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小學十座房屋,如今屋頂都漏水了。
大迷糊前幾天一直在撈海草、曬海草。
他撈的海草在當地叫大葉海苔,王憶研究了一下,學名應該是大葉海藻,葉片挺大,生長在淺海一帶。
不過大迷糊要撈海藻并不是去淺海撈,海藻扎根很深,靠人力拔是拔不動的。
他是在河岸處撿,這些大葉海苔的葉子大且多,在大風大浪的天氣下會席卷成團,然后被海浪連根拔起拍到岸上來。
大葉海苔名為海苔但不能吃,只能曬干了修海草屋。
當地房屋多是這種海草覆蓋。
蓋房時候會有大工將曬干的海草捋順了,一片一片的蓋在屋頂上,再分片用破漁網給罩住,再用石塊等小件重物作墜子給壓住,上面繼續蓋上海草層,海草層上繼續罩破漁網。
就這樣一層一層的覆蓋起來,所以海草屋的屋頂都很厚實。
收拾的時候要找到漏水破損處,將附近的海草一層一層揭開,破損處的海草層要全員替換。
大迷糊撈的大葉海苔不夠多,補一補聽濤居沒問題,想要把學校的屋頂都給補上那是妄想。
大膽踩著梯子爬上去看了看發現整個校園教室的房屋都破損老化嚴重,小修小補沒用了,得翻新大修。
這樣民兵隊來上工不止要修補屋頂,還得去撈大葉海藻,他們得自己提供原材料。
大膽將情況匯報給王向紅。
王向紅來找王憶:“王老師,咱小看了重啟學校的困難處境,校舍的屋頂都要修補!”
“不修補也能湊活用。”大膽補充道,“那就用塑料布鋪蓋缺口再加上大葉海苔壓實,應該也能頂兩年。”
王憶問道:“支書的意思呢?”
王向紅說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是長遠的事,咱們既然重啟了學校、你既然回家鄉搞教育,那咱就得把眼光放長遠,索性一口氣把學校好好修一下。”
“所以我提議這個周先不上文化課了,先上勞動課,讓學生娃們去撿大葉海苔,到時候分批次把所有校舍屋頂都翻修一遍,你覺得呢?”
王憶說道:“我覺得支書的想法很好,但還可以更好一點,那就是屋頂要修、門窗也要修!”
“不光要修補還要裝修,像城里一樣進行裝修,教室里有黑板畫、有圖書角,讓咱們王家的孩子有尊嚴的去學習!”
王向紅和大膽都呆住了。
兩人對視,一起眨巴眼。
然后王向紅說道:“王老師,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你犯了左傾冒進主義錯誤,咱沒有那個條件。”
王憶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條件咱就創造條件,有困難咱就解決困難,偉人說敢教日月換新天,那咱們不敢將學校換新面嗎?”
王向紅背著手轉了轉,問道:“王老師,圖書角需要圖書,做黑板報需要彩粉筆,修理門窗需要玻璃,這些東西哪里來?”
王憶說道:“我來負責,我發動我的大學同學,讓他們一起支援咱們學校建設!而且我滬都那個同學的父親也許諾過我,愿意協助咱們農村一座新時代學校,是時候讓他履行承諾了!”
王向紅盯著他問道:“能行?”
王憶說道:“絕對能行!”
王向紅下定決心,說道:“好,上次我去縣里給王老師報資料的時候,教育局的干部說國務院發布了一項通知,叫關于加強和改革農村學校教育若干問題的通知。”
“通知里頭說了很多事,其中一件事就是不能讓學生們住危房,要讓他們在陽光下健康快樂的學習,我認為這件事跟王老師的建議是一致的,那我盡快去一趟縣里,看看能不能申請一部分資金。”
王憶說道:“支書,其實修學校不是什么大工程,困難會有但不會多,所以我想不用學生們去撿海苔了吧?第一是耽誤學習,第二是海邊風大浪大挺危險的……”
“這有什么危險?”王向紅打斷他的話,“要不是天冷,這些崽子早一個個的跳水里去摸魚逮蝦了。”
“至于耽誤學習更是說不上,反正一個禮拜有三個下午的勞動課,就當是把勞動課提前了。”
大膽說道:“我看行。”
王憶看看山下的海岸。
驚濤拍岸。
浪花倒卷。
已經有不上學的孩子在打鬧吆喝了。
這年頭漁家的孩子當貓狗養,能活下來就行。
不過王憶出于安全考慮還是做了要求,只有風和日麗的天氣下,學生們抽出半個下午時間去海邊撿海苔,大風浪天氣和上午還是要學習的。
他剛用糖塊建立了學生們獲取知識的興趣,要是接連幾天光勞動不學習,這興趣很快會消散。
上午學生們正常上學,王憶設置了課程表,開始教他們上算術課。
下午學生們按照大帶小的組合前往環島海岸撿大葉海苔。
天涯島的海岸線很長,環島一圈都是海岸,但其中沙灘很少,只有二組和三組之間有個小海灣叫月牙灣,這月牙灣有一圈白沙灘,其他地方都是礁石灘。
他們去的是礁石灘,一些長著打野片的海藻散布在上面,學生們挽起褲腿開始撿。
混在人群里的老黃看了看,也低頭用嘴叼起海藻往回拖。
干的還挺快。
王憶跟著學生一起參加勞動課,學生們好奇的問:“王老師,為什么不去打豬草呀?”
