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王憶沒上天涯島的船,而是上了公安的快艇。
倒不是他有什么新發現了,是他準備去市里一趟。
畢竟明天還要去滬都談大買賣呢。
本來他挺愁用什么理由獨身去城里的,畢竟劉大彪的威脅在,那他就得帶著孫征南或者徐橫。
偏偏這倆人都是偵查意識極強的軍中精銳,導致他很不好穿越。
今天好了。
劉大彪被抓了,牽扯進人命官司,以82年的治安環境來看他短時間內是出不來了。
好日子又來了。
于是他跟王向紅等人說道:“我自己去一趟市里,當前沒什么危險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我去了還得打個電話,給滬都的紡織廠打一個,他們答應支援咱外島一批積壓的庫存服,怎么一直沒有消息呢?”
王向紅一聽‘支援’和‘庫存服’精神頓時振奮,然后又郁悶了:“這事能成嗎?人家是不是、是不是當時應和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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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他嘆起氣來:“要不然算了吧,人家或許只是說個場面話罷了。”
王憶說道:“那我也得打電話問問,沒事,支書,人家要是反悔了我也不會去跟人家嚷嚷,這種事屬于幫咱們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我都有數。”
王向紅說道:“要這樣的話,隊里好歹給你安排幾個人幫忙吧?”
“萬一能用得上呢?”他又補充了一句。
王憶擺擺手:“我很可能得去滬都,我一個人花費少、來回也快,人多了未必會方便。”
聽他這么說,王向紅只好答應下來。
公安快艇正要返程送嫌疑犯加上去市局請法醫,所以他們直接帶上了王憶,把他帶到了翁洲。
王憶在碼頭下船。
莊滿倉的徒弟江世界把警服外套脫下來遞給他,說道:“王老師,你披上這個。”
王憶詫異的說道:“這是干什么?我是人民群眾,穿你們警服涉嫌冒充警務人員吧?”
江世界笑道:“哪有這么嚴重?下雨下雪天,我師傅經常把衣服脫給受冷受寒的群眾穿。”
“現在城里治安不太好,你又惹了一些人,穿上這個衣服安全,這是我師傅叮囑我的,你快穿上吧。”
王憶挺感動的。
莊滿倉對他真不錯。
他披上警服進倉儲所,路上碰到了小朋友,小朋友向他行少先隊員禮:“警察叔叔好!”
王憶很莊嚴的敬禮:“小朋友好。”
然后他就把警服脫下來了。
有小朋友來找自己敬禮,這種經歷很美好。
要是有人找他來抓賊抓小偷抓搶劫犯調節夫妻矛盾呢?
所以進入倉儲地還是脫掉警服吧,這里沒什么危險。
丙級倉庫已經處于淘汰邊緣,現在還租賃這種級別倉庫的人已經很少了,導致平時來到這地方的人也少,王憶在里面溜達了一會趁著沒人注意便進入了110號倉。
鑰匙開門,直奔22年。
他從22年出租房出來,先去家旺超市提了快遞、再去‘新化人圖文設計公司’訂了一面錦旗,然后又下單買了針孔攝像頭。
慶古典當竟然暗地里調查他,那他得做一些防備。
不過這是他租的房子,租的房子終歸不夠安全,隱秘性也不夠強,王憶琢磨了一下,決定購買人生第一套房產。
他現在身上錢可不少了,靠賣出魚膠龍落子、三十年窖壇、人民幣和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他已經攢了三百多萬。
這是一筆不小的款子了。
在翁洲買一套房子已經綽綽有余。
正好今天他沒什么事,明天才要去滬都談生意,他今天空閑,可以去看看房子。
說辦就辦。
他給墩子打了個電話開車把自己接入公司,邱大年正在整理禮盒。
見此他便隨口問道:“有什么喜事?怎么準備這么多的禮盒?‘還配波斯得土喲’?誰過生日?”
