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希學,你是衍圣公之子?你,你怎么變成這幅樣子?”錢用壬大驚失色,好奇問道。
孔希學略微怔了怔,便悶聲道:“小人,小人還能伺候大人,就是福分了。”
話沒敢多說,意思卻很明白。
錢用壬稍微頓了頓,也想起來,孔家落到了劉伯溫手里,正在徹查嚴懲,不少族人都被論罪斬首,死得那叫一個凄慘。
嚴格說起來,自己也算是戴罪之身,到了曲阜,想的只是能重新爬起來,至于孔家……自己也無能為力。
孔希學原本想著遇到了讀書人,能給自己提供點便利,至少不用這么辛苦,吃飯睡覺,也都能好一點。
可錢用壬聽完他的名字,短暫驚訝,隨即暗澹,這讓孔希學萬分尷尬,看起來這個不是孔孟門徒,不是心懷忠義的好人啊!
孔希學躬著身軀,想要退出去,只是到了門口,突然被錢用壬叫住了。
“等等!”
孔希學眼前一亮,心中狂喜,難道是良心發現了?
“那個……你去給我準備點洗腳水,再加上艾草,這些日子乏了,我想好好泡腳,美美睡一覺。”
孔希學嘴巴微張,神色怪異,袖子里的拳頭不由自主攥緊了。
“怎么?不去嗎?還跟我擺架子是吧?”
孔希學切齒咬牙,滿腹怒火。
但他到底沒有發作,只能應了一聲,轉身下去了。
錢用壬卻是心中大喜,總算還有比自己更慘的,這一次的山東之行,也不算是那么糟啊!
想到這里,錢用壬斗志昂揚,把所有心思,都拿來編書,只是偶爾業余欺負一下孔希學,他當然不會說是滿足自己的齷齪心思,咱只是讓他迅速適應現在的身份而已,免得再出了差錯,真的丟了腦袋。
嚴格說起來,咱是幫他啊!
這幫懷著各異心思的東西,編書的速度還挺快。
畢竟都能算是飽學之士,編纂一些識字的文章,選些著名的詩詞,做一點注釋,簡直毫無難度。
另外涉及到專業部分,張希孟會出面協調。
也不光是他們,包括高啟、徐賁等人,也加入了編書的行列。
大體上是張希孟參考一些古書,先拿出個框架,然后大家伙補充內容,張希孟再進行審閱。
而后送去應天。
沒錯,張希孟確立了一個原則,就是所有教材,必須由天子最后審閱,以天子名義,頒發給各地。
皇帝陛下對教材有最終的決定權,相應的,所有學子都可以自稱天子門生了,這個金字招牌,也不在是通過科舉的進士專享。
屬于給老朱擴大影響力了。
畢竟張希孟在關鍵的時候,還是非常靠譜的,該給皇帝的臉面,那是半點不能少。
自己又不是三歲孩子,難道還真覺得人家稱呼你是張子,你就真是諸子圣賢了?圣賢那是死后才能封圣的,活著的時候,只能是卑微的社會公器罷了。
當然了,老朱也明白張希孟的用意,但他更在乎朱標的教育工作。
這么好的孩子,讓翰林院的那幫人教,實在是可惜了。
正好有現成的教材,就在兒子身上試驗一下。
就這樣,朱標小同學在種田課程之外,又多了許多文化課,每天被弄得滿滿當當,苦不堪言。
老爹坑自己,師父也坑自己,這日子真沒法活了。
他現在就羨慕老四朱棣,這個混球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爾見見老爹,賞一個笑臉,就能把朱元章高興大半天。
還是當小孩子容易,長大了煩惱就多了,我不想長大!
八歲的朱標小朋友如是想到。
隨著教材編撰如火如荼,復旦學堂的籌備也進入了快車道。
針對孔府的改造正在加速,除了保留部分祭奠孔子的場所之外,全都辟成教室,后面又籌建了一批臥房。
孔廟被改建成文廟,用來祭祀以孔子為首的諸子百圣。
埋葬孔夫子的孔林,也被利用起來。
這里樹木眾多,環境優美,在外面建立起跑馬場,又興建了靶場,用來聯系射箭……這么安排,也引起了一些爭議,有人覺得冒犯了孔夫子,影響了圣人的安眠。
不過劉伯溫等人卻覺得不錯。
孔夫子一生教書育人,門人無數。
自然是喜歡看后輩讀書人,在自己面前,通習六藝,砥礪奮進。學生們也正好時刻牢記夫子教誨,三人行,必有我師,見賢思齊,努力奮進!
完美!
