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倪文俊這人狹隘急躁,只怕是不會來救洪都了……咱正好從容包圍,迫使守將投降。斗了這么多天,看得出來,對方是個人才。既然是人才,就不能埋沒了。”朱元璋從容道:“煩勞先生去銅陵,替咱再籌建一支兵馬。”
張希孟想了想道:“主公打算用這些俘虜?”
“嗯,咱的確這么想的,先生意下如何?”朱元璋笑呵呵問道。
“那自然是好的。”張希孟道:“只不過這支兵馬必須要良將指揮,還要增加一些特殊的安排。”
老朱好奇道:“先生有什么打算?”
張希孟滿臉含笑,說出了自己的設想,老朱聽過之后,大喜過望,立刻答應……就這樣,張希孟帶著朱文正,從洪都離開,騎著快馬,直奔銅陵而去。
在路上朱文正就跟張希孟抱怨,他抱著朱元璋的一柄佩劍,咧著嘴道:“張先生,你去了那些人還能不聽話嗎?何必拿我叔的佩劍,怪沉的!”
張希孟忍不住好笑,“這是一般佩劍嗎?回頭我打算鼓動主公稱王,如果再過幾年,主公登基稱帝,這可就是尚方寶劍了,懂嗎?”
“不懂!他現在不是沒有稱帝嗎?再說了,就算稱帝了,他也是我叔,難不成還能變了?”
張希孟又笑了,“你啊,到底是讀書太少,回頭你去讀讀后趙,還有西魏的史書,再來跟我說這些話!”
朱文正對這倆朝代沒啥印象,只是隨口答應,不過他倒是聽出來,張希孟這是認準他叔叔能當皇帝啊!
“先生,你說這下一步要怎么辦才好?是打天完,還是滅張士誠?”
張希孟沉吟了少許,喃喃道:“或許咱們該弄個出海口才是。”
朱文正又愣住了,他明顯跟不上張希孟的思路,只能閉上嘴巴。。
他們急匆匆趕到了銅陵,此刻除了郭興之外,陶安也從應天趕來,向張希孟見禮。
“張相,下官是奉了李相之命,過來安撫百姓,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張希孟點頭,“有勞陶老了。”
見過陶安,張希孟又對郭興道:“我看戰報上面提到,你私自開了軍械庫,拿了鎧甲武器,發給將士使用,可有此事?”
“有!”
“那管庫百戶可有阻攔?”
“有!”
“那你是逼著人家,打開倉庫了?”
“是!”
張希孟又道:“這么說,你是違背了軍中規矩,你怎么看?”
“我……我的確違規,但我不后悔!”
“為什么不后悔?”
“我,我有把握,我做的是對的事情。”郭興昂起頭,對張希孟道:“先生,我知道大家伙擔心什么,覺得那些俘虜未必忠心,給他們武器會遺禍無窮……但是我跟他們相處,我總結出一條最關鍵的道理。”
“什么道理?”
“以真心換真心。”郭興大聲答道。
張希孟略思忖,就道:“說得仔細點。”
“以真心換真心,就是首先自己要有真心,不能耍弄手段,不能惡意揣度猜忌,設身處地,替他們著想……但是做人也不能太傻了,你付出一片真心,卻被別人利用了,那也不行。一定要保證用真心,換真心。說白了,就是要有識人之明,要看懂對方的心思,注意到對方的思想轉變,把握人心向背,只有他們確實意識到了錯誤,愿意悔改,這時候才能順水推舟,促使他們完成轉變。只有那些骨子里就不會改變的,也要展現出足夠的手段。”
郭興侃侃而談,這些話都是他在管理俘虜的時候,所思所想。這一次戰斗,他把這些想法用在了實際上,效果還不錯。
就拿張文貴來說,郭興注意到了,其實一些講課,他也是認真聽的,有些事情他也明白。可就是因為一口氣堵著,不愿意低頭。
而這一次他把機會給了張文貴,張文貴就以命報答,打出了漂亮的戰績。
其實從某種角度來看,俘虜們的處境更加艱難,他們迫切需要證明自己,需要改變命運。有些時候,他們甚至表現的比一般朱家軍還要勇猛無畏。
“聽你這么說,你是確定這些人可以為我所用……此戰打得也不錯,證明你確實是對的。但是你也不要忘了,軍中最重要的就是軍規,你還是違背了軍規,這你不能否認吧?”
郭興身形比值,低垂著頭,“卑職明白。”
“嗯,明白就好,你這個拱衛司千戶,就不能留著了。”張希孟道:“讓那個守庫百戶接替你,出任拱衛司千戶。”
郭興一怔,他是大驚失色。
被免官郭興也想過,可是讓那個管庫百戶接替他,那就太扯淡了。
“張先生,我不服!”郭興昂著頭,怒道。
“為什么不服?不愿意被罷官?”
