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太陽還沒有冒出來,王向紅已經來到大隊委準備安排一天的活計。
夏天隊里的強勞力出海早,因為中午頭太熱了,他們要就近找島嶼躲熱,差不多從上午十點半躲到下午兩點半,能休息四個鐘頭,這樣早上就得早點上工。
海上濕度大、水汽重,太陽沒有出來,于是島上飄蕩著霧氣,而草木變得濕漉漉的。
盡管不是春秋季節可是受到海霧的影響,天涯島上的草木依然掛上了露珠,海風一吹,枝葉搖曳,玲瓏剔透的露珠便搖搖欲墜。
有時候安靜的去聽,依稀能聽見露珠落地的聲音……
王向紅站在門口看著翻涌的浪花判斷著今天的風力和風向,同時美滋滋的抽煙。
一袋煙抽完他磕了磕煙袋鍋,然后回到辦公室里打開話筒:“喂喂,咳咳,艄公們注意了、都注意了,潮水起來了,船飄起來了,艄公們準備上工了。”
“今天天氣晴朗風力不大,三到四級,是一個好海,這樣船長們注意、船長們注意,盡快的匯合船員起錨出海了……”
他喊完之后打開廣播,一邊聽新聞一邊掏出煙袋鍋蹲在辦公室前面凸出的大巖石上抽煙。
廣播里響起今天的新聞:
“……18日電,喬木同志寫信勉勵前門茶點綜合服務社全體同志,要求他們保持勇往直前干勁勤儉起家本色,贊揚他們為解決就業問題做出了一個時代榜樣……”
“……首都地區充分利用農村集體商業和個體商販,作為擴大工業品下鄉的一條重要渠道來搞活經濟。近年來首都的供銷社同當地通力合作,開設了大批社隊代購代銷店,擴大了工業品下鄉的渠道……”
聽到這條廣播王向紅恍然。
廣播里首都的社隊代購代銷店應該就是自家島上的門市部。
難怪王老師會有底氣搞這個,看來是在首都有所見識。
琢磨著生產隊的發展,他一袋煙抽的有滋有味。
耳畔是廣播,眼前是廣袤的海洋和連綿的海岸,只見奔馳的潮水迅速上漲,托起了碼頭上的大船小船。
紅褐色的礁石灘上有雪白的浪花此起彼伏,海風蕩漾,水面掀起層層波紋,將浪花一層接一層的送到灘頭上。
船長們都是勤快樸實的漢子,他們是隊里的老馬,老馬識途,不用驅趕就知道干活。
隨著船長們抵達各自的船上開始做出海準備,有穿著背心的艄公們拎著吃食和水壺說說笑笑的上了碼頭。
王向紅眼神很好,通過這些人走路的姿態分辨出了他們的身份。
他沒有學問也沒有高深的文化知識,可是他的腦子很好使,看著艄公們一個個上船,就能算計出誰還沒有出來。
于是他慢慢的回到辦公室里重新打開話筒說道:
“喂喂,爺們注意一下子,還有部分艄公沒有出門,抓緊時間不要貪戀被窩也不要在老婆孩子跟前磨蹭,這次我先不點名,三分后誰還沒有出門就要點名了。”
島上的社員老實本分,聽從指揮,干活舍得賣力氣,而且要強要臉面,寧挨一頓打不受一場罵.
廣播點名這是很丟面子的事,誰要是被支書在全生產隊頭頂點了名,那會一天悶悶不樂。
王向紅看了看手表。
他媽的,又不轉了!
后面又有艄公們出門了,五個人先后登船,表現的也還算積極。
這讓王向紅心里頭舒坦。
王老師回來后領著生產隊把經濟搞的很活泛,大家伙都看到好日子的苗頭了,覺得生活有盼頭了,所以干起活來格外的有勁頭,比前兩年還要積極活躍。
這是好兆頭。
但是出來的艄公還是不夠,還有十來個人沒有出來。
這樣他的心頭又浮上了一層陰霾。
王老師把經濟搞活了,可是搞的太活了,社員們最近勞動積極性不夠。
因為他們發現自己什么不干就能分紅個好幾十塊,在海上流汗流血搖櫓一個月也才幾十塊,于是思想長毛了,有惰性了。
要不要把這件事跟王憶說說呢?