“是給生日報準備的配套禮物啊。”邱大年說道。
王憶拍拍額頭。
他太忙了,把這些犄角旮旯的小事給拋到腦后去了。
邱大年還要繼續忙生日報的事,王憶跟他說先停一停,先去打聽一下慶古典當這家店鋪和饒毅這個人。
這樣邱大年忙著打聽消息,王憶就讓墩子開車陪自己去看房。
他對首套房的要求很簡單,隱私性強、安全!
在翁洲買房得通過房產中介了,畢竟他和墩子都不是本地人,對本地小區毫無了解。
王憶讓墩子開車在什么q房、鎖家、黑貝等公信力比較強、規模比較大的房產中介店轉了轉,尋找中介。
因為他這套房子肯定要買,在22年這個房產市場下行的世道里,他等于是找人送錢。
所以他要找個美女。
倒是不圖什么桃花運,更沒想著搞桃色交易,主要是既然給人送錢,那他為什么不送給一個美女呢?
起碼美女陪著看房能養眼一些。
對于王憶這種摳鼻青年來說,把錢送給摳腳大漢實在有點無法忍受。
最終他們在q房找到個長發飄飄、大胸跳跳的漂亮姑娘,姑娘巴掌小臉帶劉海,一笑兩顆小虎牙,白襯衣、黑西服、包臀裙、高跟鞋,墩子看到后硬是說不錯。
女中介叫燕微雨,王憶一聽名字覺得還挺有詩情意境,說道:“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燕微雨一聽這話瞇著眼睛笑道:“完了,咱倆有緣分,你一下子就聽出了我名字的出處。”
墩子說道:“其實我也聽出來了,但我沒我們老板說話快。”
燕微雨笑道:“那咱們兩個的緣分就要差一點了,好了老板,你們想要買一套什么樣的房子?”
王憶把需求給她說了說,結果姑娘不光胸大,腦子里還是有點事的,立馬提議道:“你們聽說過翁洲的公務員小區嗎?”
“這是咱們翁洲最早的封閉式小區,是政府開發、出售給公務員的福利房,小區現在名字叫強國,不過咱們翁洲老百姓叫公務員小區叫順嘴了,所以一直是這么稱呼著。”
王憶饒有興趣的說道:“你給介紹一下,這小區怎么樣?”
燕微雨讓兩人坐下,把電腦屏幕轉過來給兩人看小區的3d地圖:“這小區的地理位置比較好,位于政事輻射圈內,小區對門是街道派出所,臨近不遠處是咱們的市公安局,所以絕對很安全。”
“現在小區是物業公司管理了,以前小區都是武警站崗的,不過現在小區的物業跟政府的物業是一家,他們的門衛都是武警退役的戰士,所以還是安全。”
“這小區因為性質獨特,它需要繳納的稅費相對少,戶型緊湊實用,不管二居還是三居都是全明戶型,多層房子公攤很小,性比價高。”
“當然它不是只有優點沒有缺點,我給您說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小區已經年代比較久遠了,是九十年代開發的樓盤。”
墩子點點頭:“確實挺久遠,比我年紀還大。”
王憶說道:“不一定,人家是90年代又不是90年,或許是99年呢?”
墩子說道:“我是2000年的啊。”
王憶看著他這一張黑漆漆的老臉愣是沒話說!
燕微雨干笑道:“原來你是個弟弟。”
她也愣是沒看出這么一張滄桑的老臉下藏著一顆稚嫩的靈魂。
小區的真實建成年份是92年,但直到95年才陸陸續續住進人,到了如今已經是三十年的小區,名副其實的老小區。
所以盡管這公務員小區有這般那般好處,它的價位還是升不上去,如今翁洲好區域的二手房市場里的次新房都是兩萬一平,公務員小區才一萬二!
