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很有意思的東西自然就是手搖式導流機。
王憶領他們去石坳臺。
現在黑塑料布鼓起的更高了。
于是他挖開一點海沙將導流機的漏斗口塞進里面,然后把機器穩定住后開始搖動搖柄,說:“支書,你用打火機把這個口點燃一下。”
王向紅笑道:“我哪有打火機,用火柴行不行?”
王憶說道:“行,明火就行。”
“石坳臺不是不讓出現明火嗎?”劉紅梅問道。
王憶說道:“對,馬上你們就知道原因了。”
王向紅嫻熟的轉身拉開衣服擋住風,點燃火柴放到黃銅管口處——
“呼!”
一道火焰騰空而起,差點燒了王向紅的頭發。
嚇得他趕緊往后退。
見此王憶訕笑道:“我沒想到這火焰這么大。”
王向紅沒在乎,他好奇的看著管子黃銅口往外冒起的火焰,問道:“這又是怎么回事?這里面的氣、哦,這里面是些沼氣?”
王憶說道:“我覺得比沼氣的甲烷純度更高,你看這火苗的顏色多純正,所以這地方安裝個鐵架子也可以燒火做飯。”
“怎么樣?是不是很能廢物利用?哈哈哈。”
石坳臺不大,它能發酵出來的燃氣不會很多,供應不了幾戶人家做飯,可是王憶覺得這很有意思。
算是個小小的意外之喜。
沒想到收集腐殖質還能發酵出可燃氣體來。
另一個如果不是將這些廢氣燃燒而是放出,那味道肯定很大,影響天涯島的環境,畢竟他正準備發動社員們大搞特搞衛生活動,要建一個干凈整潔的天涯島。
當然王憶這么安排也有響應國家碳中和政策的意思。
即使跨越了時空,也要有家國意識,也要愛國!
王向紅看看鼓脹的黑塑料布又看看這臺機器,然后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噢,王老師你早就知道這些腐殖質能發酵出燃氣來,所以提前托人買了這個機器?”
他迅速接受了這個想法,畢竟這機器不是在翁洲買的,要托人買的話那肯定得提前幾天給人家寫信通知。
于是他指向王憶對周圍的社員們贊嘆道:“看看、看看,王老師的這個素質叫什么?這叫前瞻性!這是優秀領導干部所擁有的高瞻遠矚!”
跟著圍觀太陽能灶的社員不少了,幾十個是有,這會都在看導流機,聽了王向紅的話后他們又點頭又鼓掌:
“有文化就是不一樣。”
“王老師確實看的遠,跟咱土包子文盲不一樣。”
“王老師要是下象棋那肯定下的好,下象棋就得要看得遠,走一步看三步想十步!”
王憶聽到這些話臉臊的通紅。
我、我他媽哪有這眼光?我其實是個走一步看一步還要回頭再猶豫兩下子的菜雞!
看著他臉脹紅的樣子,秀紅趕緊遞給他一把扇子:“瞧把王老師熱的,王老師今天可是忙活的厲害了,來,快扇扇、快扇扇。”
王憶尷尬的說道:“沒事,沒那么熱,那個我跟大家伙說一下用這個沼氣生火的注意事項,最重要的是就是小心回火。”
“所以使用期間要先搖動把手再點火,想要火大就搖動的快一些,想要火小那搖動的慢一些。”
“要注意的是,不想用了別直接停下這個搖把子,這里有個保險開關看見了沒有?把它關閉,這樣繼續搖動搖把子,等到火焰自己熄滅就算完事。”
“我來試試。”王凱積極的湊上來。
他媽給他一巴掌:“小孩玩火,晚上尿床!”
王凱怒道:“我都這么大了……”
“對啊,你都這么大了,一泡尿能把被褥全給我呲濕了,反正王凱你給我搞清楚,要是伱娘的敢給我尿床,那我不打的你瘸著上學算我手軟了。”他媽惡狠狠的說。
王凱如喪考妣。
周圍的人哄笑一通。
劉紅梅回家拿來了她家的臉盆架,這是個鐵架子,她把出氣黃銅口固定住,然后將一個蒸鍋放上去,說道:“這個東西挺有意思,來,我來試試。”
“嬸子你小心點別尿床啊。”王狀元嬉皮笑臉的說。
聽到這話周圍的人又是哄笑。
劉紅梅很彪悍,突然脫掉一只鞋子拔腳沖向王狀元。
但王狀元早有防備,劉紅梅這邊一彎腰他扭頭狂奔:“你抓不到我!哈哈哈!”
