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劉福通不可能把毛貴怎么樣,就算他尊奉大宋正統,努力學習大宋,但總不能連風波遺恨莫須有也學去吧?
但是毛貴的種種做法,的確讓老劉也有點不滿,你學朱元璋也行,但是別學旳那么明顯,弄得我都以為你打算投朱了!
劉福通想了許久,還是寫封信給毛貴,而且呢,劉福通又找來了同為濠州紅巾的趙繼祖,讓他帶著信,去山東見毛貴,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他,請他收斂。
趙繼祖自然領命而去,昔日他在郭子興手下,毛貴在趙均用手下,雙方還是好朋友,很能聊得來。趙繼祖也不相信毛貴會投靠朱元璋,只是分開之后,有了點誤會,解開就好。
趙繼祖風塵仆仆,向著山東趕去。
而幾乎與此同時,一支船隊,也揚帆起航,從杭州北上,率領這支船隊的,正是方國珍。
張希孟篤定走海路很容易,不是他不知道海上風險。這年頭完全靠著帆船,又沒有詳細的海圖,水文情況也不熟悉,一支龐大的船隊出去,遇上危險,折損大半,甚至全軍覆沒都是輕而易舉的。
張希孟沒有那么樂觀,可問題是方國珍投降了,情況完全就不一樣了。
這位不但是橫行沿海的老海賊,他還幾次向大都運送漕糧。
走這條路,那是指甲蓋長毛兒——老手了!
不說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哪也差不多了。
而事實上毛貴又占據了山東全境,換句話說,船隊只要貼著山東半島走,然后再走遼東半島,差不多就摸到了高麗。
整條線路,九成都是沿海航行,又是方國珍這么個老海賊領隊。
想出問題都難。
不過唯一的問題,就是要經過山東沿海,必然要和毛貴打交道。
張希孟思忖了再三,才寫了一封信,讓快馬送去金陵,提醒老朱,可以給些糧食援助毛貴。
當然了也不是白給的,毛貴打下這么大的地盤,金銀細軟,各種好東西不會缺的,愿意給就給點,隨便什么都好。
反正我們只是敬重你的作為,同為抗元義軍,支持朋友,責無旁貸。
朱元璋接到了信,忍不住拍案叫絕,好一個堂堂正正的陽謀,張先生用計,端的是舉重若輕,不著痕跡。
朱元璋立刻下旨照辦,隨后又給朱英寫信,把這小子臭罵了一頓……讓你照顧張先生,你怎么還讓他操勞國事?管好你大哥,不然回來打屁股!
朱英被罵得狗血淋頭,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把亂七八糟的密報都給隔絕了。
“大哥啊,你就好好釣魚吧!這天下事,已經夠亂了,你還是別摻和了。我怕有朝一日,毛貴真走了岳大帥的路,那可就熱鬧了。”
毛貴變岳飛?
能嗎?
張希孟翻了翻眼皮,只能說,“大宋正統韓林兒,加油!”
老朱說到做到,他一共準備了十五萬石糧食,另外還有一萬柄刀劍,一千套鎧甲……的確看得出來,朱家軍底子厚了,拿出這些東西,眼睛都不眨一下。
方國珍率領著三百艘大船,滿載著糧食兵器,另外還有張定邊為首的八百名先遣隊,浩浩蕩蕩,向北出發。
其實張希孟還漏算了一伙人,那就是占據淮東和蘇州的張士誠,如果他愿意,還是可以給這支船隊找點麻煩的。
那么就看張士誠愿不愿意當這個大元忠臣了?
朱元璋在安排船隊北上之際,隨即派遣常遇春出屯杭州,派遣胡大海駐扎鎮江,另外又調動幾路人馬,擺好了架勢。
這還不打緊兒,朱元璋給張士誠寫了一封信。
前者咱封你當懷王,相約一同抗元,咱知你未必心服,但是咱不誅心,只是聽其言,觀其行。如今咱派兵支援北伐,你若有心,則并力北伐,覆滅元廷。你若反復無常,咱已經準備了三十萬水陸大軍,少不得先剿滅你這個大元忠臣。
何去何從,你自己想吧!
“朱重八,你欺人太甚!”
張士誠暴跳如雷,氣得倒仰。
姓朱的,你太瞧不起人了。
“傳令,準備船只兵馬!”
張士德和張士信兩兄弟都嚇壞了,“兄長,眼下可不能跟朱元璋開戰啊!不行啊!”
張士誠嘴角抽搐,失望的看著兩個兄弟,混賬,以前你們都是張羅著要打的,怎么現在也怕了?
丟人啊!
張家怎么出了你們倆軟骨頭?
“我,我是讓你們準備酒水糧食,犒勞船隊,幫著帶路,這回聽明白了吧?”
這倆兄弟互相看了看,還能說什么,大哥你可真高!
果然,張士誠這邊派出了二十艘船,還都是頂好的大船,裝著酒水美食,送來給方國珍。
“哈哈哈!懷王果然識時務!要我說啊,懷王還是趁早歸順,到時候跟我同殿稱臣,豈不美哉!”
張士信咬著后槽牙,臉上還要賠笑。
“方兄一路順風,大展神威,我兄長等著你旗開得勝的消息呢!”
方國珍用力抱拳,隨后船隊分別,他轉頭對著兒子方關道:“瞧見沒有,你爹這是搶到了好位置,要是像張士誠這般猶猶豫豫,只怕不會有好下場!你小子可要好好跟你爹學。”
方關連連點頭,“您老人家放心,孩兒是跟定了吳王,就算老爹背叛,我都不會背叛的!”
親怎么滴?”
