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燉的很香。
畢竟是隊里養了一年多的土豬。
不過王憶沒吃,他一個勁的吃蘿卜燉大蝦。
說實話隊長家里太苦了,孩子們可能有年頭沒見著肉了,那吃相讓王憶心酸,他沒舍得對排骨下嘴。
五個孩子吃排骨把肉啃的干干凈凈還不停,先不吃剩下的排骨而是抱著骨頭使勁的吸。
養了一年多的土豬骨頭很硬,隊長家里柴火不多又沒有高壓鍋,用鐵鍋燉排骨只是把肉燉熟了,骨頭還硬的很。
就是這樣骨頭上也留下牙印了!
隊長兩口子甚至沒舍得對排骨下口,他們跟王憶一樣吃蘿卜燉大蝦,還專門挑大蝦。
舍不得吃蘿卜。
王憶挑了挑大蝦說道:“你們吃蘿卜,給我留幾個蝦,這蝦一燉味道真不賴。”
黃小花笑道:“老話說的好,蘿卜燉大蝦,恨不得吃掉牙。這兩個是絕配,味道肯定好。”
說著她又把滿盆子的海貨往王憶跟前推。
王憶喜歡吃海鮮。
就是最近晚上兩只腳的大拇指有點疼,好像尿酸有點高了。
隊長有點不好意思,他說道:“王老師,你吃排骨吧,今天燉的、燉的挺多,咱夠吃,你別不吃。”
王憶笑了笑說道:“咱隊里兩頭豬的排骨都讓我買了,你昨天去我那里的時候又不是沒看見,我那里還有排骨,所以你們吃吧,我回去今晚還要燉呢——大迷糊你留著點肚子,今晚我給你做好吃的。”
他必須得勸一勸。
大迷糊那邊火力全開,吃的隊長一個勁瞅他。
那目光讓王憶聯想到自己每次坐出租車,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瞅打價表。
聽到他的話,大迷糊總算克制了一下。
王憶又勸說兩口子:“倒是你們吃點排骨吧,那啥,隊長你待會再跟我回去一趟,再拿點排骨回來。”
他看看五個還在一個勁對付手中骨頭的孩子,忍不住嘆了口氣:“孩子營養上差了點。”
外島的孩子缺油水。
隊長急忙擺手:“不用不用,真不用了。王老師,你昨晚給的排骨多,只是、只是平日里我們老是從丈人家里找支援,卻沒啥能回送給人家的東西,這次的排骨我們留下一半準備給他家送過去。”
聽到這話,黃小花臉上露出一絲愁容:“我娘家還有哥哥弟弟,他們照顧我家,可他們也都有家了,我嫂子弟妹她們不樂意。這也正常,這年頭誰家要吃飽都不容易,哪有余糧照顧別人家?”
“所以這次你給了排骨,我們尋思著這是好東西,怎么說也得給人家送過去嘗嘗。”
“也讓他們開開眼,別老瞧不起我家。”隊長補充道。
王憶說道:“肉你們吃了吧,老是存放容易壞了,既然嫂子的娘家經常幫襯你們,那人要飲水思源,是該去謝謝人家。”
“這樣,明天讓招弟他們去上學,放學后去我那里拿點東西送過去……”
“那不成,我們不能太不要臉了。”隊長站起來擺手。
王憶下壓手說道:“你們不用嚷嚷了,聽我的就行。”
“嫂子你要是覺得這樣不好,那你去你娘家再幫我找點老錢,老錢可以在我那里換糧食!”
黃小花興高采烈起來:“那成,那我家就跟著王老師沾點光。”
她又看向五個孩子大聲說:“別光顧著吃,你們要記住王老師給咱家的恩情,長大了一定要報答王老師!”
“我以后養豬給王老師天天送排骨、送大肥肉。”老五好娃急忙說道。
二姑娘來弟也開口:“我以后給王老師當媳婦兒。”
王憶哭笑不得:“別別別,你們以后好好念書就是對王老師最大的報答了!快吃快吃,吃肉別啃骨頭了,骨頭留下我捎回去喂狗!”
黃小花訕笑道:“王老師,這骨頭燉的還輕呢,喂狗多可惜,再回鍋燉上還能燉骨頭湯呢。”
王憶沒話說了。
這頓飯吃的還行,蘿卜燉大蝦味道真不賴。
他叮囑五個孩子去上學,然后帶上大迷糊走人。
回到聽濤居他把這次得到的第一版人民幣拿出來仔細查看。
最大額度五萬塊!
這張五萬塊顏色是綠色,上面有一臺收割機在工作,王憶對這張錢可太有印象了。
這是第一版人民幣里比較珍貴的幣種之一,像他手中這么好的品相能賣五萬以上!
除了五萬的幣值還有小一些的,王憶趕緊找四大天王。
所謂四大天王分別是10000元面值的“牧馬圖”、10000元面值的“駱駝隊”、5000元面值的“蒙古包”和500元面值的“瞻德城”。
其中牧馬圖號稱四大天王之首,它在拍賣會上曾經拍出260萬的身家!
可惜四大天王過于珍稀,王憶沒找到。
但這次的紙幣可不少,大小總共有二十八張,只要能帶到22年合計起來絕對是一筆巨款。
唯一問題是不知道它們能不能都帶回去。
收拾好這些人民幣,王憶背著手出去溜達。
要準備下午上勞動課了。
現在學校有點煥然一新的味道,所有校舍外面都抹上了一層石灰,看起來亮堂堂,很白凈。
民兵隊隔著一天就修一次屋頂,現在屋頂已經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修修補補一下。
這樣王憶要等待的就是潘錦華送來玻璃,給門窗鑲嵌上玻璃,那這學校就算是煥然一新了。
想起這件事他有些疑惑。
潘錦華不是說昨天下午就能送玻璃取牛仔服嗎?為什么今天都還沒有來?
