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雖然兵敗被俘,但卻不是軟骨頭,他切齒咬牙,無論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自己居然敗在了一群大鵝的手里。
“殺吧!殺了老子,你們也活不了!”
朱文正呵呵冷笑,“殺你比碾死一只雞還容易,老子現在就送你上西天!”
“來人,把他放到砲上!”
士兵們立刻將康泰放下來,然后七手八腳,把他安放在彈丸所在的勺子里……這玩意能投擲兩百斤的彈丸,也能投擲一百多斤的大活人。
康泰仿佛能看到自己原地起飛,直奔洪都城頭飛過去,然后一頭砸在城墻上,來一個粉身碎骨,碎成一地。
死法有很多,但是能死得這么有創意,也真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胡廷瑞,別負隅頑抗了,快點投降吧!”
有士兵朝著城頭大吼,“瞧見沒有,你的外甥都要死了!”
胡廷瑞如何不知,損失三千精銳已經讓他怒火中燒,又賠上了一個外甥,他更是氣得要死。
“廢物,沒用!明明告訴你,不要輕敵,不要輕敵!還是自己找死!”胡廷瑞痛罵康泰,但到底是自己的外甥,眼看著就要粉身碎骨,他又能如何?
連戰連捷的天完,可不是元軍。
當初張希孟安排人在揚州城下燉肉吃,直接就瓦解了軍心。
天完可不一樣,他們是一個蒸蒸日上的團隊,雖然偶遇挫折,但還不至于讓他們認輸投降!
“姓朱的,你們放馬過來吧!想讓老子投降,做夢!”
胡廷瑞硬得像是一塊石頭,朱文正氣得夠嗆,他真想一刀砍斷繩索,把康泰發射出去算了。。
不過朱文正到底沒下得去手,這倒不是他心慈手軟,而是張希孟早有吩咐。
這一次朱家軍的作戰方略還是圍點打援,蹂躪守軍,只是為了削弱戰斗力,真正緊要的還是援軍。
能在洪都,重創天完,遏制住他們向長江下游的發展勢頭,這才是最重要的。
問題是圍困洪都一個多月了,居然還是無動于衷,這可不行啊!
“康泰,你的運氣還不錯,我們可以放你離開,但是卻不能讓你回洪都,你現在就去江州,去見倪文俊,就說我們約他在洪都決戰,一戰定生死,去吧!”
張希孟塞給了康泰一封信,然后讓人帶著他到了武陽渡口,隨即乘船進入鄱陽湖,而后直奔江州。
康泰雖然避免了粉身碎骨的下場,但是這一次過去,依舊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倪文俊已經出手對付了陳友諒,作為陳友諒的部將,誰知道倪文俊能不能愿意搭救?如果他不派兵,這幾萬弟兄,還有洪都城,只怕都保不住了。
而洪都一旦落到了朱家軍手里,南邊的撫州,吉安,包括贛州,都有可能落到朱家軍的手里,到時候雙方的強弱對比,很可能就會該寫。
不管怎么說,倪文俊還是天完的大將軍,他不會連這點事情都看不明白!
康泰遲疑再三,還是在登陸之后,果斷前往江州,求見倪文俊。
而此時的倪文俊,正陳兵江州,按兵不動。
隨著倪文俊一起出兵的還有太師鄒普勝,大將趙普勝等人,可謂是精銳云集,水陸兩軍,十幾萬人馬,氣勢洶洶。
按照這個架勢,鄱陽湖大戰只怕就要提前爆發了,而戰爭的主角也要換成倪文俊對戰朱元璋了。
只是陳友諒斬殺寬徹普化家眷,絕了詔安之路后,倪文俊相當不滿。
他在軍中整日飲酒,還弄了好些人給他唱戲,不分晝夜,一味行樂,就是按兵不動,毫無作為。
這下子可把鄒普勝等人急壞了。
眼下洪都還在大戰,你要干點啥,你得支棱起來啊!