張希孟肯定是支持劉伯溫他們的意見,學堂迅速建設,而接下來真正的重頭戲,就是招生了。
畢竟學堂建的多大,規格多高,沒有好學生捧場子,那是絕對不行的。
“有人說名師出高徒,其實我想說,很多時候是高徒出名師。如果遇到了蘇軾那種才子,換成誰當老師,都是一樣的。所以說,生源質量,就是復旦學堂的一切,能不能辦好,全看這些學子了。”
張希孟笑呵呵說著,在他面前,是劉伯溫和平章毛貴,一文一武,全都在場。
毛貴剛從大名府方向回來。
此前他負責牽制元軍,防止援助察罕。等到察罕兵敗被殺,孛羅帖木兒果然得勢,帶兵入京,獨攬大權。
由于擔心元軍南下,毛貴繼續負責防備元軍,一直到了現在,他才有空南下。
劉伯溫笑道:“我可是聽說,平章把大軍扔在了身后,自己一個人急匆匆南下,想必是有緊要的事情吧?”
毛貴微微紅了臉,“伯溫先生明察秋毫,我這次急匆匆趕來,自然是為了學堂的事情。”
劉伯溫笑道:“平章不會打算推薦幾個學生吧?”
毛貴怔了怔,剛剛張希孟可是說了,要保證生員質量,他現在開口,多少有點不合適,但事已至此,也不能不說了。
“張相,山東軍中,確實有不少人,想要推薦一些子弟進入學堂,他們都是軍中宿將,也是立過功勞的。”頓了頓,毛貴又道:“張相,山東紅巾整頓勢在必行,原來二十多萬的兵馬,急需遣散。安排一些子弟進入學堂,也是為了讓他們安心,方便處置。”
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看張希孟的反應,
不待張希孟表態,劉伯溫就道:“毛平章,你講的確乎有理,只是學堂初創,為國育才,如果在第一批生員上,就招收太多不是那么合適的人,會不會影響到學堂的未來?或者干脆點說,讓他們進來,是不是所有將士子弟,都能入學?倘若是那樣的話,只怕學堂就變了味道。”
劉伯溫說得很直白,毛貴也是無可奈何,不知道如何反駁。
這時候張希孟緩緩開口,“適當安排一些軍中子弟入學,我是贊同的。但是有個前提,必須要通過考試,如果成績確實差,不夠入學標準。我可以設置一個預科班,學校教育務必公平,這是最根本的要求,一次開后門,次次開后門,久而久之,學堂也就廢了。”
毛貴忙點頭,“這個自然,多謝張相開恩……只是我還有些遲疑,希望張相能夠幫忙。”
“請講?”張希孟笑呵呵道。
“是這樣的,你看要是年紀大一些,可不可以入學”
“大,多大?”張希孟問道。
“就,就跟我差不多大!”
張希孟怔住了,“人到中年,還想求學,也是不錯。學堂可以收,只是要單獨授課。畢竟不能跟孩子們湊在一起……對了,是誰這么好學啊?”
毛貴臉色微紅,低聲道:“是,是下官。”
張希孟大驚失色,旁邊的劉伯溫也瞪大眼睛。
這是什么路數?
毛貴可是紅巾軍名將,北伐威震天下,如今執掌十萬計大軍,連朱元章都很器重他。
這身份還來上學干什么啊?
“張相,實不相瞞,我現在還有疑惑,十年之功,起起落落,何以興國,何以喪邦……我想弄懂這件事。過去也聽張相說了不少,但總覺得不成體系,我想大戰也結束了,正好進學堂,好好讀讀書,想想事情,讀通了,想明白了,說不定還能繼續給陛下效力。若總是湖里湖涂,也辦不好事情。”
毛貴說到這里,深深一躬。
“張相,請你務必成全!”
張希孟微微看了眼劉伯溫,兩個人四目相對,瞬間交流了許多想法。
這個毛貴,確實有過人之處啊!
其實制約老朱北伐大都的,不只是元廷的殘余勢力,還有山東這一支紅巾軍。
別看毛貴歸附過來,但這二十萬人,遲遲得不到整編,就沒法做到如臂使指,想要北伐,就會出問題。
本來朱元章是打算返京之后,就推行整軍,把山東紅巾重新編練。
但是誰也沒有料到,毛貴竟然在這個時候,提出了上學,重新讀書。
你說他是窺見了上面的心思也好,還是真的這么想也罷。
確實是時機恰當,正中下懷。
“毛將軍,我可以答應你入學,但你也要考試。不過考慮到你的身份,我給你單獨辦一場,我親自當主考。”
毛貴慌忙擺手,“張相不必興師動眾,我確實是想讀書,張相能恩準我考試,就已經很好了。正好,我家還有三個小子,我們父子四人,一起參加考試,也是有趣!”
劉伯溫干脆撫掌大笑,“古有三蘇,今有四毛,都是佳話,千古佳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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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老朋友的新書,聽說有很有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