王向紅笑著擺擺手,對王憶說:“王老師,這個東西挺稀罕的,我還沒有聽說過呢,可是……”
“你肯定聽廣播說過了,馬背民族的草原上有沼氣池,他們用沼氣做飯、用沼氣發電,對不對?”王憶打斷他的話。
王向紅聽后恍然大悟:“噢,對,他們就是用這個工具來利用沼氣做飯的?”
王憶說道:“其實不是,這個是簡單版的,他們那個可復雜了,需要一臺大型機器呢,幾千塊錢,咱可買不起。”
人群里的鳳丫聽了咋舌:“幾千塊錢,嘖嘖,馬背民族的同志是真舍得呀。”
王向紅說道:“我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王老師,你買這個有點浪費了,它用處不大,因為咱社員們家里用的是鐵鍋、大鐵鍋,咱總不能燒個水、做個飯要把鐵鍋搬出來吧?”
社員們聽了這話又笑,紛紛點頭。
劉紅梅趿拉著鞋子走回來,說:“沒事,支書,我家有一口小鐵鍋,跟臉盆差不多大,正好能坐在這鐵架子上,我把它貢獻給咱隊集體了,你們二組誰家愿意用就過來用!”
青嬸子笑道:“你能做的了這個主嗎?大雄上班去了沒回來,你是不是得等他回來問問他?”
劉紅梅一甩手滿臉自信:“我家掌柜的那脾氣誰不了解?年年的勞動模范、優秀黨員,他的思想覺悟還用咱說嗎?”
“再說了,同志們,王老師他又給咱隊集體辦這個又給辦那個,咱哪個社員家里沒受過他恩惠,所以咱是不是也得學習他不為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也得給隊集體做點貢獻?”
王向紅指著她說道:“紅梅主任覺悟高啊,好、好!來,同志們,給王老師、給紅梅主任呱唧呱唧。”
“這口小鍋先放在這里用,但是不用貢獻給隊集體,因為石坳臺又不是長年累月都有腐殖質,一旦沒了那也就沒用可燃氣了,到時候咱還得把這口鍋還給紅梅主任。”
“所以你們二組的注意點,用的時候別給人家砸了鍋!”
“那不能、那不能。”鳳丫擺手,“大雄是廚師,咱給他家砸了鍋那跟給王老師掰斷了教鞭有啥區別?咱不能干這樣的事呀,是不是,同志們?”
眾人齊聲笑:“是!”
王憶說道:“對,哪怕一直有腐殖質,那到了冬天也沒有多少可燃氣能發酵出來,其實這些可燃氣也是跟太陽光有關,是陽光熾熱把它們給曬出來的。”
“就跟漚肥一樣。”社員們點頭。
王憶說道:“是的,跟漚肥一樣,你們把漚肥料堆過來放出來的就是沼氣了。”
“那這東西都是跟太陽光有關,太陽能灶也是到了冬天用處就不大了。”秀紅說道。
王憶說道:“太陽能灶到了冬天一樣能用,天冷不怕,有陽光就行,只不過不像現在這樣燒水這么快。”
“不過現在距離冬天還早呢,我托人再多買點太陽能灶,到時候每個組多放幾個,這樣白天時候趁著有陽光家家戶戶燒熱水,一個白天燒出來的熱水我估計也足夠滿足咱日常使用了。”
人群里的王東喜點頭說道:“對,我看報紙上說了,太陽能灶冬天也能用。現在太陽能用品很多,還有太陽能發電機呢,用太陽能就能發電、就能點亮燈光。”
“這樣的話,太陽能發電機不得需要有陽光才能發電?”春紅問道。
王東喜說道:“對,太陽能用品都需要陽光……”
“不是,”春紅打斷他的話,“太陽能發電機要有陽光才能發電才能點亮電燈,也就是說,有陽光的時候電燈就亮,沒陽光的時候電燈就不亮?這要它有什么用?”