可這樣愿意買的人也不多,不光是因為小區樓齡短,燕微雨跟王憶說,還因為小區現在上學不方便。
以前公務員小區對接的都是學區,市機關幼兒園、實驗小學、翁洲大學附屬中學之類。
但這幾年城區外擴,這些優質學校都陸陸續續建立分校把重要師資力量給搬出去了,剩下的的是個空殼子、新教師,學校變得很普通了。
王憶不關心這個,他都沒打算在22年找對象養孩子,沒有學區正好,免得還要多掏一大筆錢。
這么來看小區很合適,他決定跟著去看看。
強國小區確實保安森嚴,他們一行三人加小區所屬區域店的房產維護專員四個人都進不去,還得等保安與售房一方進行聯系,讓他們四個登記才進入。
進去的時候保安叮囑了一句:“門口有監控,你們進去的時候已經被抓取影像了,所以進去以后請注意你們的行為舉止。”
墩子挺不高興的,嘀咕道:“我們來看個房子而已,至于跟防賊似的防著我們?”
王憶卻很滿意。
給力嗷我的保安兄弟,你們就要這么嚴格!
小區外墻粉刷過,大門也是新換的,從外面看的時候還不錯,但進入小區確實能看出年代感。
估計那年頭沒有綠化的概念,小區空地不多,沒有大草地也沒有廣場,只有一個個花壇,五角形花壇、紅日型花壇,很有革命年代的氛圍。
此外就是一棟棟樓房,不高,都是四層樓。
門禁森嚴,進樓的時候竟然有兩扇門:第一扇門是小區保安給打開,這個24小時有人在值班,按一下鐵門上的按鈕值班室便能看到人,是熟人才會開門。
進去后是個小過道似的區域,盡頭還有一道門,這道門才是各家各戶用密碼開的樓房門。
王憶一下子滿意了。
燕微雨還真給他找到了個合適的房子,這中介找的值當了,王憶壓根不知道翁洲還有戒備這么森嚴的小區。
維護小區客情的中介還怕他嫌麻煩,給他解釋道:“王先生您諒解一下,是這么回事,小區為什么要設立這樣兩道門呢?其實這是前年才加裝的。”
“原因是現在中老年詐騙犯太多了,他們以物業幫打掃衛生、保健品公司上門送禮品等理由去接近老人,而住這小區的老人多數是老干部,退休金比較高,是這些詐騙犯眼中的香餑餑。”
“他們在外面接近老人,然后跟隨老人回家或者后面上門來拜訪老人,這就導致了一些不好行為的出現。”
“我當時還經歷了一次呢,就是個什么套路呢?有騙子選一些相貌端莊漂亮、做事干脆利索的婦女上門給老干部提供服務……”
王憶和墩子一聽就歪頭豎起了耳朵。
墩子看了眼燕微雨還假模假樣的說:“那個咳咳,這里有女孩子,老哥你別說了,以后咱私下里說。”
燕微雨說道:“憑什么呀?快說快說,讓我也聽聽。”
墩子:╮╭
中介笑道:“可能是我的話產生了誤解,她們是提供衛生服務。”
“因為老干部們講衛生,然后她們上門去收拾廚房油煙,用一種假洗滌劑噴上去再用帶來的擦子去擦,一擦特別管用,多頑固的污漬都給你洗下來。”
“這樣老干部們就心動了,她們趁機推銷,說這是什么什么大學新研發出來的負離子呀陰離子呀之類的東西,一瓶一百塊、五瓶四百塊、十瓶六百塊之類。”
“實際上呢?都是騙人的,洗滌劑根本沒什么效力,是她們用的那個擦子——那叫魔術擦,擦油污很厲害,可是代價挺大的,一塊魔術擦擦上一兩次就壞了,所以一直沒有進入百姓家。”
王憶和墩子對視一眼。
原來這樣。
好失望啊!
