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
中環。
城市花園咖啡廳。
張國賓獨自推開玻璃木門,來到前臺點了一杯拿鐵,順手取來一份報紙找到一張靠窗的椅子。
他翹起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攤開報紙低頭閱讀。
“張國賓?”
班仁信穿著黑色西裝,戴著一塊鋼帶手表,眼神望向前方問道。
張國賓抬頭看向對面,抖了一下報紙,輕笑道:“好巧。”
班仁信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你特意來找我。”
“又想要開什么條件?”
他拒絕過和義海的拉攏,就知道和義海不會善罷甘休,心里做好再次交鋒的準備。
張國賓嘆道:“icac廉政專員,直接向港督匯報,名聲大過警務處長,開什么條件都委屈你了。”
“就是想問問能不能做個朋友。”
“不可能!”
班仁信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直接拒絕道:“作為廉政專員既不能跟商人交朋友,也不可能跟三合會頭目交朋友。”
“把你那一套收收。”
“對我沒用!”
張國賓眼神直勾勾盯著他。
班仁信卻放下杯子,壓了一張港幣,起身離開:“這杯我請。”
張國賓望著他離開的身影,抖了抖報紙,繼續低頭閱讀,忽然說道:“可真是一個子都不收。”
“不好辦啊。”
門口,一輛灰色商務車內,狀師昌身穿西裝,揣著公文包,坐在后排看見棕色頭發,藍色瞳孔,氣勢干練的鬼佬走出咖啡廳,語氣不滿的說道:“給臉不要臉的家伙!”
張國賓卻是等到咖啡上桌,安靜的看完報紙,喝了半杯咖啡,方才起身走出廳門。
車內。
張國賓合攏西裝,出聲嘆道:“每個民族都有硬骨頭啊。”
狀師昌道:“班仁信是做律師出身,一路歷任牛津教育局長,牛津區議員,香江衛生局副局長,局長,icac廉政專員。”
“出身平民階層。”
“家族沒有政治背景,經濟收入一般,卻還能夠堅守底線,比大多數的鬼佬精英都要強,不過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這種人才我們不用到,英國佬也別想用!”狀師昌用手做出了一個下切的姿勢。
張國賓回頭道:“瘋了啊!”
“阿昌!”
“在香江做事,不要帶北美的風格……”他又面露沉吟:“不過能夠獲得他的支持,確實能發揮很大效用。”
“起碼在三個人選里面,我最鐘意他。”
政治明星有兩種,一種是出身政治世家,有龐大關系網的保守派,一種是素人出道,草根崛起的前進派。
這種人里最容易出政治明星,其中保守派是常青藤,掌握主要政治力量,但前進派是異軍突起。
是觸底反彈。
理論上而言,保守派實力最強,各國都以保守派為主,可保守派利益盤根錯節,不存在被外部勢力掌控的機會。
前進派卻是根基最薄,最好掌握,要玩政治投機,以小搏大,就要堵草根崛起。
狀師昌推推眼鏡,出聲道:“給他點壓力?”
“我們在倫敦、牛津都有不少兄弟。”
和義海是沒有資格玩世界政局的,不過,大公堂的勢力卻可以。
張國賓搖搖頭:“讓公司的加注投資羅德維、衛達兩個人,再選幾個人進行投資,游戲不會因為少一個人就玩不下去。”
“知道了。”
“大佬。”
狀師昌輕輕點頭。
班仁信早已經脫離普通草根的層次,可在政治上卻是草根標簽,他的履歷又非常漂亮,大力培養的話匯報非常可觀。
論政治潛力而言,班仁信是所有目標人選里潛力最大的一位,張國賓跟狀師昌都不想放棄班仁信。
路上。
阿昌就問道:“賓哥,要放棄同專員的聯系嗎?”
“不。”
“我只是想換一種方式。”
張國賓道。
狀師昌若有所悟,出聲道:“我想試試?”
張國賓看他一眼:“不犯法都可以。”
“行!”
狀師昌笑著答應。
“根據大公堂的消息,年底倫敦衛生局長會有一個空缺,這個職位跟香江部門長官相同,可位置、政治環境都好上不止一籌。”
“通過活動可以把衛生局長的位置拿下,就可以將香江的朋友調回去,進而在祖家發揮效用。”
“先讓公司替班仁信活動一下,最后再把職位交給另一條聽話的狗,到時候班仁信就知道什么叫作權勢!”