王東喜翻白眼:“有個東西叫蓄電池!那家伙比咱腳踏式發電機的蓄電池還厲害,能蓄積很多電呢!”
王憶點頭說:“文書說的對,確實有這種用品,等以后我會給咱島上買一臺的,不過這得等咱隊集體有錢了,那東西比較貴,得一兩千塊才能買一臺。”
“一兩千塊。”社員們就跟剛才聽說沼氣池系統要五千塊一樣吃驚,“有那些錢買太陽能發電機干什么?咱有腳蹬發動機夠用了。”
王憶笑道:“完全不是一回事,腳蹬發電機只能滿足咱們電燈需要,以后咱們家里有了冰箱冰柜、電視錄音機等電器后,它們就沒用了,還是得靠大功率發電機。”
“太陽能發電機有的功率就很大,2000瓦、3000瓦的都有,而且它不燒油不燒煤的,就用太陽光能發電,一次投入后期持續可用,對于咱隊集體來說還是很合算的東西。”
社員們跟著他一起笑:“好家伙,咱剛夸贊了王老師看的遠,這家伙看的更遠了,冰箱冰柜、電視錄音機?這都是什么東西?”
“城里現在也沒有這些東西,咱這輩子能不能用上還不好說哩。”
“對,干部家庭才能用上冰箱電視,禮拜天我領著孩子去城里他姨姥家,他姨姥家也沒有電視機,要看電視還得去他們車間主任家里才行呢。”
王憶聽著這些話笑而不語。
我會讓你們見識我的厲害,讓你們看看什么叫現代化!
要不是不好解釋來路,他現在就能輕松把天涯島給建設成社會主義新農村。
他又強調了使用導流機的安全問題,王向紅擺擺手說:“你強調再多也不行,這東西得上手練,就咱這些社員一個個笨的跟狗熊一樣你指望他們能用的了這機器?”
說著他看了看人群,指向兒媳婦秀芳:“秀芳,你跟著王老師學學用這臺機器。”
“我來學吧。”鳳丫拉了拉套袖說,“秀芳還得給你們爺倆做飯,這石坳臺在我們二組地頭,那我來管吧,以后中午頭還有晚上我幫社員們來操作這個機器。”
王憶說道:“你不也得給大膽還有三個孩子做飯嗎?”
鳳丫笑道:“我直接在這里做不就行了?”
王向紅聽后用手指點了點她說:“要說精明還是你精明,對,這樣子你家可省下柴火了,那就你來管吧。”
王憶說道:“那把其他的太陽能灶都選地方立起來,然后馬上就可以燒水了。”
現在婦女們已經向學會了組建太陽能灶,王憶看著指點一下細節就行,很快一臺臺的太陽能灶樹立在了向陽的坡面上。
王憶回到山頂側頭往下看。
雪白耀眼亮晶晶!
漏勺那邊已經去門市部領了綠豆開始淘洗。
這是準備中午頭就燉上一鍋綠豆湯了。
王憶趁著天氣炎熱午后沒人出門,他先回了22年一趟。
手機已經接收了景主任發來的消息。
一張圖,幾個語音。
王憶緊張的打開圖是檢查報告,然后他趕緊看結論:免疫組化結果為陽性,考慮肺CA,請結合臨床癥狀與影像學檢查結果進行判斷。
一看這個結果他差點把手機給扔了。
最差的結果!
不過他倒不是無法接受,已經有所預料了。
在這個時空看新聞報道,老爺子早在82年上旬就去世了,他身體顯然問題很大。
現在是82年時空的下旬,老爺子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況雖然不太好了,但看起來還能撐一段時間。
而且他并沒有肺癌晚期出現病灶轉移擴散的癥狀,或許還是肺癌的中期。
然后他又想,那老爺子為什么會在82年上旬去世呢?
