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的表演在繼續。
無論是臺下的觀眾,還是后臺的演員,目光全都緊緊追隨。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觀眾瞧熱鬧,在廣德樓,沒人比胡炎和李青的活兒更熱鬧。
或者說,如今臺下一半多的觀眾,其實都是奔他倆買的票。
演員瞧門道,別人的活兒可以不熏,但底角兒的活兒不熏,那就是傻子。
而舞臺之上的胡炎,心里感受就一個字:享受!
這是實話。
甭管大小舞臺,只要能使上活兒,他就能感覺到興奮。
這好像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光棍,突然從天而降一個妙齡女郎,關鍵是他自己竟然還能行。
這滋味,這感覺,用“興奮”來形容,貌似都差了不少意思。
尤其是將觀眾細微表情,不斷拿捏、調動的成就感,讓胡炎感覺自己絕對全程高潮。
演一個小時,就興奮一個小時,高潮一個小時,直到……
當然,再好的手藝,上了臺也容不得半點分心。
自滿的演員,離漏底也就不遠了。
胡炎和李青,師叔侄倆相搭,穩穩的將氛圍不斷往上推。
光演員高潮頂屁用,得讓觀眾也興奮才行呀。
演員賣力氣,觀眾也給面兒,效果不錯。
終于。
胡炎:“……”
李青:“去你的吧。”
底亮,演出結束。
滿堂賀彩聲中,倆人鞠躬下臺。
胡炎剛一轉身,便看到在上場口,遠遠站著的張蕓雷,以及那一身刺眼的粉紅,心里直呼:“好騷!”
好吧,騷一點就騷一點。
沒關系。
只能他能換好大褂,等在這里就行。
同時也說明,自己沒有把錯家伙的點。
胡炎心里有數,可李青沒有啊。
一個接一個的疑惑,根本沒來得及打問清楚。
帶頭往上場口下臺,誰料半道卻被主持人伸手一攔。
李青腦海中的疑惑,瞬間由兩個,變成了三個。
你攔我干什么玩意兒?
我結婚了。
沒等他反應,便聽到身后傳來小師叔的聲音:“返場捧人!”
李青早看到了張蕓雷,此刻醒攢的同時也疑惑了。
三減一再加一等于三,心中疑惑依然還是三個。
捧人?
捧張蕓雷?
這人自己認識呀,還是十來歲小孩時就認識。
如今才剛剛回來,這就捧了?
往哪兒捧,臭腳么?
場中老手,心中琢磨的是一方面,表情做派又是另一方面。
主持人一攔,李青便一臉微笑的,跟著小師叔往回走。
臺下的觀眾,大部分意猶未盡,依然在鼓掌。
少部分已經屁股離了椅子,收拾東西準備離場。
誰料,東西收拾完,發現演員竟然又折了回來。
什么情況?
返場?
甭管干什么,有的瞧自然得瞧,轉眼紛紛回座,同時繼續送上掌聲。
確實,按往常的習慣,園子里的常規演出,一般都不返場。
下午場結束,倆小時后就是晚場,還得提前放觀眾入場。
一個多小時,時間太緊,怕收拾不完。
晚場結束,散場時天兒又太晚。
好吧,歸根結底,天天這么干,演員受不了。
當然,胡炎此刻返場,也沒什么不妥。
剛才如雷般的掌聲,早夠了返場的動靜。
面子、里子不但沒掉在地上,說不定還能落個“敬愛衣食父母”的好名聲。
最關鍵的是,打鐵要趁熱。
你小子早上敢開嗓,下午師爺就敢帶你飛。
飛快飛慢先不論,反正就得飛,飛起來再說。
轉眼,倆人回到場中站定。
李青心中沒底,壓根沒摸清小師叔的路數,但臉上絲毫看不出半點異樣。
不過,表面不露怯就夠,胡炎不需要他做什么。
等動靜稍小,他朝臺下點頭道:“謝謝大家這么熱情的掌聲,聽得我很上頭,跟喝了假酒似的。”
“喝真酒才上頭。”李青順茬才捧道。
胡炎點頭道:“對,李老師很懂這個,他好假酒。”
“嚯,我好喝假酒呀?”李青瞪著眼睛道。
“嗯,這不上回,你去外地演出,人家主辦方很熱情,你剛下飛機,就拉去高檔酒店吃飯。到了酒店,弄個大包廂,好家伙,點滿滿一桌子好菜。”
“那是人家客氣。”
胡炎拿捏腔調道:“有菜無酒不成席,世上無色路人稀,無氣人生難有志,無名無利被人欺。招待貴賓,有菜無酒不行,得上酒,上好酒。”
“少喝點,后頭還演出呢。”
“對呀,可是人家這么熱情,你也不好拂了主辦方的面子,萬一回頭演完不打錢怎么辦?”
“這還真犯難。”
“很快,服務員把酒端了上來,主辦方打開蓋子一聞,發現味道不對勁。”
“怎么了?”
“人家當時就不干了,直接問服務員,‘你們賣的酒,怎么沒有酒味啊?’服務員一聽也納悶呀,拿起瓶子聞了聞,趕緊跟那人鞠躬道歉,‘真對不起先生,忘記給您摻酒了,我現在就摻去。’”
“嗨,這也太假了吧?”
“噗哈哈哈”觀眾直接樂了。
胡炎又道:“李老師一聽里頭是水,可開心了,這不正好么!眼見服務員就快出包廂了,他心里一著急,趕緊喊道,‘別摻了,別摻了,我就喜歡喝假酒。’”
“嗨,我那是口太渴。”
小包袱一抖,觀眾樂得不行。
胡炎一掃動靜,知道可以了。
“所以相聲演員也難,生冷辛辣得少吃,酒也得少喝,不能壞了嗓子。”
“您的嗓子不就很亮嗎?”
胡炎搖頭道:“我這個馬馬虎虎,后臺還有嗓子比我更好的。”
“喲,還有這高人吶,我怎么不知道?”李青驚訝道。
臺下的老觀眾,也瞬間來了興致。
一回生,二回熟,在廣德樓,誰不知道胡炎的嗓子亮?
簡直跟班主郭德剛都有得一拼,而且還少了他那股梆子味兒。
后臺的演員,多少都至少混了個熟臉,也沒見誰比他更好的呀?
胡炎前后不管,直接轉身朝上場口招呼道:“蕓雷,上來跟大伙見見。”
忐忑半天的張蕓雷,不敢在這節骨眼兒上掉鏈子,深吸一口氣,走上臺來。
觀眾的注意力,早就隨著胡炎的話勾搭向了那邊。
此刻一瞧,心里嘀咕什么的都有。
“好騷呀!”
“好帥呀!”
“好軟呀!”
“好嫩呀!”
但不管心里的想法,禮貌的掌聲還是有的,畢竟胡炎還在臺上鎮著呢?
面子不要的嗎?
等張蕓雷來到跟前,朝觀眾、長輩見完禮,胡炎看到他的嘴唇在哆嗦。
這家伙是緊張了。
張蕓雷心里除了緊張,簡直復雜到了極點。
久違的舞臺,久違的掌聲,瞬間勾搭起,曾經的記憶,眼前的景象,不斷來回切換。
說不清楚什么感覺。
真的。
突然,自己的肩膀被人勢輕力重的狠狠一拍,渾身如觸電一般,腦子當即清醒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