“不,不是!是那個管庫百戶,他,他對俘虜們有偏見,我說過,做這事,要以真心換真心,他的心就是歪的,讓他接替我管理戰俘營,必定會事與愿違,將好好的局面弄壞了,彼時俘虜不但不會真心歸附,反而會出亂子。”
張希孟耐心聽著,突然笑了,“你擔心戰俘營?”
“嗯!這些人都浴血奮戰過,不能翻臉無情啊!”郭興大聲爭辯。
張希孟笑著點頭,“還算不錯,實告訴你吧,主公是想挑選戰俘營的忠勇之士,單獨成立一軍,從今往后,戰俘營的管理模式要調整,拱衛司不會負責了。那個拱衛司千戶,讓他回金陵,去負責監察各地的倉場。”
郭興這才明白怎么回事,立刻點頭,“那,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了?那你想不想知道,新成立的這一軍,要交給誰?”
郭興見張希孟臉上含笑,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有一種使命正在召喚他……“那個……張先生,不,不會讓我來領兵吧?”
“你想什么呢!”
張希孟一句話,就澆滅了郭興的野望,做夢去吧,讓一個剛剛違反軍規的人,出任指揮使一級的高官,就算再有道理,你把朱家軍的軍規放在什么地方?
“這個新的指揮使,是主公的侄子,朱文正。至于他留下的砲兵營指揮使,暫時由李文忠代理……你別覺得朱文正是靠著主公的關系,他領兵打仗的本事,估計比你還要強很多呢!知道嗎?”
郭興咧嘴,“知,知道!”
他現在是真的哭了,看樣子他是什么都沒有了,果真被罷官了,從今往后,就是一個普通白丁了!
“是不是覺得委屈了?”張希孟含笑道。
郭興無奈苦笑,“也沒什么委屈的,反正我問心無愧,再讓我選,我也會這么干的!我,我不能因為做了正確的事情而后悔!”
“哈哈哈!”
張希孟再度大笑,“很好!原來我還在遲疑,但是你能說出這話,我就放心了。”張希孟主動過來,拍了拍郭興的肩頭,而后跟他低聲道:“我跟主公商量了,免去你千戶的官職,是為了給你另一個更合適的位置。”
“什,什么位置?”
“軍中訓導員!”
“訓導員?”
“對,就是主管軍紀,軍心,士兵的想法,負責替主將解決一些戰爭之外的事務……什么軍中比武啊,糧餉武器啊,士兵的生活,傷兵安撫。總而言之,就是一支隊伍的大管家,懂了嗎?”
郭興怔了好久,他才緩緩理解,“先,先生,這不就是以前你在軍中干的事情嗎?”
張希孟也怔了怔,貌似的確如此……朱家軍剛剛成立的時候,他在軍中,制定了許多規矩,還領著士兵認字,這也是郭興這些人尊稱他為先生的緣由。
但是隨著朱家軍發展,張希孟這個右相事務越來越多,他基本上脫離了軍中的管理,徐達這些人也都按照仔細的習慣,管理手下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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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除了軍規還是那樣之外,在其他方米,已經漸漸有了不同。
“要說起來,還是不一樣的,咱們朱家軍不同于天完的兵,也不同于元廷的兵……咱們有自己的主張,均分田畝,救濟斯民,是我們的堅持。戰無不勝的將士,是咱們實現理想的武器……訓導員就是要在軍中,把理想告訴士兵,同時還要以身作則,率先垂范,告訴將士們,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
張希孟認真道:“這是一個很清苦的位置,一旦接了,只怕就和榮華富貴無緣了。”
郭興長長出口氣,沉吟道:“我懂了,就是像張先生一般,清廉自守,兩袖清風!我,我不敢說趕得上先生,但也會竭盡全力的,請先生放心!”
張希孟翻了翻眼皮,竟然也無言以對了……我什么時候兩袖清風嗎?貌似好像除了當年收了朱元璋一些金豆子之外,還沒拿過任何好處呢!
我怎么覺得有點虧啊?
你們倒是給我送點錢啊,沒準我也能幫你們辦事呢!
張希孟哪里知道,早就有傳言了,寧可給朱元璋送禮,也不能給張相公送禮,咱張相公那可是清廉如水的好官啊!
被逼著當清官!
張希孟也很無奈……和郭興談過,張希孟和他出來,卻發現外面已經站滿了人,大家伙伸長了脖子,當他們發現郭興臉上帶著笑容,也都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也先忍不住喃喃道:“我就說嘛,朱家軍和大元朝不一樣,最講道理了,不會誣陷有功之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