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常遇春組織兵馬,四面圍攻武昌之際,張希孟也在做一件事,他把羅復仁叫到了面前,仔細詢問,他對治理湖廣的看法。
“羅士,你以不殺二字,勸諫主公。看你的意思,應該還有不少要的話,不妨講一講吧!”
羅復仁微微沉吟,他自然知道張希孟的地位,也很清楚,大明的主要大政,皆出自張希孟之手,要解決湖廣的困境,自然少不了張希孟的支持。
但是這個事情起來卻是話長了……
“張相,湖廣等地,算是紅……巾軍,舉事最早的地方。當初彭和尚殺入湖廣,同元軍大戰,潭州等地,幾乎被屠戮一空……從巴蜀和河南等地來到的元軍,同彭和尚反復拉扯,湖廣百姓損失慘重,隨后倪文俊驟起,陳友諒又取而代之,元軍雖然被趕走,但是這倆人都不懂得恢復民生,只知道壓榨搶掠,視百姓為魚肉,肆意盤剝,沒有半點手軟。”
羅復仁到了這里,忍不住頓了頓,才敢繼續道:“張相,以我的估算,眼下湖廣百姓怕是不足五百萬,且多為老弱婦孺。我諫言陛下,不要殺戮,便是這個緣由。如果連人都沒有了,空有湖廣之地,又有什么用處?”
張希孟聽到這里,心中著實感嘆,湖廣可不只是兩個省那么簡單,事實上貴州的大部分,在元朝的時候,也是劃入湖廣的。
也就是,三省之地,連五百萬人都湊不出來。戰火摧殘,可見一斑。
而且由于大戰損失的都是青壯,勞動力的缺口更大,事情更棘手。
“羅士,你諫言不殺,自然是對的。只是以當下湖廣的情況,想要恢復生機,只怕不容易吧?”
羅復仁瞬間無言,臉上凄苦,顯得十分無奈。最后不得不長嘆一聲,“張相,要想迅速恢復湖廣的生機,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出來,怕是要有無數鄉親,戳我的脊梁骨了。”
張希孟稍微一想,便笑道:“你打算移民?”
“是!”
“從江西移民?”
羅復仁點頭,再度答應,臉上的凄苦之色,更加濃重,他就是江西人,慫恿老鄉移民,只怕要天打雷劈,被人罵祖宗。
張希孟看出了羅復仁的為難,便沉聲道:“羅士,我們開誠布公,好好談談……你這移民的難度在哪里,有沒有化解的辦法?”
羅復仁凄風苦雨,這事情要是這么簡單,就不用發愁了。
“張相,這移民從哪里選擇,又往哪里送去,期間要走哪條路,到達目的地之后,又如何安頓,如何扎下根,過上安穩的日子……可以是步步艱難,移民之路,只怕是要累累白骨啊!”
羅復仁唉聲嘆氣,卻沒有半點夸張。
因為很多時候,事情的復雜程度,遠超過作品的想象力,動不動幾百萬移民,搞不好連地球都跟著走了。可是實際上的移民,尤其是古代移民,簡直太麻煩了。
首先,百姓們普遍安土重遷,不愿意冒險,要怎么找夠足夠的移民呢?
肯定不是貼出去告示,應者如云。
大約就是確定哪里人多,然后一道命令下來,要求舉家遷徙,或者三丁出一,五丁出二,扶老攜幼,背井離鄉,跋涉千里,前往目的地。
操作起來,跟抓壯丁差不多,甚至要更加殘酷。
拉丁抓夫,那是盯著青壯使勁兒。
可是移民通常都是舉家遷移,老人孩子,都在其中。
為了防止逃跑,需要把人捆起來,如同牲畜一般,驅趕著前行。
這一路上,由于勞累,受傷染病,水土不服,死掉的人,難以計數。
有一兩成,甚至更多的人,死在了路上,也不足為奇。
是不是經過了艱難跋涉,到達目的地,就一片光明了呢?
顯然不是。
驟然到達一個全新的環境,且不別的,就算是老農,你從江西到了湖廣,也未必立刻就適應當地環境,該怎么耕種,只怕還要適應。
甚至就連當地的野菜,伱也認識不多……想弄點野菜,采點蘑菇,沒準就把一家人送走了。
更不要沒有居住的地方,風餐露宿,雨雪風霜……谷縡
這些內容,還只是小事情。
此外到達了新的地方,如何跟當地人相處,雙方爆發沖突怎么辦?
