,也不會直接找上孔蕓龍。
胡炎突然想到,張蕓雷身上的霉運,該不會是從老楞那里傳染得吧?
張蕓雷敏感卻機靈,見小師爺在瞅自己。
趕緊主動湊上去,拱手道:“師爺,您請吩咐。”
胡炎擺手笑道:“我沒什么吩咐,你想打雜也成,跟著他們去歸置前后場。”
“好!”張蕓雷應聲欲走。
胡炎再道:“不過,有個要求,不知道你答不答應?”
“師爺,您請說。”張蕓雷頓步轉身。
“你每天跟燒餅一樣,早來晚走,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去下場口熏活兒。”
張蕓雷一愣,隨后還是點頭:“好。”
胡炎拍拍他的肩膀,沒再說什么,轉身離開。
看著小師爺背影,張蕓雷心情還是很復雜的。
說實話,他不想來。
一切都已經很遙遠,看什么都陌生得不行。
只是每天晚上,看著師父燈一直亮到深夜的書房,他又實在說不出離開的話。
突然,不遠處傳來燒餅的聲音。
“吃飯嘍,吃湯圓,我師娘煮的。”
很快,一群老少爺們紛紛圍在了一起。
可此刻的張蕓雷,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也湊上去。
就是這樣。
好陌生,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都感覺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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