中介說道:“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小區物業對樓道進行了改造,里面加了一道門,外面的門他們來開,里面的門則由住戶來開。”
王憶對此很滿意。
這房子隱秘性夠強,他可以住在這地方,外面租的房子就當倉庫使用了,平日里他住這里,遇到小件要帶的東西也從這里帶入,不怕被人盯梢。
他決定了在小區買房子。
這樣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他不在乎房子住宿條件,能住人就行。
而燕微雨剛才沒有忽悠他,小區內的房子戶型都挺好,很古典、很方正的套二套三。
并且每套房子都帶一個小倉庫,當然空間比較小,面積上只有五六平,高度是兩米半,專門用來堆放點雜物。
但小區內另有一樓帶小花園、帶地下室,價格比較貴,78平的套二要150萬、88平的套三要170多萬。
王憶去看過后決定要78平的套二,因為公攤小,這面積也挺大的了,他一個單身漢在里面左右互搏都沒問題。
關鍵是帶的地下室很誘人,跟地上面積相同,等于是兩層,這對王憶來說有大用,可以儲存很多東西。
一上午都在看房子,王憶看的很仔細,畢竟他身上有機密,辦事必須是越仔細越好。
中午四個人一起吃了個飯,吃飯期間王憶就把房子定下來了。
燕微雨啃著醬大骨頭說:“哥你準備怎么付款?要貸款嗎?商貸、公積金貸還是組合貸?這個小區貸款很難做到30年哦,我必須要提前跟您說一聲。”
王憶笑了笑說道:“我全款,現在就能出款。”
燕微雨放下大骨頭用餐巾紙優雅的擦了擦嘴唇上的油漬問道:“哥,小妹我冒昧了,您有對象嗎?”
王憶說道:“有了。”
燕微雨又拿起醬大骨頭對墩子說:“你別動,剩下那塊是我的,你沒看著我一直拿眼睛瞟它嗎?它有主了,被我看上了!”
墩子說道:“你看上又咋了?有用嗎?我還看上你了呢,有用嗎?”
公務員小區區域的中介聽到這話趕緊用餐巾紙捂住臉。
燕微雨說道:“有用呀,怎么沒用?你看上我了你就追,追上了我就是你的對象,不過我可以拒絕,拒絕了我就不是你的人。”
“而這塊醬骨頭我看上了我也可以追它,我把它拿過來,因為它沒拒絕我,所以它是我的醬骨頭。”
王憶也哈哈笑。
不知道這姑娘是演繹出來的形象還是品性如此,挺好玩的,聯合她的童顏肥鴿當真對男人充滿殺傷力。
他這邊意向訂了,剩下就是談價格,兩個中介沒想到這么輕易就開單了,都高興不已。
區域中介說這房子他一直在維護所以比較了解業主的想法,房子要價150萬,頂多能小刀一把,砍個一兩萬了不得。
燕微雨拍拍胸口豪氣的說:“我來,我記得是男業主對吧?我給哥至少砍個……”
“是男業主,八十了。”區域中介趕緊說。
燕微雨眉頭挑了挑繼續說:“我給哥至少砍個兩萬二兩萬五的下來。”
王憶笑道:“我要求不高,就按照雨小姐說的來,砍兩萬五我就買。”
他對服務員打了個響指:“給我們再加一份醬大骨頭,大盤的,八塊的,給雨小姐鼓鼓勁!”
147.5萬,這筆單子就算成了,兩個中介都能把價格砍到這水平上來。
業主老夫婦年紀大了,現在跟兒子一起住而且準備去滬都買房,翁洲市的房子都打算賣掉。
所以跟王憶簽了合同后他們還問了一下:“要不要再來一套?這一套是小別墅,疊拼的,住起來很舒服。”
“如果覺得有點貴的話還有一套電梯房,帶學區,很不錯的。”
王憶婉拒。
在心里感嘆一句,有錢人還是多啊!