任何一個沒有依靠的草根都不可能走上高位,一切打著草根作標簽的政治人物都已加入某方勢力。
不一定是該勢力的核心成員,但一定同一方或者多方達成了合作協議,利益同盟。
否則,走上高位也會被利益集團一腳踢下,因此,選擇大于努力。
張國賓把純粹拉攏的手段換成了打壓再拉攏,政治pua。
隔天。
晚上。
一間停車場。
icac調查主任莊政廉左手插進口袋,右手捏著香煙,一身黑色西裝,出聲講道:“錢很多。”
“但是要收買我差了點。”
狀師昌瞇起眼睛,出聲道:“你上一次私下調查警隊貪污案,受到上司斥責,停止調查一個月。”
“之后,行動副專員藍輝受賄被捕,關于你的停職調查卻還沒有結束,之后復職就被調往閑職部門,社區關系處做主任。”
“你冒著生死為法治精神作貢獻,icac卻不待見你,你不覺得不公嗎?”
莊政廉嘖笑一聲,好玩道:“怎么?”
“你想要我重演警隊的事?”
狀師昌道:“鬼佬不把你們當自己人,有用的時候拿出來用,沒用的時候踢到一邊,有人說江湖人是尿壺,但起碼我們話事人是選出來的,你們連廉政專員都沒得選。”
“華人就應該團結在一起,一步步爭取屬于自己的權利,警隊已經是同一家人,現在應該輪到icac了!”
莊政廉感覺很搞笑:“上一次調查我確實有違例的地方,icac處理我,我接受,但是不代表我會幫你害自己人。”
“班sir是一個尊重法治的人,我相信他。”
狀師昌重申道:“他是一個鬼佬!”
莊政廉不屑道:“法治面前,不分黑白黃,精神是在心里的!”
他摘下嘴角的煙頭,指向前方一輛面包車的后備箱,冷笑道:“你以為把港幣塞滿一車廂就能收買我?”
“是不是覺得我很窮,祖上內地移民,天臺小學畢業,我話你知,我三叔在美國開工廠,手下三千多名工人,專門生產罐頭食品,前年他出車禍過世有二分之一的遺產轉給了我奶奶,我奶奶又分了其中一半給我老豆。”
“現在那間工廠我三嫂在管,每個月股票分的錢,可以裝滿十個后備箱,我全家人早就移民新加坡了!”
狀師昌一陣愕然。
莊政廉甩下煙頭,用破鞋尖碾滅,轉身離開停車場。
“撲你阿母,難怪這么有法治精神,是個用法律撈到錢的撲街!”狀師昌回頭把車尾門關上,看向一個小弟:“這些消息怎么沒有查到?”
小弟嚇了一跳:“唔好意思,昌哥,他是內地移民來著,誰能想到又是美國,又是新加坡……”
“你以后別跟我混了!”狀師昌一甩手坐進車內。
班仁信其實根本沒有什么貪污行為,加上icac只有行動小組人員配槍,法理上的權利卻少轉化成暴力的條件,icac自然就缺乏跟警隊一樣反正的土壤。
狀師昌只是不甘心放棄,希望挑動icac進行內斗,把班仁信逼進一個進退維谷的角度,卻沒想到挑選的人太難收買。
上一次icac被貪污案牽連之后,整個部門又被動做了一次凈化,就連當時的調查主任方有平都受到警告。
icac真的越來越正義了。
不觸犯底線真的很難挑起內部斗爭。
“喂?”
“張生!”沈鑫穿著中山裝,憑欄遠眺,立于大嶼山巔,四周散落著十幾名西裝保鏢。
張國賓正邁步前往會議室,止步腳步,笑著說道:“沈老板,怎么突然想我了?”
沈鑫笑著拍拍欄桿,瀟灑的轉身,靠住石欄,玩味道:“談生意啊。”
“不會又是走海路來的吧?”
沈鑫嘴角挑起陰笑,也不否認,只道:“我做的生意哪一項不是利國利民?你來深城問問,遠鑫集團的東西好不好!”
“銷量大不大!”
“跟我合作的人賺不賺!”
張國賓輕笑了聲,詢問道:“你在哪兒里?”
沈鑫說道:“老地方!”
“行。”
“開完會過去找你,一起吃晚餐。”張國賓掛斷電話,繼續走向會議室,心里卻是暗自罵娘:“狗屁膏藥,怎么有種賴上我的感覺了。”
沈鑫所有財源里面目前就是一個紅油管道值得繼續合作,其它財源都是可做可不做,具有一定風險的。
偏偏沈鑫特別鐘意和他合作,以前想著擼沈鑫的羊毛,最后居然給他給擼了。
看來,社團需要繼續產業升級!
不能再受制于人了。
沈鑫放下電話,臉上笑意不減,拍著欄桿卻道:“大牌!”
楚壞身穿西裝,侍立一旁,表情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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