被逼無奈之下,鄒普勝和趙普勝一起來找倪文俊。
算起來普字輩里面,叫普勝的就有好幾個,除了這倆之外,還有李普勝,也算是彭和尚樸素而美好的愿望吧。
趙普勝是老熟人了,當初巢湖水師要出長江,就跟他打過交道,當初趙普勝也算是老實,沒敢和朱家軍翻臉。
后來他見天完重新恢復元氣,又返回了天完。
“大將軍,朱元璋這人有梟雄之姿,手下能人輩出,運籌帷幄,不可小覷啊!”
倪文俊翻著醉眼,呵呵道:“當真?都有誰?俺倒要聽聽?”
趙普勝深吸口氣,“大將軍,朱元璋的左相李善長就不消多說了,右相張希孟,據說此人出身張氏,族里的前輩就是云莊先生張養浩,見識非比尋常,擬定均田方略,堪稱當世英才啊!還有原來的工部尚書賈魯,竟然也投靠了朱元璋,現在軍中又添了朱升,汪廣洋,楊憲,劉基等人,皆是一時才俊。”
倪文俊皺了皺眉頭,疑惑道:“聽你這么說,都是一些降臣,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元廷就這么老實,怎么不把他們家人抓起來,都給滅族了?”
鄒普勝和趙普勝一聽都忍不住想笑,你是真拎不清啊!殺張希孟的家人,他的爹娘早就不在了,老家都沒有了直系親屬。
如果要是連族人也都牽連,那可就熱鬧了,別忘了,在朱家軍手里,蒙古俘虜就有不下十萬人,還要那么多蒙古人,色目人……一旦開了這個頭兒,還不知道誰更倒霉呢!
不是元廷手下留情,而是不敢破罐子破摔。
哪怕到了現在,元廷依舊有許多漢官,軍中也有漢人士兵,真的要弄成不顧一切的殺戮,蒙古人豈不是要重復后趙的故事了?
“大將軍,不管怎么說,朱元璋善于籠絡人心,他手下理政治民的本事都不錯……我看應該盡早除掉朱元璋,唯有戰而勝之,咱們才能高枕無憂啊!”趙普勝苦心勸諫。
倪文俊默默聽著,突然一笑,“老趙啊,我就是個漁夫,你也知道的。現在占據了幾個省的地盤,坐擁幾十萬兵馬,我都不敢相信。你說到了今天,我還有什么所求?我還有什么打算?我這大將軍之上,還有什么人?你說啊!”
倪文俊突然抓住趙普勝,用力搖晃,臉上似笑非笑盯著他。
趙普勝的心突然下沉,臉色都變得不好看了。
旁邊的太師鄒普勝更是眉頭緊皺,按照道理,他的地位在倪文俊之上,可是很顯然,倪文俊不會稀罕他的太師的。
“大將軍,元氏失德,天下群雄逐鹿,豪杰并起。且不說北方,就算南方各地,朱元璋,張士誠,乃至于方國珍,陳友定……誰不想逐鹿中原,一統天下。如今我們有了幾省之地,帶甲百萬,正是鯨吞天下,恢復宋氏江山的大好機會。大將軍若是能成就如此功業,便是放在史冊上,也沒有幾個人能和大將軍相提并論。”
鄒普勝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趙普勝連忙點頭,“大將軍,俺也是這一個意思!”
倪文俊怔了怔,突然無奈一笑,“哎,就算打下天下,也不是臣子的。不管是做丞相,還是管一個省,也無非如此而已。還能比現在強多少?”
這倆人也都不是傻子,倪文俊這貨是擺明了心思,他絕了詔安的念頭之后,竟然打算換個思路,直接取代徐壽輝,去當皇帝!