因為不涉及貸款,這樣辦房產證也快,只要等網簽后去房地產交易中心辦理房屋產權轉讓手續,再繳納點稅費和公共維修費之類的拿證即可。
這些急不得,王憶把錢打入了q房的公共賬戶然后等待燕微雨的聯系,這樣帶上合同離開了。
燕微雨撓撓頭:“就這么走了?哥,晚上我請你吃個飯?”
王憶頭也不回的擺擺手:“等你們公司給你發中介費之后吧,現在就算了,咱們回頭見。”
燕微雨倚在門口看著賽博坦克的身影消失,感嘆道:“人類高質量單身男性果然是稀缺資源。”
“小雨你看我怎么樣?”區域中介靦腆的問。
燕微雨微笑道:“姐剛才說的高質量仨字你沒注意到嗎?”
區域中介對她怒目。
燕微雨豎起大拇指說道:“你是超高質量的!”
區域中介又笑了。
他們店長從旁邊經過,說道:“可憐的小高被小雨玩弄于股掌之間了。”
太陽西斜,天色漸晚。
同一時辰的82年,海福縣縣委辦公樓門口,姚當兵正在昂頭挺胸的溜達著。
他戴著飛行員墨鏡、穿著牛仔服,腳上還踩著一雙皮鞋,頭發則被他做了精心的打理,用玫瑰牌發蠟好一頓抹,抹的那叫一個油頭就差一個粉面。
今天海風有點喧囂,他迎著風走了幾步感覺發型好像定不住了,就從兜里掏出小鏡片照了照。
有幾撮毛不太合群,很桀驁不馴的聳立著,他往下壓了壓但沒用,只是壓得手上油光光的。
玫瑰香味有點濃。
這讓姚當兵有點煩躁:“湘湘怎么還不出來?明明已經下班了,再不出來我發型固定不住了。好不容易搞了個無縫青年頭來搭配我這一套麥克鏡、牛仔服裝和皮鞋,可得挺住啊,挺到湘湘出來。”
湘湘大名叫史湘湘,這名挺操蛋的,容易讓人聽成屎香香,所以姑娘一直想改名。
姚當兵知道心上人討厭這名字,本來湘湘姓孫,可她父親戰死的早隨母親改嫁了,繼父恰好姓史而且是沒文化喜歡省事的人,就讓她只改了姓,大名改成史湘湘。
她的繼父也是軍人,沒什么文化但戰功赫赫,找門路讓她進入縣委檔案室坐辦公室。
這樣的男人往往很倔強,史湘湘曾經趁著繼父心情好的時候就會提改名的事,但她繼父直接給她上綱上線了:
名字只是代號,為什么把名字看的這么重?
改個好名是不是想臭美?
有了好聽名字是不是還要吃好飯?
吃了好飯是不是要穿好看衣裳?
穿了好看衣裳是不是還要坐小車?
這是不是想要當資本主義小姐?
其實老軍人他猜對了,他閨女確實想做資本主義小姐,最喜歡趕時髦的事。
所以姚當兵得到女士牛仔服后迫不及待去找史湘湘獻寶,本來兩人只是比較親密的朋友關系,這套牛仔服一上場,兩人的革命友誼就升華了一下,成為了很親密的朋友關系。
姚當兵今天帶著墨鏡來的,他了解這墨鏡的魅力,準備借助它再把兩人的革命友誼升華一下,升華成普通的戀人關系。
成為普通的戀人關系后他就有譜了,他還有一塊手表在王憶那里,等手表拿回來他再送給史湘湘,到時候就能把關系升級到親密的戀人層級了!