王東喜在門口刷喇叭。
王憶問道:“怎么又把喇叭給卸下來了?”
王東喜笑道:“這不是你昨天建議給它弄個雨罩子嗎?上午支書讓祥高老叔給弄好了,這會給它安上,另外支書想起咱庫里還有油漆,拿出來給它刷一層油漆,這樣不怕風吹雨淋。”
王憶說道:“庫里還有油漆?這個好,你能不能給學校支點?我給外墻刷點字。”
王東喜猶豫的說道:“這得支書批……”
“那就讓他批!”
“行!”
王憶想起午飯時候隊長說的話,便問道:“對了,文書,什么叫尿素褲?”
王東喜詫異抬頭:“你不知道尿素褲?”
他又恍然:“也對,你們大學生講面子,怎么可能穿尿素褲?我看報紙上說國家給你們批了人造棉,可以穿人造棉衣裳對不對?”
王憶含糊的說道:“我不太在意穿著,你給我講講。”
王東喜說道:“這個有什么好講的,你不該比我了解的多嗎?我就是看報紙上說國家發明了人造棉來代替棉花紡織布,據說這個比棉布經久耐穿,但產量小。”
“國家照顧大學生,就向你們每人發了一張‘購買人造棉證明’,憑證購買,你沒買嗎?”
王憶避而不談,說道:“我不是問你人造棉,人造棉我當然清楚,我是問你尿素褲。”
“哦,難怪,”王東喜恍然,“尿素褲你不了解很正常,這是農村的東西,現在不時髦了,以前、七幾年的時候,嗯,七幾年的時候這東西可厲害了。”
“是72年開始有這個的,這事我去縣里開會時候聽人說過,小鬼子首相田中角榮跟咱簽了合同,咱開始用煤炭換他們的尿素。”劉紅梅見兩人在聊天便也走了過來。
王東喜聽到這話生氣起來:“小鬼子壞透了,我聽說他們島上沒有煤炭,從全世界各地買煤炭,然后都埋在他們家門口的海灣里,等著世界上的煤炭挖光了……”
“繼續說尿素褲吧,咱不提小鬼子。”王憶知道小鬼子往東京灣埋煤炭的事是流言,不過他不知道這流言在82年已經出現了。
“噢,繼續說尿素褲,”王東喜說道,“當時咱農村布少,娃娃長到七八歲夏天光屁股的還很常見呢,后來咱國家跟曰本建交了,從曰本進口了尿素,他們有錢,尿素袋子都是化纖布的,而且那布很結實,做褲子可好了。”
“不過得染上顏色。”劉紅梅又插了一句,“要不然土白色可難看了,上面還有字,染上個藍色黑色就好看了。”
王東喜笑道:“那可不有字嗎?當時有順口溜就說這事,干部見干部,比比尿素褲,前頭曰本產,后頭是尿素。”
“還有大干部小干部,一人一條尿素褲,有黑的,有藍的,就是沒有社員的。”
王憶說道:“什么叫‘沒有社員的’?穿尿素褲的不是社員?”
“不是社員是干部,社員哪穿得上?”王東喜搖頭,“沒有關系穿不上,咱農村是公社管理,化肥農藥的采購、使用都是公社和各生產隊負責,當時尿素分下去,尿素袋就讓干部們私下里分了。”
“后來有人把這事告縣里頭革委會了,革委會就出規定,這個不準自己分,得往外賣——不便宜,那年頭就得一塊錢一條袋子!”
王憶疑問道:“既然這樣,那隊長家里怎么會有尿素褲?”
王東喜說道:“這事說來話長了,咱支書跟徐社長關系好,徐社長知道咱隊里困難,偷偷給批了一批尿素袋給隊里。”
“可支書和壽星爺特別痛恨小鬼子,咱王家以前可沒少讓小鬼子禍害,這樣他們怎么會穿這東西?隊長家實在窮,他就把尿素袋要走了。”
劉紅梅說道:“一共十條尿素袋都給他了,他也因此得了個外號叫‘五個媳婦’。”
王憶問道:“這又是什么意思?”
劉紅梅說道:“金魚島上有戶人家窮,孩子說不上媳婦兒,結果有一年縣里領導老婆難產需要血,恰好這人家的老子是O型血,就去給領導老婆獻血,換到了兩條尿素袋。”
“你不知道,一條尿素袋做不成褲子,得兩條才能做成,所以他家就給兒子做了個尿素褲。”
“結果他兒子穿尿素褲去相親,相親那閨女也傻,看他穿著尿素褲以為他家是干部家庭,就讓他糊弄著睡了……”
王憶明白了:“兩條尿素袋騙了個媳婦。”
“對!”劉紅梅拍手,“十條尿素袋可不是五個媳婦兒嗎?”
王憶嘆了口氣。
王東喜又說:“不過那都是老輩兒的事了,早沒有人穿尿素褲了,現在家家戶戶好歹有衣裳褲子穿。噢,也不對,72年、82年,這滿打滿算也才十年,嗨,咱國家現在發展真快啊。”
王憶暗道國家發展確實快,但現在可看不出來,得把時間線拉長以十年為單位——如果他把二十年后國家的工業化告訴當年的人,他們肯定會認為自己說瞎話、編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