癌癥是很嚴重的疾病,但老年人因為新陳代謝緩慢,有些癌癥反而進展比較慢,不會迅速的要人命。
于是他琢磨了一下,心頭出現一個猜測:
在22年這個時空的82年,秋渭水或許在四五月份出事了,老爺子傷心過度導致身體衰弱,病情惡化速度加快,他可能還失去了生存意志,放棄了治療。
現在情況一切有所改變。
秋渭水不但還活著而且服用精神治療藥物很有效,雖然跟正常人還不一樣但已經沒有自毀傾向了。
葉長安也還活著,只是病情比較嚴重了。
王憶皺眉思索,然后點開景主任的語音聽了一下。
景主任的意思是這個痰液檢查雖然不是金標準,但參考意義很大,它一般會出現假陰性而很少出現假陽性,所以建議王憶趕緊把病人帶到醫院來做全面的檢查然后給出一個治療結果。
王憶聽完語音有些煩躁。
我怎么把人帶過來?
時空門是萬萬不能透露的。
他很尊重葉長安,但時空門這個機密是他的底線,他不能為了救葉長安把自己給搭進去:
葉長安是真正一心為國的人,他要是知道自己有時空門估計回頭就把自己獻給國家……
王憶現在不想吃軟飯,不管是富婆的軟飯還是國家的軟飯都不想吃。
再說肺癌的兇險他很了解,他即使把葉長安帶到22年也未必能治好,老爺子的身體狀況是很差的。
他考慮了一陣,洗了把臉給景主任打過電話去。
饒毅的關系很硬,景主任這邊對他非常熱忱,說馬上給他安排病房讓病人住院。
王憶跟他說道:“我這邊病人的情況比較特殊,景主任,他有心理疾病,所以沒法帶他去住院,一旦讓他知道大概情況那他意志就崩潰了。”
“所以有沒有特效治療?比如說靶向藥治療,我知道靶向藥治肺癌如今是比較成熟的治療手段。”
景主任說道:“這樣呀?那這樣確實比較麻煩,靶向藥治肺癌確實是一種成熟的治療手段,但還是需要病人來醫院進行診治,這不可能說是直接用藥。”
“簡單來說就是靶向藥雖然是一種妙藥卻不可以亂吃,并不是靶向藥會適應所有患者,肺癌分支眾多,有部分可以用靶向藥,另一部分是沒有靶向藥這個治療手段的。”
“所以還是要檢查,最好做個身體的全面檢查,我們進行會診,然后對癥下藥。”
王憶嘆氣道:“一旦全面檢查了,他的求生意志也就崩塌了。”
景主任為難的說:“可是至少要做影像學檢查,至少至少要做一個基因檢查,靶向藥的原理你明白吧?”
王憶說道:“明白,把癌細胞比作敵人、把正常細胞比作自己人的話,放化療是機關槍,掃過去不管敵人還是自己人全打死。”
“靶向藥是狙擊槍,識別敵人進行定點狙殺。”
景主任說:“行,你理解這些就足夠了,這樣我們得做基因檢查,看看他的肺癌是哪個基因節點的突變,比如是EGFR、ALK還是其他的突變。”
“像EGFR、ALK是靶向藥有效突變,但也不是說病人出現了這種突變就能用上靶向藥。”谷負
“拿EGFR舉例,它突變后能持續性的促進細胞的生長、增殖而不受機體調控,這個突變是因為它的18到21的外顯子……我說這些是不是沒用?”
王憶苦笑道:“大概能聽的懂,我也在自修成為家庭醫生,不過我明白您意思,至少要給他做個基因檢查。”
“還有影像學檢查,并且哪怕是他的情況適用于靶向藥那么也得在后期定期接受影像學檢查,這太重要了,必須及時確認他的病情變化。”景主任說道。
他繼續說:“不是所有人都對靶向藥敏感,有些人用了靶向藥后病情還會進展,這種情況下我們要臨床分析是要用二代藥還是換治療手段。”
“當然絕大多數人吃靶向藥是有效的,但這藥物有耐藥性,這就需要及時監督耐藥性進展,一旦發生耐藥性又得趕緊換治療方案。”
王憶說道:“先做個基因檢查吧,這個需要什么東西?外周血可以嗎?”