他正在思考,后面斷斷續續再次有艄公出來。
看起來有些懶散,但好歹人湊齊了。
這樣他猶豫了一下,決定暫時不把這個問題反映給王憶。
畢竟現在自己才是支書,有些困難需要自己去解決,不能什么事都指望自己的接班人。
這樣自己還干什么支書?還說什么為人民服務?直接讓位算逑,回去催促兒子兒媳婦生孩子,自己帶孫子去。
熱愛祖國、一心為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是他入黨時候對著黨旗舉起拳頭立下的誓言。
老支書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艄公們出海,他一邊琢磨一邊蹲在門口看聽濤居,然后看見王憶也出門了。
于是他放下煙袋鍋走過去打招呼:“王老師,又被我的聲音給吵醒了?”
王憶打著哈欠搖搖手:“睡飽了。”
王向紅哈哈大笑:“你要是不打哈欠我就信你的話了,對了,麻六同志被我安排在東峰家里頭了,東峰家里還有兩個空房間。”
王憶說道:“行,支書這個你安排就行,以后銷售隊去縣里做買賣帶上他,讓他去賣平安結,如果我去市里就帶他去市里,他很會搞銷售。”
王向紅點點頭:“他是個人才,我昨晚點了錢,一共賣了五百五十塊——他一個人竟然能賣這么些錢,了不起!”
王憶說:“所以咱們得把他給籠絡好了,這種人才不能放走。”
王向紅說:“我知道,其實我本來想把他安置在壽星爺家里,這樣要是壽星爺有點什么事可以有眼前人能招呼一聲。”
“對,這是好想法呀。”王憶說道。
王向紅無奈的說:“但我跟壽星爺說了一聲,不行,他是老派思想,家里不讓外姓人進去住。”
王憶問道:“這么排外?”
“很排外,”王向紅嘆氣,“他們甚至不歡迎外姓人在咱島上長期居住。”
王憶不太高興了:“這不是排外,這是愚昧、保守,沒有大局觀,不尊重人才和發展!”
王向紅笑道:“看看你說的!”
“沒那么嚴重,他們老輩人這種思想不能簡單的用保守或者愚昧來評價,外島環境跟你習慣的內陸不一樣,這么說吧,咱外島是一個個封閉的島嶼,對吧?”
“對啊。”
“那我告訴你,歷史上咱這里很多島嶼發生過外來戶趕走本地戶的事,因為島嶼太封閉了,就這么個地方,能養活的就那么些人!”
他給王憶舉例,說像多寶島、姚黃島這些島嶼都是前車之鑒。
多寶島本來并不是有李、丁、王三個姓氏,同樣姚黃島最早也不是有姚和黃兩個姓,本來都是一個姓,后來逃難的家庭到來,島上的人接納了他們,然后外姓人家通過書信把家族慢慢的給接了過來……
特別是姚黃島,本來島上只有黃氏一族叫黃家島,然后姚姓有人來了,最后姚姓比黃氏更多,連島嶼名字都改成了姚黃島。
甚至現在姚黃島都不只是兩個姓氏,有四個家族了!
王憶聽后逐漸有點理解老人們的想法,同時他也隱約明白,王向紅是在告訴自己,自己帶來的外姓人有點多了。
于是他直接坦誠的反問王向紅:“支書,你覺得徐老師、孫老師、祝老師還有麻六他們來到咱們生產隊,這會剝奪咱們王家人的生產資源?”
王向紅笑道:“好家伙,你小子尋思我在敲打你呢?這你放心,我好歹是黨員干部,是在部隊大熔爐里鍛造與淬煉過的,我不至于這么短視和排外,人才的重要性我在部隊了解的比你們還多。”
“我是跟你說說咱隊里的情況,我估摸著后頭多多少少有人會說點風言風語,讓你做好心理準備。”
王憶說道:“說就說唄,別讓我聽見,讓我聽見了那我的門市部就不給他賣東西了。”
王向紅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看看,又要粗暴工作了!”
“沒有,”王憶失笑,“我開玩笑呢,不過這事的源頭是壽星爺,等我把壽星爺心里的疙瘩解開,是不是就沒事了?”