“我看滅了你挺好的!,省得三心二意。”
不知道什么時候,張定邊晃著魁梧的身軀,出現在了方國珍的身后,他自顧自抓起一壇子酒,撕下封皮,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
“好酒!張士誠這孫子沒敢兌水!”
方國珍冷笑,“他有個膽子嗎?現在張士誠只怕捧著卵子,小心翼翼,生怕給吳王口實,不然下一個完蛋的就不是陳友諒,而是他張士誠了。”
方國珍故意斜了張定邊一眼,暗戳戳,戳老張的軟肋。
果然張定邊神色凝重,突然長嘆一聲,“我此番去高麗,中原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能把這一身骨頭埋在異域,正是我之所求!”
方國珍微微沉吟,再想說話,卻發現張定邊已經轉身回船艙了。
“大丈夫未遇明主,也是可惜啊!”
方關卻道:“爹,張定邊不是歸附了吳王,怎么還叫未遇明主?”
方國珍怔了怔,無奈苦笑,“你小子懂什么?我們這些人又不是淮西舊人,又沒有早早投靠過去,雪中送炭,難道還指望吳王把我們當成心腹看待?”
方關微微搖頭,“爹,你這么說我就不同意了,你瞧瞧那個常遇春,他投靠的也晚,吳王待他怎么樣?還有這一次湖口大戰揚名的康茂才,傅友德,還不都是投靠很晚的,有的人干脆就是元廷降將。要我說啊,你這么想,就先斷了一半的路。吳王有雄心壯志,張相也是當世賢臣,我就不相信,咱們拿出一片真心,還換不來吳王賞識!”
方國珍大為驚訝,吃驚地看著兒子,“你,你這話說得有理啊!”
方國珍也不由得打起精神,船隊前面就是膠州。
出乎預料,毛貴竟然在這里等候,雙方見面之后,方國珍熱情招呼,“毛平章,奉吳王之命而來,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毛貴連忙回禮,接過了單子,糧食五萬石,刀劍三千,鎧甲三百。
“毛平章,別嫌少,剩下的要送去高麗,支援中路軍。”
毛貴連忙擺手,老臉通紅,竟然頗為愧疚。
“多謝越王不辭勞苦前來,要說起來,應該是我領著人馬,匯合中路軍,一起進攻大都。結果我,莪頓兵戰敗,貽誤戰機,才逼得他們不得不走大漠草原,遠征萬里……我,我愧對朋友啊!”
毛貴將禮單雙手奉送,隨即又掏出了一份禮單,遞給了方國珍。
“這是三萬兩黃金,二十萬兩白銀,另外還有十船珠寶古玩……我盤算著送去江南,交給吳王,能換到多少糧食兵器,還望能送去高麗,給關兄和潘兄一份助力,算是我的心意。”
方國珍一怔,他看了看禮單,又看了看毛貴,突然一聲長嘆。
“難怪吳王殿下這么看重你,只怕整個韓宋,也未必有第二個人了!”方國珍道:“本來這一次我只出了船隊,但大家伙都這么豪氣,姓方的也不能丟人。跟我船隊的兩千水兵,也上岸跟他們中路軍合兵一處,咱們跟元韃子拼了!”
“對!還有我們!我們天完!”
張定邊報出了已經消失的天完國。
這幾個人互相看了看,當真是萬分感慨。
關先生和破頭潘是韓宋部將,毛貴出身濠州紅巾,張定邊算是天完彭黨一支,方國珍是最早反抗元廷的人之一。
再說他們的船上載著朱元璋的糧食和兵器,甚至還有張士誠的酒水!
當真是天下紅巾是一家!
“吳王在崖山說的沒錯,是我們這些賊匪,前赴后繼,死了無數人,流了無數血,愣是把元廷逼得風雨飄搖,幾乎亡國!我們一手開創了新的篇章,宋亡于崖山,華夏興于我輩之手!”
張定邊的臉紅如血,拳頭緊握,崖山前面,朱元璋祭告天地的一幕又在眼前出現,他這個鐵打的漢子,竟然涌出了淚水。
“我服了,心服口服!毛貴,你也是條漢子,好好想想,好漢子該走什么路!我張定邊已經想好了,手里這一口刀,不殺光韃子,絕不罷休!你自己想想吧!”
張定邊轉身上船,昂然而去,方國珍竟然也拱手道:“毛平章,軍情緊急,救兵如救火,我也不多留了,咱們互相珍重,他日,在大都痛飲!”
毛貴怔了怔,竟然也是心潮澎湃,“某何其有幸,能與諸公同生一世!某遙祝兄等,旗開得勝!”
毛貴和眾人辭別,卻也安排了船隊,并且下令沿岸軍民,犒賞友軍,一起前去援助中路軍。
從膠州返回,毛貴心潮澎湃,一路上久久不能平靜……說不吃驚那是假的,朱元璋坐斷東南,得知中路軍處境之后,竟然派遣水師北上,方國珍這個賊頭也愿意出力氣,反觀韓宋諸將,竟然毫無作為不說,還在內斗。
不得不說,這個差距有點大啊!
毛貴感嘆著,剛到益都,趙繼祖竟然帶著劉福通的信到了。本來趙繼祖沒想別的,可是聽聞毛貴給朱家軍送去了不少金銀財寶,他坐不住了。
“你,你怎么能這么干啊?”
毛貴呵呵冷笑,“關鐸他們不是咱們的人?吳王,越王,張定邊,張士誠,誰都愿意出力氣,我要是不出點錢,只怕連劉太保的臉都丟盡了!”
“你,你……”趙繼祖竟無言以對,兩個人不歡而散。他來的時候,對毛貴的十成信任,此刻只怕不足七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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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寫錯了一個地方……前面邵榮應該死了,逃掉的是趙繼祖……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