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跟著他進門。
屋子里的青年男女一起扭頭看他。
特別是男青年,死死的盯著他身上看。
那眼光相當不對勁……
很垂涎的樣子!
這不是王憶給自己加戲,他肯定沒看錯男青年的眼光,因為他就經常這么看大長腿的姑娘!
當然他都是偷偷看,這男青年是光明正大的死死盯著他看!
他正警惕,王向紅忽然也回頭盯著他看:“王老師,咱們黨員要注意衣著儀表,你看你穿了一件什么衣裳?奇裝異服!”
“這不是咱農民該穿的,你吃了飯回去換件正常衣裳。”
王憶低頭看看自己的牛仔服。
自己不是穿過兩次了嗎?怎么今天突然被批評了?
這時候西裝男子笑了起來:“行了老王,你還玩上指桑罵槐的把戲了?你看不上我的西裝皮鞋你就說,拉人家小同志下水做什么?”
王向紅板著臉說道:“我跟你說少了?我看你要犯享樂主義的錯誤!”
他又對王憶點點頭:“這是咱縣里供銷總社的徐社長。”
這時候旁邊的青年說道:“王支書,今年初政府主持著給我們改革了,我們現在不叫供銷總社,叫縣漁農業供銷公司,徐社長現在是經理。”
王向紅說道:“經理?那怎么不是老板?”
青年要解釋,徐經理笑著擺擺手。
他站起來主動對王憶伸出手:“你是王老師?我可是聽你們王支書念叨一晚上了,首都回來的大學生呀,但你怎么不按照分配進國家單位?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你這樣的人才回村里多可惜!”
王憶低調的伸出雙手,笑道:“徐經理您好,我是主動要求回家鄉來當教師的,因為我認為我的家鄉比一些單位更需要我。”
“而且我的大學導師曾經對我們說,我們上大學念書不是為了離開貧困的家鄉,而是為了帶領家鄉離開貧困!”
掌聲響起來!
徐經理帶頭鼓掌,本來因為聽了村里人評頭論足的話而不悅的青年男女也面露欽佩之色跟著鼓掌。
掌聲落下,徐經理卻有話要說:“王老師的高風亮節讓人佩服,可還是那句話,好鋼用在刀刃上,咱們祖國現在改革開放了,人才缺口極大,你應當去給國家效力。”
王憶客氣的說道:“國家需要的人才是多種多樣的,您在供銷公司當干部、支書給社員當領導、我回家鄉當教師,我們都在給國家效力,我們都有著光明的前途。”
“而且如您所說,國家如今人才缺口極大,這絕不是一個我所能解決的問題,它需要的是千千萬萬的人才。”
“那千千萬萬的人才從哪里來?我認為學校可以提供很大一部分,所以我要回到學校,去把家鄉的孩子培養成國家需要的人才。”
“我一個大學生對國家幫助能有多少?我天涯島若是一代代的走出大學生,這才能對國家有所幫助!”
王向紅激動的點頭。
說得好。
你娘的,文化人就是嘴皮子溜,說的太好了!
徐經理對王憶露出贊賞之色,也是連連點頭。
王憶很低調。
從22年的角度來看,他剛才說的都是場面話,假大空。
但他還真不是。
他待在天涯島上當老師,是真想在這個時空好好搞一下家鄉的教育,進而幫助家鄉好好發展。
徐經理一雙眼睛多毒辣,他能看出王憶這番話是真心實意的。
所以他指著王憶對王向紅說:“老王,你們王家的后生里出來了了不得的人才!”
王向紅說道:“以后會出更多!”
徐經理無聲的笑了笑。
不置可否。
王向紅不高興了:“你不信?你看不起我們隊?”
徐經理說道:“老王,咱倆都是老海武,我記得很清楚,咱倆都是42年秋加入的海上武工隊,那年你十六、我十四。”
“接著咱一起轉入主力部隊、一起渡江,后來60年你先復員回你隊上,66年我轉業來了地方上,最終我被關入牛棚里,那時候是你安排王家人隔三差五給我送吃的幫我活了命。”
說到這里他動情了,眼圈發紅:“我還記得那年冬天,我圍海造田的時候勞累過度染了風寒連喘氣都難。”
“而馬為革當時領著人看我看的緊,你無法靠近我,于是你讓當時還是孩子的東喜麻痹了馬為革等人,偷偷給我送煮爛糊的大蝦魚肉補身子,知道我咳嗽給我送油煎雞蛋止咳!”
聽著他的話,旁邊的兩個青年為之動容。
徐經理繼續說道:“完全可以說,你和王家救過我的命,你說這種情況下我能看不起你們隊里?你說這樣的話,有沒有覺得會傷了我?”
王向紅激動的說道:“這些你都記得,好,那我剛才那么說我不對,可是你剛才的態度確實是看不起我們隊,這休想瞞了我!”
徐經理說道:“我那不是看不起你們,是覺得你們隊里太落后了!現在全縣都在分家分船、尋求進步,就你們島上扯后腿!”
“我每年都來你們隊,可是這一年年的,你們隊里有啥變化?”
“你們隊里多少年沒起過新房子了?你們隊里幾年沒有添新船了?”
