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臣  第三百九十三章 勞動無價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作者:青史盡成灰  書名:大明第一臣  更新時間:2022-03-30
 
“郭英,張先生的身體恢復得如何了?”

郭英立刻道:“上位,據說已經很好了,每天釣魚打拳,逍遙自在極了。”

老朱點了點頭,“他操勞這些年,休息一陣子,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既然他恢復差不多了,就給朱英去一封信,問問他,如果差不多了,就讓張先生回應天。你先打聽一下,回頭咱也寫封信去,親自問問先生。”

郭英只有點頭,可心里頭卻是百感交集,他這個拱衛司旳頭子,睡覺都睜著一只眼睛,不比張相操勞?

你朱元璋幾時覺得我該休息了?

還有,想讓張相回來就下旨唄,干嘛讓我去問,你還要親自寫信,弄得這么麻煩干什么?

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啥也不說了,找個地方哭起來。

在哭之前,郭英還是將信發出去了,但是張希孟卻不打算現在就回去,因為他覺得還差一點事情沒做。

“大哥,這個案子處理的很完滿了,方方面面都顧及到了,我看你還是趕快回應天算了。”朱英委屈吧啦道:“這地方山清水秀的,倒是不錯。可我待久了就抓心撓肝的,還是應天熱鬧。”

張希孟輕笑,他早就過了湊熱鬧的時候了。

如果真有退休致仕的一天,他還真愿意在這里安居教書,樂得清閑自在。

“你說這個案子處理完滿了,都怎么處理的,我好好聽聽。”

朱英立刻打起精神,“先說倪家夫妻,他們為了錢,同意讓女兒殉夫,雖然沒有鬧出人命,但父母不慈,枉為爹娘,罰他們五年苦役,責令悔過。并且剝奪分田資格,他們愛財,就讓他們一無所有。”

張希孟頓了頓,只是道:“其他人呢?”

“秦家,他們家的罪責就大了,主要是謀害兒媳,再有,他們家還有個妾,那個妾是他們買下來的,本打算這次一起殉葬,這就是兩條人命,有害人之心,又有害人之行……剝奪全部家產,追查他們在鄉間的所有惡行,如果不出所料,秦老爺怕是要掉腦袋了。正好,也別讓兒媳殉葬,他自己去地下見兒子吧!”

“再有就是那些攪鬧衙署的鄉老百姓,其中被裹挾來的百姓,都是批評教育,罰他們多一個月苦役。至于帶頭的那幾個,以慫恿人員,攻擊衙署的罪名,在衙門示眾。而且還公開放告,徹查到底,看看以往有什么惡行,務必一查到底,我看他們最少也會掉一層皮。”

“嗯!”張希孟點頭,“還有嗎?”

“還有……對了,就是倪氏了,她現在身體恢復了,但是整個人心喪若死,還曾經試圖投井,不過韓秀娘去跟她談了好幾次,勉勵她挺過這事。眼下她拿起了書本,說是想要認字讀書,明曉法令,日后,日后替同樣遭遇的不幸之人出頭。”

張希孟笑了,“這還不錯……還有其他的嗎?”

“其他?那就是星子縣的父老鄉親了,宣講員已經下去了,主要是講解分田的事情,給大家伙講男女均田,講朝廷的用心,情況還不錯,其實我發現底層百姓是最通情達理的,只要說明白了,就能真心實意支持。”朱英很感慨。

張希孟沉吟片刻,竟然又抬頭問道:“剩下的呢?再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還有?沒啦!”朱英搖頭道:“大哥,真沒有了,再有就是我干爹盼著你趕緊回應天呢!”

張希孟哂笑搖頭,微微嘆息,“你覺得面面俱到了,可我卻覺得還有一大半事情沒做。拿著這個結果,我沒法向主公交代啊!”

朱英傻了,這還沒法交代?

大哥啊,你到底要什么結果啊?

朱英當然是沒有這個覺悟,也不知道張希孟想什么……出人預料,在這個時候,有人來造訪張希孟了。

此人頭戴斗笠,穿著草鞋,曬得黝黑,臉上都是笑容,一雙眸子,格外明亮。

朱英和他對視了好久,驚得怪叫起來。

“伯溫先生!怎么是你?”

來人哈哈大笑,“大公子,聽說你在浮梁打了打勝仗,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朱英喜滋滋一笑,“主要是我天賦超絕,我大哥沒啥功勞的。”

劉基愕然,隨即大笑,“我想見見張相,方便嗎?”

“方便!很方便!”

朱英心說我想不通的事情,或許老劉有辦法吧!

他領著劉基,去見張希孟。

雙方見面之后,這話就多了。

當初劉基隨著湯和,還有許多苗部士兵,返回老家,扯起隊伍,在后面牽制天完,這個時間可不短了。

劉基簡直換了個人,變得更加健談,算是精鐵成鋼,難掩鋒芒。

不過相比起劉基的進步,這幾年張希孟在許多事情的見解,已經遠遠超出了劉基的預計。

“張相,實不相瞞,我和湯將軍能撐到今天,還能不斷發展壯大,全靠張相的想法主張。我們爭取苗部百姓支持,化解和漢民的矛盾,雙方擰成一股繩,越戰越強……張相,你可真是幫了我們太多了。”

張希孟看著劉基的狀態,突然一笑,“伯溫先生,你能把鞋脫了不?”

“脫鞋?”