景主任說道:“可以,你如果是家庭醫生,那你來我們醫院拿一支采血針,采血后盡快送來,我給你聯系機構進行送檢。”
事情只能暫時這樣進展。
王憶給墩子打了個電話,把景主任聯系方式給了他,讓他去拿一支采血針。
做了安排后他先回到82年,然后琢磨怎么給老爺子采血。
技術沒問題,他看過老爺子擼起袖子的樣子,因為以前干過體力活加上如今削瘦,他的手臂靜脈比較明顯。
問題在于他用什么理由取血?
琢磨了一番,他大概有了點想法……
下午島上一直挺熱鬧。
社員們午睡起來后先沒有上工,而是排隊去打熱水。
四個組都有笑聲回蕩。
學生們下午要上勞動課,漏勺已經煮了好幾桶的綠豆水,煮的時候加入了老冰糖,所以味道要比尋常人家煮的好喝。
綠豆水裝入塑料桶里送去了冷庫。
島下的冷庫是個神仙地方,外面越熱它里面越冷,綠豆水冰鎮一個小時就涼透了。
王憶在頭疼葉長安的病情,沒心情給學生送綠豆湯,就對漏勺擺擺手說:“漏老師,你去送吧,讓學生們念你的好。”
漏勺嘿嘿笑道:“校長你瞧你,你怎么也跟學生一樣叫我漏老師?這稱呼多掉價。”
“漏老師,那你覺得我們怎么稱呼你比較好?”
“我也姓王嘛,所以也可以叫我王老師嘛。”
“好的,王老師——這樣沒什么辨識度,我覺得漏老師挺好。”
“嗨!”
學生們在打豬草、挖馬齒莧、抓螞蚱,其中抓螞蚱是大活,他們要回去養小雞的,必須得喂的肥肥胖胖才行。
因為這雞是他們要吃的。
漏勺一手一個水桶,腰里挎著個包,包里是碗。
他上山招呼道:“孫老師,歇歇吧,領著同學們過來喝一碗冷飲。同學們,快來,看看漏老師給你們準備了什么……”
“酸梅湯、酸梅湯!”學生們高興的很。
漏勺說道:“不是,是我給你們煮的綠豆湯——呃,是校長給我提供綠豆和冰糖然后我給你們煮的綠豆湯,冰鎮綠豆湯,過來嘗嘗味道。”
孫征南上來友好的點頭,他拿了碗,漏勺給他倒上綠豆湯。
冰鎮的湯水突然出現在高溫天氣里,頓時有冷霧徐徐飄起。
看起來就讓人感覺涼爽。
孫征南道謝:“多謝漏老師了,嗯,好喝,從嘴巴一下子涼到了胃里,真舒坦。”
大汗淋漓的學生們湊上來。
漏勺說道:“先涼快一下,去去熱氣再來喝,不要一下子就喝這么涼的東西,小心鬧肚子。”
學生們排著隊上來喝綠豆湯,‘謝謝漏老師’的聲音不絕于耳。
漏勺笑歪了嘴。
媽的,以前做夢沒想到,老子也有今天啊?
沒說的,以后必須要緊密團結在校長身邊,做校長的親密的同志和戰友!
于是傍晚他很賣力的給王憶做了一頓黃花魚肉水餃。
王憶愛吃海鮮,野生黃花魚肉滋味甜鮮,包水餃很好吃。
強勞力們搖櫓回歸,他們在海上看到了太陽能灶的銀光,回了碼頭紛紛問島上是什么東西這么耀眼。
然后漢子們又開始參觀起太陽能灶了。
這會太陽能灶都被利用起來,蒸鍋上冒著熱氣,里面有幾戶人家的晚飯。
太陽能灶的反光膜耀眼,傍晚海上的余暉也是光華奪目。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隨著光芒逐漸散去,隨著夜色變為墨色,思索著葉長安病情和秋渭水的王憶在心頭生出了一股孤獨感。
葉長安要是沒了,秋渭水會比自己現在更孤獨。
這么想著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夜色如深淵籠罩他,他感覺自己孤零零的被包裹住了,無處可逃。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喜歡,他便振奮精神去看向島上絢麗的漁家燈火。
夏至的海島,夜晚要比白日更美好。
太陽退隱,海風涼爽。
白天的日光有多燦爛,入夜的海風就有多溫婉!
