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臣  第三百五十九章 朱熹說得對啊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作者:青史盡成灰  書名:大明第一臣  更新時間:2022-03-19
 
張希孟帶著一群人,循著亭臺樓閣,步入書院。

白鹿洞書院的創始人可追溯到南唐的李渤。

相傳李渤養有一只白鹿,終日相隨,故人稱白鹿先生。后來李渤就任江州刺史,舊地重游,于此修建亭臺樓閣,疏引山泉,種植花木,成為一處游覽勝地。

由于這里山峰回合,形如一洞,故取名為白鹿洞。

風光秀麗,景色宜人,自然匯聚許多文人,談詩論道,講經說文,漸漸成就一處名流薈萃之所。

到了趙宋立國之后,由于講學之風盛行,書院遍地而起,有著不俗底蘊的白鹿洞書院迅速成為天下書院的表率,大批名士從這里走出來。

伴隨著兩大鴻儒加持,白鹿洞書院遂成為天下理學之源流。

朱熹這人的審美絕對是超一流的,他留下的書院采用大四合院建筑,即寬敞又清雅……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而將白鹿洞書院推到極致的,正是大儒朱熹。

他自從將理學修到了九重天境界之后,便在這里宣講學問,廣攬門徒,隨后有著心學八重天功力的陸九淵也前來切磋辯論。

張希孟在西湖邊也看過上好旳宅子,那是王家打造,不惜血本,凝聚了江南園林的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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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張希孟就覺得那是最好的住處了。

普通的大四合院,也就是規規矩矩,好一點的富麗堂皇,莊嚴威武。

可是眼前這個書院,寬敞之中,帶著一絲不群,典雅之中,帶著清簡,古拙之中,別有匠心。

坦白講,就從這個建筑格局來看,朱熹的修養水平也是超凡脫俗的,他要是不當大儒,改行做設計師,那也是不錯的。

只是可惜,有些建筑從外面看,已經有些損壞,里面只怕更加不堪。

可是到了這個書院,你就立刻清楚了,那個院子還是匠氣太重了,有點特意炫技的成分。

白鹿洞書院卻是絲毫感覺不出來,亭臺樓閣,講課的學堂,仿佛就應該是那樣的,差一點也不行,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處。

可是走在這個書院里,張希孟仿佛感覺到了一股親切的氣息,仿佛老朋友在低聲呼喚,山泉叮咚,鳥鳴陣陣,風送花香,山色微芒。

“這地方大約神仙也住得了,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書院啊!”

說實話啊,在來到書院之前,張希孟對朱熹還有種種的想法,打算來一場徹徹底底的鞭尸,酣暢淋漓的大勝。

將朱熹這個老賊徹底掃入歷史的垃圾堆,將理學一舉埋葬!

張希孟笑道:“難道不好嗎?要是用不著處理政務,管那么多俗事,我真想在山間讀書飲茶,自在出塵啊!我跟你們講,這山間的空氣都是清新的,能延年益壽,可比金陵人聲鼎沸強多了……對了,朱熹活了多大歲數?”

“七十一歲。”高啟老實回答。

高啟等人見張希孟不停點頭,還衷心贊嘆,他們都瞪大眼睛了,不對勁兒啊!

“張相,你看這地方很好?”

朱熹才活七十一歲,的確少了一些。

這時候葉琛咳嗽道:“張相,朱熹晚年卷入黨爭,韓侂胄打擊道學,驅逐趙汝愚,罷免朱熹。監察御史沈繼祖趁機誣告,列舉了朱熹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恭、不謙六大罪狀,還捏造了朱熹誘引尼姑,以為寵妾的謠言,請求寧宗學孔子誅少正卯……朱熹晚年頗為艱難,足疾發作,左眼瞎了,右眼幾乎失明。可即便如此,他也奮力著書,只求傳承道統,后繼有人。”

張希孟大為驚異,“不應該啊,在這里怎么也能活過孔孟啊!”

孔子七十三,孟子八十四,這是圣賢才有的壽數,放在古代,絕對高齡,堪稱人瑞。所以才有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的說法。

朱熹中進士之后,官職不高,一直在地方輾轉,講學著書,教導弟子門人……這段時間的朱熹,應該是很逍遙自在的。

偏偏到了晚年,六十多歲,經趙汝愚舉薦,入朝給皇帝講學,結果這下子一腳踏入是非圈子,不但被貶官,苦心打造的理學,也被列入偽學,直接查禁。

張希孟微微一怔,也很快想起來朱熹晚年的遭遇……其實單看這一段,還真是挺讓人唏噓的。

眾所周知趙宋一朝,盛產黨爭,北宋如此,南宋如此……偏偏宋代文人又喜歡講學,結果就是講學往往和朝政攪合在一起,成了一鍋粥。

朱老夫子到底是冤枉,還是不冤枉,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講了……那些罪名他的確沒有干過,可偏偏理學又是從他手上發揚光大的。