劉基怔了怔,還是照做了。

不過他穿的是一雙爛草鞋,可見不得。

張希孟只看了一眼,便笑道:“從緞面的官靴,變成了草鞋。伯溫先生,你們的成就是自己走出來的,可跟我沒什么關系。”

劉伯溫一怔,隱隱想起當初張希孟所講的話,要恢復華夏故土,要走遍山川,要了解各地民情,真真正正,把失去的一切拿回來!

如今他們就走在這條路上!

“說到底,我們還是走路的人,要是沒有張相指點,我們哪知道往哪里走啊!”劉伯溫感嘆道:“莪這一次回來述職,一是朝賀上位,二是想請教,何時發起攻擊,覆滅陳友諒的勢力?”

張希孟心中一喜,忙問道:“伯溫先生,你們有多少人馬?準備怎么樣了”

“很好!”劉伯溫干脆道:“我們現在能調動的兵馬有七八萬,另外還有數萬民兵,至于青壯民夫,不下二十萬。只要上位一聲令下,我們就能從山區殺出來,直取洞庭湖一帶,朝著陳友諒的屁股,狠狠踢一腳!”

聽完劉伯溫的描述,張希孟又展開地圖,一一比照,心中大喜,自己當初的戰略意圖完全實現了。

在苗部分布的區域,湯和跟劉伯溫建起來了龐大的勢力,不但可以攻滅陳友諒,甚至日后進軍云南,收回這塊自唐之后,便失去的寶貴土地,也多有助力。

距離去云南,騎大象,吃菌子,又扎扎實實前進了一大步。

張希孟心情大好,一定要親自款待劉伯溫,他讓朱英弄了一條十多斤的大魚,放在最大的鍋里紅燒。

熱氣騰騰,滋味十足。

放在昔日,劉伯溫肯定不喜歡這種粗野的做法,他喜歡河豚,鱸魚,必須要清蒸,淡雅香甜,那才是上等人的吃法。

他還喜歡螃蟹,一壺溫熱的黃酒,一只半斤多的螃蟹,慢條斯理,吃一兩肉和黃,丟四兩殼,回頭還要拼在一起,要的就是這個雅致!

上等人吃雞,只取一小塊雞皮,盤子務必大,菜肴必須少,高級感瞬間爆棚,如果再配上頂級的文案,一頓飯能吃上天了。

但是很可惜,如今的劉伯溫早就沒了那份優雅,他喜歡重油重鹽的紅燒,喜歡刺兒少的肥魚,喜歡三指厚膘的大豬,比雅致更重要的,是生存!

“張相,上位在崖山的祭文,我看過了,大受振奮,渾身上下,都有勁兒了。張相的這一支筆,可是遠勝百萬雄師啊!”

張希孟放下了筷子,笑道:“伯溫先生,幸好你來了,我這里還有一個頂緊要的事情要說……我現在基于民本,提出了一連串的主張,包括均田,男女一視同仁,廣興教化,鏟除豪強,均賦稅等等……但是,我這套東西,還缺了一半,你可有辦法幫我補上?”

劉伯溫略沉吟,他也放下了筷子,隨即陷入了思索,良久之后,他才道:“張相,你是不是要說,這些都是講對百姓如何,百姓該如何,卻是沒有定論。”

張希孟哈哈大笑,還沖著旁邊陪坐的朱英使了個眼色,“怎么樣?說你差得遠,你現在服氣了吧?”

朱英愕然,他想破頭也弄不清的事情,竟然被劉伯溫一語道破,這位確實是有些東西,眼神之中,不免敬意。

劉伯溫呵呵一笑,“這也沒什么,其實通讀孔孟,就能明白這事情……孔夫子講仁政,講王道,講君王愛民……可到了孟夫子那里,講的是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講的是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寇仇。便是張相推翻的天人感應,其實也是由下而上。我們對百姓如何,百姓對我們又怎么樣,總不能單相思吧?”

劉伯溫幾句話,風趣幽默,說清楚了核心所在,足見這幾年他跟百姓交流不少,已經學會了用最簡單的言語,說服大家伙。

進步之快,的確讓人驚嘆。

劉伯溫頓了頓,又道:“張相,其實我以為以民為本,愛民惜民,這已經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似乎不必費心思吧?”

張希孟一笑,“越是天經地義,就越要問出個究竟來!到底是不是那么天經地義!就拿發生在當下的這個案子,逼著妻子殉夫,這是殺人害命,在情理上自然是說不通的。可還有些人覺得這是貞潔烈婦的舉動,覺得不該干涉家族宗法,父母生下孩子,就理當有支配的權力,以下犯上,如何能行得通?”

張希孟含笑道:“伯溫先生,我現在思索的就是如何讓人明白,一個人是能夠自立天地間的!為什么不能殺人!在法理上,殺人償命,自然是沒問題,但是在道理上,還差著那么一點意思。”

差點意思,差在哪里?

劉伯溫沉吟良久,無奈苦笑,“張相,你這是難為我了,還是請張相賜教吧!”

張希孟頓了頓,“伯溫先生,我想這事情要從一個人對天下的貢獻來說。”

“張相的意思是納賦服役?”

張希孟笑了,“那是對朝廷來講的,我覺得一個人對天下的貢獻,在于勞動!”

“勞動?”

“對,包括耕田,包括織布,包括百工百業,每個人,不論男女,辛勤勞作,讓生活豐富多彩。為什么不能殉夫,不能剝奪一個婦人的生命?因為她是一個勞動者,她的生命不只是屬于夫家,也不是屬于她的父母。她死了,是天下財富的減少,是所有人的損失。還有,我們為什么主張鏟除豪強,因為他們不事生產,不勞作,不干活,坐享其成,靠著田租,壓榨農戶,這便是必須要除掉他們的道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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