對于他來說,往上爬就是他的追求。
給元廷當行省參政,比給徐壽輝當大將軍威風,所以他愿意詔安。
現在詔安不成,那他干脆取代徐壽輝。
鄒普勝和趙普勝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這貨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沉默了良久,鄒普勝道:“大將軍,亂世英豪,有德者居之。如今雄兵百萬,如果能攻下金陵,滅了朱元璋,順帶消滅張士誠等人,一統天下,自然是功高之人為主。天下人都會心悅誠服的。”
鄒普勝想給倪文俊畫個大餅,勸說他先滅朱元璋,哪知道倪文俊竟然當真了,他呵呵笑道:“還是太師有見識!這么說只要咱打下金陵,你就奉我為主了?”
鄒普勝吸了口氣,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他咬了咬牙,“大將軍果真能攻取金陵,到時候自有萬民歸附。”
鄒普勝到底沒有說他是不是打算擁立倪文俊,但是倪文俊卻是已經這么認為了。
“你們用不著著急的,要說打仗的事,咱心里早有計較了……兵書上不是有句話嗎,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其實我早就下令懸賞一千兩黃金,從往來長江的商人手里,購買地圖。哪里能登陸,哪里有守軍,哪里道路通暢,哪里關隘重重。”倪文俊呵呵一笑,“俺自從領兵打仗以來,攻無不取,戰無不勝。所向披靡,你們不會覺得俺就是靠運氣好吧?”
害羞羞!
鄒普勝和趙普勝都嚇了一跳,真沒有想到,背著他們,倪文俊竟然干了這么一件大事。
“大將軍,真的能得到地圖?”
倪文俊一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可是出了一千兩金子,多少人幾十輩子都掙不到這么多錢,他們又豈會騙我?再有洪都告急,朱元璋擺下了陣勢,無非是想以逸待勞,騙咱們過去,我又豈是那么傻的人。你們放心吧,去告訴那個康泰一聲,用不著擔心,只等著我打破了金陵,他舅舅也就安全了。”
倪文俊談笑自若,強大的信心,讓鄒普勝和趙普勝都無言以對了。
這位別的地方不靠譜,但是說起打仗,還真是一把好手,難道真的讓他攻入金陵,取代徐壽輝,登基稱帝?
鄒普勝和趙普勝都唉聲嘆氣,憂心忡忡。
這事情弄得,竟然不知道是盼著打勝好,還是害怕打勝了……
而就在他們討論的時候,另外一邊,倪文俊的手下,正拿著十兩銀子,放到一個商人面前。
“把江州到金陵,這一路上的情形,都給我畫出來,十天之內,給我交出來。”
商人看著區區十兩銀子,嘴咧得老大,這事情可不是那么簡單的,要弄到地圖,除了憑著記憶畫一部分,剩下的就要找人幫忙,甚至還要實地勘測。十天時間先不說夠不夠,這十兩銀子,也太寒酸了。
商人十分為難,“我怕是辦不……”
“什么?”
倪文俊的手下冷笑,“你不愿意幫忙,那就是跟我們作對!來人,把他們全家都給我帶走!”
商人大驚失色,這也太不講道理了!
“我知道你往來長江,很有經驗。十天之內,給了地圖,把家眷還給你,一根毛都不會少。不交地圖,我就讓你們一家子到地下團聚!”
商人悲憤難平,一轉眼過了十天,他果然交了一副地圖,那邊查看之后,很是滿意,笑呵呵歸還了他的家人。
“這就對了,下回有事再找你。”
眼瞧著人走了,商人一把拉起老婆孩子,快走!
還不明白怎么回事的一家人從后門出來,上了一輛足足花了十兩銀子雇來的馬車。
“去渡口,咱們去洪都,把事情告訴吳國公!那,那幅地圖是我畫的,我要讓吳國公知道!”
妻子一聽,驚得臉色慘白,道:“那,那吳國公知道你給那幫畜生畫地圖,他還不殺了你?咱們去什么洪都啊?你不想活了?”
商人繃著臉,半晌實在是憋不住了,忍不住大笑道:“那地圖是我在家里頭瞎畫的,按照那個地圖去,保證他們有去無回!”
妻子怔了怔,突然捂著臉,大笑起來,笑著笑著,淚都出來了。
“好,老爺好樣的!這十天擔驚受怕,可算給我們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