山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流螢,點點熒光成片成群的舞動,幾條小狗崽被吸引了,正在草窩子里蹦跳著撲棱流螢。
抬頭看夜空,星海壯闊,繁星點點如遠望海上無數船舟。
確實如此,夜晚看海上的大船就是一點亮光,那是船上的燈光。
而天涯島的燈光要亮堂許多,因為家家戶戶都有燈以及漫山遍野的路上有路燈,這樣海島的夜晚是朦朧的暗黃。
天上星光明滅不休,島上燈光低垂長亮。
海島永遠都是避暑勝地。
白天的灼熱散去后,夜晚島上便沒了盛夏獨有的濃墨重彩般的火力。
海風海浪和皎潔的月色給島嶼迅速增添了幾分溫情,因為海風不止,所以無論白天多熱晚上坐在島上歇一歇,立馬渾身上下都涼快。
漏勺下出水餃后先給王憶舀了一盤送過來。
服務到家。
打交道比較少的王祥雄拎著個網兜上來招呼王憶:“王老師還沒吃飯?”
王憶笑道:“三組長來了?我剛吃上,你也來吃點吧?黃花魚水餃,漏老師的絕學。”
王祥雄笑道:“嗯,我那個師弟的廚藝是不錯的,就是嘴賤,所以弄的社員們不喜歡他。”
漏勺叫道:“我草,師兄你就這么說我啊?我現在高低是個教師,不管學生還是老師們都叫我漏老師……”
“行行行,漏老師,我尊重你。”王祥雄哈哈大笑,他把網兜遞給王憶:“我自己春天曬的雞毛鲓,沒別的意思,這是替漏老師向你道聲謝,你對他算是有再造之恩。”
雞毛鲓是當地人對鳳尾魚的俗稱。
鳳尾魚是好東西,外島四寶之一。
它在三月和四月迎來魚汛,王憶當時剛來到天涯島所以沒親身去經歷捕撈鳳尾魚活動,不過他見過家家戶戶曬鳳尾魚干。
這魚個頭不大,肚子鼓鼓囊囊的帶著魚籽被撈上來,然后用春末夏初的好日光曬成了噴香的魚干。
漏勺過來幫王憶拿走了網兜,笑道:“我師兄曬魚干魚鲞的本事好,比我還好,他的雞毛鲓魚干是好東西,明早我上鍋里頭給你蒸一蒸,下飯一絕,要是炸一炸的話那是下酒一絕。”
王憶笑道:“行啊。”
王祥雄對他擺擺手:“沒別的事了,王老師你吃飯吧,我先下去看電影了。”
王憶想招呼他吃頓飯,他說他吃過飯了只想去看電影,于是王憶只能送他回去。
等他回來準備繼續吃飯,結果注意到漏勺在直勾勾的看著他。
王憶有些發毛:“干啥?”
漏勺說道:“王老師,我看你今晚情緒不太好,怎么了?你、你要是瞧得起我……”
“停下,別說這種話,什么叫我要是瞧得起你?我什么時候瞧不起你了?你有好手藝也勤快,我挺尊重你的,但你就是經常做事說話沒有分寸。”王憶打斷他的話,“行了,繼續說吧。”
漏勺訕笑道:“就是我看你情緒不好,怎么了?跟我說說?”
王憶說道:“沒什么,想小秋了。”
漏勺說道:“這樣啊,那校長你給小秋寫一封信吧,邀請她端午節來咱這里過節。”
王憶搖搖頭:“人家恐怕要跟爺爺一起過節。”
漏勺說道:“咱這邊端午節晚上有熒光海,很神奇的,就是每年端午節前后有,今晚就開始有了。”
“不過咱島上這里熒光海不行,估計得后天晚上才能看見一點,要看漂亮的得去藍光灘,藍光灘的熒光海最美。”
王憶一愣:“熒光海?就是海面上發出熒光色彩?”