所以羅復仁的顧慮是對的,他真是要慫恿江西百姓,遷居湖廣,前前后后,損失一半的人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要是做這事,被家鄉父老咒罵幾百年,也是理所當然的。
“張相,我知道移民是好事,對于大明來,好處極多。只是我現在確實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我,我慚愧!”
張希孟耐心聽著,卻是笑了,“羅士,你沒有鼓吹移民,也沒有盲目反對,而是能想到這些事情,就已經勝過很多人了。我們不妨仔細想想,移民是不是必須的?”
羅復仁思忖良久,無奈道:“豈止是必須?我看張相力主均田,江西人口稠密,比湖廣多了太多。不遷居百姓,又如何能平衡土地?”
張希孟點頭,“這就好,我們先確定下來,移民是必須的,接下來要的,就是如何移民,怎么才能避免路途上的損失,如何能讓百姓移民過來,迅速安居樂業……”
羅復仁也是第一次和張希孟對談政務,他能很清楚感覺到張希孟的與眾不同,事情很難辦,有人反對,有人支持,但是張希孟更關心的是,要怎么做才行!
“羅士,我先一點,這一次移民,絕不能一道命令下去,就把某個村鎮搬空了,或者搬走一半,像是牲畜一樣,驅趕到陌生的地方。我們必須做好全套的計劃。我打算讓一些江西的老兵,還有江西的讀書人,他們不是通過了科舉,成了大明的官吏嗎!給他們的第一任務,就是組織家鄉百姓移民,要讓他們把事情講清楚,打消百姓的顧慮。”
“其次,移民路線必須規劃好,沿途要準備休息站,準備糧食藥物,不能讓百姓在移民路上折損。最后,在目的地,要準備房舍,劃好土地,要安排人員,幫助百姓安家。還有,農具、種子、耕牛,全都要準備妥當,要發給每一個百姓。”
張希孟談了許多,羅復仁聽在耳朵里,頗為驚喜,可轉念一想,他又高興不起來。
“張相,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怕下面的人,未必能按照張相的意思辦事。而且有些地方,就算有心,也未必有這個氣力。移民難,行路難,安居難……三難迭到了一起,我怕是如論如何,也不好辦啊!”
張希孟點頭,卻又正色道:“羅士,你的我是相信的,但是這恐怕不能作為反對移民的理由。譬如,在護送移民的過程中,我們可以派遣官吏同行,要求同吃同住,如果不能把百姓平安帶過去,就要追究罪責。還有,這一次大戰,肯定會俘虜許多陳漢的兵馬,十萬,還是二十萬?這些壯勞力,都可以用來建房,開辟農田。還有,從人口稠密的地方遷居百姓,就會多余出來許多田畝。”
“留下來的百姓,想要分得這些土地,就要額外交一筆錢,而主動放棄土地,參與移民的百姓,就可以給予一些獎勵。每人補償三五十貫,或者更多。還有,可以低息借貸,幫助他們安頓下來。”
張希孟這一次談到了許多的落實措施,每一條都切中要害,很有可行性。
雖然還沒有詳細的步驟,但是大方向卻是明明白白……組織移民,幫扶補償……只要肯動腦子,方法總比困難多。
“羅士,我也不妨多兩句,所謂知易行難,士大夫不能只是坐而論道,更要起而行之。做難事,做大事,做對國家有利的事情,才能有所得,才能有所成!如果還沒開始,就望而卻步,如何能行?當然了,做事也不是蠻干,還要動腦筋,拿出相應的辦法,你意下如何?”
羅復仁可比張希孟年長不少,但是卻被這番話折服。
難怪張希孟在朱元璋手下,地位如此特殊,果然有過人之處。
“張相,在下心悅誠服,受教了!”
張希孟笑道:“既然如此,羅士有沒有心,起而行之,把移民事情做好?”
“這個……在下愿意,但是還請張相能給我足夠權柄,不然我怕弄巧成拙!”
張希孟點頭,“權柄自然是要給的,我們去見主公吧!”
兩個人談好,相約來到御帳。
此刻常遇春已經攻破武昌,甚至殺入了陳友諒的皇宮。
等到皇宮之中的時候,常遇春也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一張碩大無朋的龍床,最讓人驚訝的是,這張大床,全都是黃金制成,金光閃閃……常遇春聽過象牙床,卻沒有見過黃金床,這要是坐一下,該是什么感覺?
他鬼使神差,伸手觸摸……不過手剛伸了一半,就連忙縮回來。
這也是你能碰的滴?
“快,來人!把這張龍床,當成戰利品,進獻上位。這可是黃金龍床,也只有咱們上位才睡得!”
就這樣,足足一百人,加上三十匹馱馬,才把這張尺寸夸張的黃金床,送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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