“前年我給你聯系縣里的信貸員、并且答應幫你們擔保,想讓你們隊里有錢買船搞發展。”
“結果呢?結果信貸員都到你們眼前了,你們把人家趕走了,人家去了你們隔壁水花島,水花島一口氣貸了兩萬元!”
“這兩萬元是我給你們爭取下來的資金啊!”
他越說越生氣,說到這里氣的說不出話了。
王向紅借著空子說道:“水花島貸了錢的事我知道,他們分家以后各人顧各人,有錢的買大船好機器,一天能撈搖櫓一個月的魚,賺的越來越多。”
“窮的呢?窮的只能借錢借債,有錢的一點不幫襯,他們往外放債還放高利貸,把同宗同族往死里逼。”
徐經理說道:“你別光看看人家壞處,看看人家好處,水花島貸款兩年,你看看今年他們島上變了啥樣?”
“起房子的有五戶、娶上媳婦的有八戶,去年加了兩艘船今年又加了兩艘船,全是柴油船!”
“你們隊里呢?一艘柴油船都沒有,現在經濟大發展,油料緊張,平價油根本買不上,只能買溢價油。”
“我特意向縣委打報告給你們特批留了一千升的油,結果給你送來你都不要!”
“不要,”王向紅堅定的說道,“柴油味兒太大,機器容易漏油,老龍灣里飄著一層的油,把海參崽子都熏死了、海參祖宗熏跑了!”
徐經理說道:“這是愚昧!”
王向紅說:“這是事實,領袖都說了,要實事求是!”
王憶心里一動。
一千升的柴油?
這是好東西啊!
他正要給王向紅使眼色,這時候外面有人進來。
王東喜、劉紅梅、大膽等等,隊里的幾個干部都來了。
他們進來后先問候徐經理,然后紛紛表態:“支書,你跟徐叔的話我們都聽到了,我們認為有些事……”
“你們怎么來了?”王向紅打斷他們的話,嚴厲的盯著看。
王東喜下意識看向徐經理,投以求助的目光。
見此王向紅臉色陰沉下來,他瞇著眼想了想,說道:“噢,我明白了,難怪老徐從昨天見了我就給我放炮,原來是你們找他給我上眼藥?”
“你們自己說不過我,想找他來給你們撐腰把咱家產給分了?”
明白這點他大為憤怒,黑黃臉膛變成了黑紫色。
他咬牙切齒的對幾個人說:“你們幾個沒有良心,水花島啥樣子老徐不知道你們不知道?”
“劉大彪給劉老尾巴放貸的事你不知道?劉老尾巴養淡菜結果淡菜讓人偷了,最后還不上錢被逼的用淡菜繩子上吊了!”
說到這里他氣的都哆嗦了,指著箱柜上的白瓷雕說道:“你們說劉大彪干的事跟劉文彩有什么兩樣?倒是都姓劉,估計頭頂上是一個祖宗!”
王東喜一行人噤若寒蟬。
王憶連連搖頭。
一群戰五渣!
王向紅一發火你們就投降,你們是在法蘭西出生的啊?
反而是徐經理還在戰斗。
不過他也沒了方寸,看著白瓷雕他就說道:“唉,我當初就不該把這套憶苦思甜瓷送給你!”
“我還不愛要呢!”王向紅吼道,“你拿回去吧,你不拿回去我把它們全砸了!”
他說著作勢要往上沖。
這能行?王憶著急了,這可是二十萬啊!
別砸,你不要我要!
他摟住王向紅急聲說道:“諸位且聽我一言!”
大膽邁開大長腿三兩步上去拉住人,大聲喊道:“大家伙別咧咧,咱先聽王老師咧咧,不是,聽王老師高、高談大論!”
王向紅停下,呼哧呼哧喘粗氣。
王憶先低聲勸解他,大膽也從中說和。
他掏出煙袋用撕開的報紙卷了一支煙炮仗遞給王向紅,王向紅沒好氣的推開。
見此他訕笑一聲又遞給徐經理。
徐經理還沒有說話,旁邊的青年趕緊掏出一包白頭利群:“來抽這個吧,我們經理抽不了你那個。”
大膽看著手里的煙炮仗尷尬了。
王向紅上去把他手里煙炮仗接走叼進嘴里。
青年又將白頭利群伸向大膽:“同志你抽一支?”
王憶不知道這人是單純是低情商還是瞧不起人,反正他把大膽的面子給落下了,這樣自己得給大膽兜回來。
于是他從兜里掏出準備好的華子往外一彈,說道:“還是抽我的吧,我們這個隊長氣管不好,只能抽自己的土煙或者這個,他抽別的咳嗽。”
香煙遞出去。
青年接手一看大吃一驚:“華子?”
徐經理也接過一支,贊嘆道:“不愧是首都來的同志,身上就是有好東西。”
青年趕緊把自己的利群收起來。
白頭利群一盒兩角八分,哪能跟人家的華子比!
華子名聲在翁洲地區很響亮,不光因為它號稱國煙,還因為這煙的誕生地滬都就在旁邊,兩地隔得很近,名氣很早就傳過來了。
看著青年訕笑,大膽嘿嘿的笑了。
他擦擦手說道:“王老師你給我也上一根華子。”
王向紅瞪了他一眼,他裝沒看見,死乞白賴的混了一根。
這可是華子啊,干部煙、外賓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