漏勺說道:“對。”
王憶問道:“這個可就漂亮了,我不知道咱外島有這個啊,怎么島上也沒有社員提及?”
漏勺嘿嘿笑道:“提什么提?去看這個的都是處對象的,你看咱島上有人處對象嗎?哦,你和徐老師處對象了。”
王憶頓時來興趣:“藍光灘隔著咱這里遠不遠?”
漏勺說道:“其實挺遠的,搖櫓得一個半鐘頭,但現在有了天涯二號那簡單了,二十來分鐘就能到。”
王憶說道:“行,那我給小秋寫一封信——不,明天下午我過去找她。”
正好給老爺子采血。
他饒有興致的問:“那熒光海是藍色的?規模有多大?”
漏勺說道:“挺大的,藍光灘周邊全是,我估計得有個幾十畝的面積,咱天涯島也有,到時候好些島嶼都有。”
“不過藍光灘最明顯、最清晰、最漂亮,咱這里只能隱約看到環島海灘外面一圈有點藍色熒光。”
王憶點點頭表示明白。
他聽說過熒光海,沒想到國內也有,而且不光是國內有,這福海就有!
夏至是在禮拜二,端午是禮拜五。
王憶準備禮拜三中午下課就去找秋渭水,結果秋渭水給他一個大驚喜!
上午她來了……
她帶著大包小包帶著人到來了……
王憶得知消息的時候正在給四年級學生上語文課,結果春紅跑來跟他說秋渭水到碼頭了,他趕緊放下課本過去接人。
一接接倆!
除了秋渭水還有個老頭。
他見過兩次面,縣領導大院傳達室的大爺,姓祝。
王憶跟祝大爺上去握手,問道:“老爺子您好,今天咱又相遇了,您是幫小秋搬行李的?”
祝大爺哈哈笑,然后指著秋渭水說:“你說吧。”
秋渭水說道:“這是我給你搬來的一員大將,祝大爺是一名退休的語文教師,我想咱們小學還沒有專門的語文教師,于是我把他給你搬過來了。”
王憶一聽驚喜壞了。
游擊隊里來了正規軍?
還是個指揮官級別的啊!
他握著祝大爺的手連連搖晃:“哎呀,歡迎歡迎,不是,我們天涯島這座小廟怎么來了這么一尊大菩薩?祝大爺,您是怎么被小秋給騙來了?您看這、這,我們這條件……”
“別說了,別叫祝大爺了,叫祝老師。”祝大爺笑道,“我不是被小秋騙來的,是自告奮勇、是毛遂自薦。”
“怎么回事呢?其實我退休之后吧,一直心里癢癢,還想再發揮一下余熱。”
“我這個教師可沒有干夠,但年紀到了,加上前年我身體上出了點小毛病,休養了兩年后好了,平時沒事干,凈在老李子那里跟著看門了。”
“這次是老葉跟我聊了聊小秋來當民辦教師的想法,我說既然學校復學后師資力量壓力大,王老師又要教語文又要教數學,那他太累了,我去給他分擔一下壓力,因為我教了一輩子語文嘛。”
“祝大爺可厲害了,他最早是在大學教文學的,后來到了咱縣里中學教語文。”秋渭水補充道。
王憶肅然起敬:“明白了,您是文學巨匠,我那天在您面前可是班門弄斧了。”
祝大爺笑著擺手:“你這個同志嘴巴很巧,不過這話有擠兌人的嫌疑,我是什么文學巨匠?你才是!我看過你寫的《面朝大海》,寫的好!”
王憶一聽這話當場腿軟。
娘咧,媳婦兒,你怎么能拿這個出去顯擺?
他看向秋渭水。
結果秋渭水含羞帶怯的說:“嗯,是我給祝大爺他們看的。”
王憶哭笑不得,看這丫頭的意思還要自己表揚她呢!
不過她帶來了一位懂文學的老教師這確實是立了一功,一記大功。
天涯小學終于有了一位真正的教師!
要知道他、孫征南和徐橫都是野狐禪!
祝大爺到來這算是學校發展的一個新階段,師資力量壯大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