如此說來,原來理學也不是一下子就成了顯學,期間甚至被當做偽學查禁,朱熹老夫子也是晚景凄涼。

朱熹也在病痛糾結之中,抱病離世。

諷刺的是因為后世對理學的鄙夷,連帶著厭惡起來朱熹,隨后又把當初誣陷朱熹的罪名拿出來,扣在了朱熹的腦袋上。

張希孟不無遺憾道:“只可惜,今日的學堂,蕭條冷落,也沒有名家鴻儒,不然坐在這里,一起辯論學問,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是的,張希孟和眾人步入書院,一路上都沒見到人。

張希孟唏噓感嘆了一陣,他們正好到了一處院落,一口古井,一個石桌,有幾個零落的石墩。

張希孟隨便坐下,又對幾個人道:“你們說,當年朱熹和陸九淵,會不會就是在這里辯論的?”

高啟等人發現張希孟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也有些失望,便不甘心道:“張相,沒想到白鹿洞書院人去樓空,沒有可以辯經之人。既然如此,不如張相就在這里講學吧!”

徐賁也道:“是啊,把路上沒講完的東西說完,白鹿洞書院之敗,正是理學衰敗,新學當起之時,張相責無旁貸啊!”

顯然是躲避戰亂,人都逃跑了,書院也沒人打理。如果再過幾年,房倒屋塌,遍地瓦礫殘垣,還未必能領教當初朱熹講學之地的風采。

張希孟甚至有重建書院的沖動。

原本興匆匆的學問之爭,瞬間變成了搶救文化古跡了。

幾個人分頭行動,轉了一圈下來,他們發現書院的確空了幾年,青磚瓦舍還在,但是窗戶明顯被蟲食蟻蛀,瓦片也都漏雨了,外表看著還行,實則卻是不堪用了。

孫炎也忙著躬身道:“他們說得對啊!”

“對你個頭!”張希孟不客氣道:“任何一門學問,都有立論基礎,自成體系。我雖然不喜理學,但是讓我平白無故就胡亂抨擊,那不成了潑婦罵街了?說到底還是要先知人、知事……你們要是有空,四處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書稿。”

幾個人找了一圈,只是搬了幾塊木板回來,放在了張希孟的面前。

“張相,紙是沒有了,只有這幾塊木板有字,似乎是當初的學規。”

他們找到了藏書室,卻發現書籍早就搬空了,只剩下幾個殘破的木架子。

也不知道是被書院的人搬走,還是讓臨近的百姓弄走,反正不剩下什么了。

張希孟早就看慣了古文,而且這些句子也不晦澀,大約就是說學習的順序也有五條。廣博地學習,審慎地發問,謹慎地思考,明晰地分辨,忠實的貫徹。這就是學習的順序。學、問、思、辨,四者,是窮究事物的道理方法。

張希孟略看了看,就忍不住道:“博學,發問,思考,分辨,貫徹落實……這不正是我一直主張的東西嗎?不光治學,理政撫民,也要廣泛了解情況,提出問題,思考分析,拿出方案,然后進行落實……這真是朱熹倡導的?”

張希孟一聽,立刻站起,走過來把木板放在石桌上,仔細辨認上面的字跡。

“學者學此而已。而其所以學之之序,亦有五焉,其別如左: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右為學之序。學、問、思、辨四者,所以窮理也。”

這幾句是接著上面繼續闡發的,要如何忠實的去貫徹落實呢?就要知道修身、處事、接物的原則,也有各自的要領。說話忠誠信實,行為篤厚恭敬,制住怒氣,抑制私欲:改正錯誤不斷向善。這是修身的原則。

張希孟看了又看,說實話,他真的挑不出毛病,而且捫心自問,他還未必達到這個境界。

眾人一起點頭,“確實是朱夫子主張的。”

張希孟忍不住又往下看,“若夫篤行之事,則自修身以至于處事、接物,亦各有要,其別如左:言忠信。行篤敬。懲忿窒欲。遷善改過。右修身之要”

再往下看,“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右處事之要。”

看到這句,張希孟簡直忍不住拍手稱快了,朱熹主張做任何事情都是為了匡扶正義而不是為了個人的利益,都是為了明辨真理而不是為了一己的功名。這話簡直說到了張希孟的心坎上。

“你們看看,朱熹說做事是為了義,而不是為了利……試問天下士人,又如何可以兼并土地,蓄養奴仆,躲避田賦徭役?又如何能為了一己之私,貪得無厭,放任百姓受苦,國家困頓?”

“我看朱熹講得很對啊!理學中人,實在是有負朱子教誨啊!”

眾人一起瞠目,張相啊,你難道不知道什么叫說一套做一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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