他的感情算盤撥的吧啦吧啦響,心里躊躇滿志,成竹在胸。
但琢磨著他又想到了一件煩心事,他姚當兵出身不錯,父母是供銷社的雙職工,如今父親給他讓路提前退休讓他接班,母親還在上班,家里條件挺好。
只是他在供銷公司當采購員而沒有進入干部班,這樣始終是個辦事員。
供銷社和供銷公司的員工不是靠熬資歷升職的,像他父親干了三十年的辦事員最后還是以資深辦事員身份退休。
而史湘湘在政府上班,她每過三到四年就能升一級,是干部。
聯想到這里姚當兵惆悵的嘆了口氣、摸了摸頭。
一摸又是一手油。
這讓他更惆悵了。
還好幾個姑娘結伴笑嘻嘻的走出來,史湘湘就在里面。
姑娘們認識姚當兵,看過姚當兵的牛仔服,所以看見他的背影便紛紛笑了起來:“湘女,你的生活戰友又來接你下班了。”
史湘湘在私下里都是讓朋友叫自己史湘女,這樣的稱呼就順耳許多,甚至有些優雅。
聽著同伴的揶揄,史湘湘大為害羞,便跟幾個姑娘打鬧起來。
姚當兵聽到聲音回過頭來。
幾個姑娘的笑聲徐徐落下,都在吃驚的看向他的臉上,然后是異口同聲的問:“麥克鏡?”
姚當兵摘下墨鏡走上來打招呼:“女同志們下班了?大家下午、傍晚好呀……”
“你手里是麥克鏡?從哪里搞到的?”一個心直口快的姑娘問道。
她用‘搞到’不用買到,因為她知道現在還買不到這樣的墨鏡,自從前年也就是80年電視上放了《大西洋底來的人》這部電視劇,翁洲的時髦青年們就在買里面出現的時髦用品。
連翁州市里的青年都買不到,她們處于海外的縣里頭自然也買不到。
姚當兵得意洋洋的把麥克鏡又戴上,說道:“是我托朋友從國外捎回來的,怎么樣,不錯吧?看看這商標,正宗的舶來品!”
現在城市里頭已經出現了大號的墨鏡,又叫蛤蟆鏡,是國內做的仿制品,做工還比較粗糙,時髦青年們不是很熱衷。
國外傳進來的正統大墨鏡才叫麥克鏡,因為是《大西洋底來的人》里麥克哈里斯經常戴的。
對于這兩年的人來說,麥克哈里斯身材魁梧、氣質彪悍,總是表情嚴肅,戴上淺而透明的大墨鏡后真是威風凜凜又風度翩翩。
國內的蛤蟆鏡造型差不多,可質地差不少,不夠透明,戴上之后防光照倒是一把好手,耍帥就不行了。
姚當兵這個可以。
小米飛行員眼鏡的外觀足以放眼82年全球墨鏡市場喊一聲‘舍我其誰’。
姑娘們紛紛圍上來看他的墨鏡,主要是看上面的標簽,麥克鏡是不能揭掉標簽紙的,要一直保留在上面,以展示它的國外血統。
姚當兵大方的將墨鏡交給姑娘們傳閱,他問史湘湘道:“湘湘……”
“叫湘女。”史湘湘嗔道。
“嘿嘿,湘女,”姚當兵腆著臉笑,“我那麥克鏡怎么樣?”
史湘湘連連點頭:“真棒。”
姚當兵看看周圍、略帶羞澀的說:“那、那你閉上眼睛,我送送你一個禮物,嘿嘿。”
史湘湘狐疑的看著他問道:“你想干啥?”
“你閉上眼睛,這里這么多人,我還能耍流氓嗎?我不怕被人扭送去派出所治一個流氓罪嗎?”姚當兵催促道。
史湘湘想想也對,便閉上眼睛。
然后她感覺臉頰一涼,有細條穿過臉頰掛在了耳朵上。
于是她下意識睜開眼睛。
眼前的世界變得暗淡起來,但只是光線暗淡,她所看到的世界還是很清晰。
她笑道:“你把你的麥克鏡戴在我……”
話說了半截說不下去了。
因為她看見了姐妹們吃驚的表情,以及一個姐妹手中的麥克鏡。
她戴的不是姚當兵的麥克鏡!
這念頭出現讓她也很吃驚,然后反應過來是驚喜:姚當兵擁有兩個麥克鏡。
她急忙摘下來看去。
黑亮鏡框、超薄鏡片,她伸手撫摸,感受到的是從未有過的質感!