這問題問的王憶滿頭霧水:“上勞動課就要打豬草嗎?”
王新釗說道:“打豬草最多,因為學校里養豬,我們要打豬草喂豬。”
學校里養豬?
學校里不是養學生嗎?!
他問學生們但學生們也解釋不清,反正都說學校會養豬。
正好王東喜過來了,王憶就問道:“文書,我聽學生說學校要養豬?”
“對,”王東喜干脆的回答,“不過咱隊里現在沒有豬羔子,等啥時候收購站進豬羔子了咱隊里給你抓兩頭養。”
王憶愕然:“這是什么道理?”
王東喜笑道:“咱外島都是這樣,外島的隊里條件太艱苦了、工分給的又少,以前養不住老師,于是經過公社領導們的申請,各外島除了隊集體可以養豬也可以由學校為集體養兩頭豬。”
“這兩頭豬就是公社給教師的補助,而這兩頭豬就要靠學生去養,所以學生上勞動課得打豬草。”
王憶一琢磨自己回來當老師當的挺好,工資開63元,隊里還給強勞力的工分,另外還允許他養兩頭豬!
這妥妥的年收入破千元了。
根據他跟隊里人聊天的了解,這收入已經是頂天的收入,他們提起來跟后世老百姓提起百萬年薪是一樣的敬畏和羨慕!
王東喜說完后要走。
王新釗奇怪的問:“六叔,你來就是為了告訴王老師啥時候能養豬嗎?”
聽到這話王東喜一拍腦袋:“哎呀,你們看我這個豬腦子!王老師,你去碼頭,縣里郵電局的張有信同志叫你呢!”
王憶恍然。
張有信的工作裝還在他手里。
聽到王東喜的話,王狀元嘿嘿笑:“哥,我們學校正好要養豬,你看你有個豬腦子……”
王東喜緊了緊褲腰抽出皮帶去追他。
王憶先行回了聽濤居找出工作裝,想了想又拿了兩支圓珠筆,這年代流行鋼筆硬書,不過圓珠筆也常用。
一艘油船停在碼頭上,張有信站在船頭跟王向紅抽著煙揮斥方遒。
王憶帶著老黃跑過去,王向紅招招手:“王老師,張同志特意要見你呢,你和張同志還是朋友?”
“不是朋友,”張有信急忙擺手,“是好朋友!擁有非同一般的革命情誼的戰友!”
王向紅驚呆了:“你倆是什么戰友?”
張有信笑道:“一起跟運輸船小偷作戰過的戰友。”
王向紅滿頭霧水,他不知道這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人。
王憶上碼頭把工裝遞給張有信向他道謝,然后將兩支圓珠筆遞給他:
“有信哥,上次我要感謝你對我的幫助,這兩支筆是我首都的同學得知我做教師而托人給我捎來的禮物,我覺得你是郵遞員,經常要簽字,就送你兩支。”
張有信說道:“王憶同志你跟我客氣了,上次是你幫助我了,給我幫大忙了,我怎么能要你的——呃,這是油筆,我也有一支。”
他經常用筆,主要用鉛筆和鋼筆,對于非制造業地區的翁洲市而言圓珠筆相對稀缺,甚至有些單位現在還用毛筆呢。
而對郵遞員來說鉛筆和鋼筆都不是好的簽字工具,鉛筆痕跡容易被擦改、鋼筆容易漏墨也容易壞筆尖。
王憶考慮到了這點,所以送他兩支圓珠筆。
張有信自己也有圓珠筆,他插在上衣口袋中,造型跟鋼筆很像,外表有一層紅瓷很漂亮。
這樣自然也很珍貴,他不太舍得用,平時都是插口袋里給自己增加氣質。
于是他拒絕了王憶的贈送,王憶說:“你用我這樣的吧,你瞧,收筆芯放筆芯更方便,你的每次用還得擰開筆帽再擰上筆帽。”
這兩支圓珠筆是22年市場里隨處可見的子彈頭按動筆,整體造型是流線型,像拉長的子彈,下面有軟膠墊,一支只要五毛錢。
作為禮物,王憶一定要送出去!
他演示了一下,拇指一按一扣圓珠筆的筆尖一收一冒、抽抽插插。
張有信看的新奇不已。
然后他一拍腦袋去翻報紙,很快翻出來一張東方早報遞過去:“我知道你這是什么了,你這不是油筆是自動筆,你看你看,是這個吧?”
王憶低頭看報紙讀道:“聯系經濟指標實行干部責任制——春光公社的干部用于工作、兢兢業業抓生產……”
“不是這個、不是這個!”張有信說。
王憶疑惑:“出版局要求出版更多更好的現代題材連環畫?這是我們學校建設工作嗎?”
張有信拿過報紙看了看,趕緊翻過來:“是這個,看這個新聞。”
報紙最下端的版面上寫著一行大字:
一九八二年全國辦公及消耗材料滬都展銷會歡迎全國消費者同志,下面配圖有復印機、臺燈、打印機和各種筆。
其中占據C位的是一支直筒圓珠筆,上方有按壓帽,旁邊介紹說:
來自西德的先進自動筆,按壓筆帽可收回放出筆尖,用時按下、不用時收回,解除您不小心留下筆跡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