時髦的感覺。
姚當兵雙手抄在褲兜里淡淡的說道:“送你的禮物,也是托朋友從國外捎回來的,我那是男款你那是女款,粗略看好像一樣,但你比較去看還是有一定區別。”
“不過區別不大,畢竟,咳咳,畢竟我朋友說咳咳咳咳,這在國外叫、叫對象款!”
姑娘們立馬湊上來了,將兩個墨鏡放在一起比對起來,嘰嘰喳喳的進行熱情討論。
心直口快那姑娘直接問姚當兵:“喂,你朋友在哪里?能不能再捎一副?”
姚當兵急忙說:“這我得問人家,這我可做不了主。”
其他姑娘紛紛叮囑他:“你問問呀,別光想著湘女,你還要想著我們,你這人怎么不講義氣呢!”
“人家當然要想著湘女,人家準備跟湘女一起過日子呢,哈哈。”
“別亂說,金晶你不害臊,咱們大院門口說這個,有領導呢!”
“那沒有領導就可以說了嗎?”
姑娘們發出脆生生的歡笑,充滿精神活力,吸引了往來的人觀看。
姚當兵戴上自己的墨鏡又讓史湘湘戴上她的墨鏡,說道:“你們看看,我們兩個是不是很般配?等湘湘穿上我送她的牛仔服裝,我們兩個可就更般配了,是不是?”
他這番話故意打了個擦邊球,自己多少也不好意思,便轉身往后看,假裝是隨意說的。
然而沒人回應他,連歡笑聲都沒了。
這讓姚當兵很尷尬。
沒人給我捧哏嗎?那還等著我給你們捎墨鏡?我看你們是閉上眼睛看大戲——想得美!
他不高興的回過頭來,然后看到了一張微笑的老臉和滿頭的銀發。
這張臉……
這是……
他下意識摘掉墨鏡瞪大眼睛看去。
一個滿頭銀發的微笑老人。
縣里的一把手。
葉長安!
后面還有其他領導走來,都是平時在會議桌上坐著的大人物。
姚當兵當場就腿軟了,葉領導怎么出現在這里?壞了壞了,自己是得意忘形了,竟然在這大院門口嘚瑟起來了!
葉長安笑吟吟的問他:“你是、咳咳,你是供銷公司的同志吧?我咳咳,我有印象,勞動節慶典的時候咱們握過手。”
姚當兵慌忙點頭又伸出雙手:“領導您好,我叫姚當兵,在徐經理手下當兵。”
葉長安跟他握手,笑的更歡快:“對,姚當兵,在老徐手下當兵,我記起你名字來了,和我孫女的名字一樣,都是有講究的。”
姚當兵惶恐的說道:“不敢這么說,葉領導我……”
“你這一套打扮很時髦、很潮流呀。”葉長安接了他的話。
姚當兵訕笑道:“我就是瞎穿的,領導您覺得不合適那我以后不穿了。”
葉長安擺手對周圍的姑娘們笑:“他說他是瞎穿的,我看可不是瞎穿的,這是精心搭配的。”
他又對姚當兵說:“小伙子你別怕,咳咳,別看老葉同志上年紀了,可他腦袋瓜子不保守、不古板。現在國家改革開放了,你們年輕人就要追求美,因為美的東西往往有活力。”
“年輕人有咳咳、有活力,社會才會有活力,咱們這個社會是需要活力的!”
“所以你和史同志還有其他女同志放心,你們要追求美、追求時髦,領導們是不會阻攔的,當然什么事都要把握一個度,過猶不及不是?再好吃的食物吃多了也會撐壞肚皮嘛!”
“葉領導您說的對。”幾個年輕人心悅誠服的點頭。
葉長安又擺擺手,說道:“不用在我面前露出這副見了首長的樣子,咳咳,下班了,大家是工作上的同志也是生活上的朋友,都隨意一點。”
他拍拍姚當兵的肩膀接過墨鏡看了看:“不過我倒是要談點工作上的事,小姚啊,你對外國的產品比較感興趣?平時有研究?”
姚當兵看他平和近人便大起了膽量,回答道:“是的葉領導,那個因為我們是干采購工作的,需要了解一些外國人的貨物,我們徐經理準備在公司里發展一個外貿部門呢,這是工作需要。”
葉長安點頭說道:“這件事我知道,我大力支持,那你是要去外貿部門工作嗎?”
姚當兵笑道:“正在努力中,我們公司是準備全員選拔,擇優錄取。”
葉長安說道:“如果你對外貿工作感興趣,那對歸國華僑的服務對接工作呢?”
姚當兵下意識跟他對視。
什么意思?
葉長安問道:“咱們縣里成立了一個、咳咳,一個新部門叫歸國華僑聯合會,你有沒有聽說過?”
姚當兵連連點頭。
歸國華僑聯合會,最早是黨領導下聯系團結歸僑、僑眷和海外僑胞的群眾團體,如今成為專門動員和接待海外知識分子、愛國僑胞回國的辦事機構。
78年年底第二次全國歸僑代表大會于在首都舉行,隨后翁洲也舉辦了相關學習會議,當時他跟著父親參加過這活動。
會上根據新時期的總任務,提出了僑聯今后的工作中心是:認真貫徹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規定的路線,動員歸僑、僑眷同全國人民一道為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宏偉目標貢獻力量。
看著他點頭葉長安再次問道:“你對來歸國華僑聯合會有沒有想法?咳咳,從供銷公司借調過來,到歸國華僑聯合會來工作,怎么樣?”
姚當兵頓時呆住了。
還有這樣的好事?!
歸國華僑聯合會名為‘聯合會’,其實也是縣委機構,而且因為翁洲歷史上是大海港,以前多有同胞出國,如今改革開放大量僑胞回國探親,所以這單位的權重在不斷增加。
這樣對他來說,能從供銷公司到歸國華僑聯合會是個好機會。
雖然這是借調,可現在各單位都是先借調再定職,借調是一塊敲門磚!
從供銷公司的辦事員到政府當干部的敲門磚!
巨大的幸福砸到了頭上,姚當兵一時之間都沒反應過來,這一切不會是自己在閉著眼睛看電影——想得美吧?
見此史湘湘很著急,趕緊幫他說道:“葉領導,他肯定愿意。”
“對對,我愿意,葉領導我愿意為咱們歸國的僑胞進行服務,愿意與他們攜手為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宏偉目標貢獻力量!”姚當兵盡量讓自己語氣平淡、情緒沉穩。
不能表現的太浮夸,否則這機會就沒了!
葉長安說道:“好,那我跟老徐聯系、咳咳,聯系一下,把這件事好好研究研究。我過來就是看看你這時髦的打扮,現在看完了,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忙吧。”
姚當兵微微彎腰,雙手與領導握手送領導離開。
葉長安沖幾個人揮揮手,和其他領導笑著回道辦公樓。
有一名領導忍不住的問道:“老葉,你就是因為那青年穿著打扮時髦,然后就要借調他去縣歸國華僑聯合會?是不是草率了?”
葉長安擺擺手:“按你說的確實草率,我有別的考慮,這個人我有印象,咳咳,是我孫女提起過他,他認識一個咳咳,認識一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
說到這里他露出笑容,說道:“那個年輕人是個人才,但喜歡學諸葛臥龍藏于草野之中,讓這個姚當兵去歸國華僑聯合會,等于是可以咳咳咳咳……”
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上來,他快步去扶助一輛自行車拼命咳了起來,周圍的人大驚,趕緊去扶助他或者幫他拍后背。
他擺擺手緩過氣來,苦笑道:“身子骨不行嘍,不行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