王向紅說道:“對,壽星爺要是都不在意這事,其他人肯定更不在意。”
王憶說道:“那我今天有空了去找壽星爺聊幾句。”
王向紅補充道:“順便聊聊祠堂用來做裁縫鋪的事。”
王憶愕然道:“支書,你給我挖坑呢?”
王向紅擺擺手:“別瞎說,我跟壽星爺說過這事了,你以為我還能把責任往外推?我跟他說過,他要揍我!”
王憶無語了。
老支書也很無奈:“壽星爺和幾個長輩吧,他們是老頑固,祠堂對他們來說是神圣的地方,嗯,這種地方用來做衣裳首先已經讓他們不高興了,結果還是女人進去做衣裳,他們更不高興了!”
王憶問道:“那怎么辦?”
王向紅勉勵他:“領袖同志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可是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的。放在咱生產隊,那就是咱生產隊是你的也是我的,可是歸根結底還是你的。”
“現在碰上麻煩了,你去解決一下子吧。”
王憶問道:“要是壽星爺打我怎么辦?”
王向紅說道:“你年輕,腳步伶俐跑的快,他連我都攆不上肯定更攆不上你,別怕,他要打你你就跑啊。”
王憶嘆了口氣。
他坐在樹蔭下乘風琢磨起來,秋渭水施施然的走上來問道:“怎么了?眉頭皺的那么厲害,碰上什么難事了?”
王憶感嘆道:“還真碰上難事了……”
他把祠堂的事原原委委說出來。
秋渭水若有所思的說:“原來是這樣,那確實很難辦。”
“支書沒騙你,這應該是前天的事,前天你去縣里了,然后我看見壽星爺撐著拐杖來攆支書,一路攆到了大隊委要打他,還說他是不肖子孫。”
王憶震驚了:“這老爺子攆到了山頭啊?牛逼牛逼。”
體力驚人,活力驚人!
他真想把老頭子給帶到22年交給生物機構好好研究一下子,他到底怎么活的,為什么這么能活?
可惜現在國內沒有吉尼斯世界紀錄的說法,要不然老爺子可以送去打破這個紀錄。
但他想想又搖頭。
老爺子太有活力了,不像是一百多歲的人,吉尼斯官方肯定會以缺乏老爺子的出生記錄和年齡證據而拒絕錄用信息。
秋渭水卻誤會他意思了,看著他又是琢磨又是搖頭便心疼的給他捏了捏肩膀說:“你想不出辦法就先不想了,別這么難受。”
王憶拍拍她的手背問道:“怎么了,心疼我?”
秋渭水說:“嗯,我舍不得你難受。”
聽到這話王憶的心都要化了。
因為他知道秋渭水不是說甜言蜜語也不是像他那樣說情話,她說的是心里話。
于是他對秋渭水說:“那你親親我吧,親親我那我就不難受了。”
秋渭水看看山頂上沒人,便快速彎腰準備在他臉頰上啄一下。
然而王老師恰到時機的轉過了頭去……
秋渭水氣的拍他:“你怎么老是流氓呀?”
王憶也很生氣:“你親我嘴你說我流氓?你是第二、三、四、五,嗯,第五個親我嘴的!”
秋渭水這下子顧不上生氣了,趕緊問道:“怎么在前面有這么多?你處過多少對象?”
王憶說:“就你一個!前面那四個不是人是狗,有一次我吃了飯沒擦嘴躺著睡著了,突然感覺嘴上濕漉漉的,一睜眼——老黃那四個崽子趴在我頭上、騎在我脖子上舔我嘴!”
秋渭水笑的小白兔亂蹦噠,突然說:“其實我有辦法讓壽星爺他們妥協!”
王憶問道:“什么辦法?”
秋渭水說道:“讓我爺爺發一個文件下來,就說政府要求生產隊打開祠堂來支持社隊企業的發展。”
王憶搖搖頭,突然一拍屁股高興的說:“好主意!小秋你真行,你一下子點醒我了!”
秋渭水說道:“那你應該感謝我,干嘛打我屁股?”
王憶笑道:“太激動了,是不是拍疼了?來,我給你吹一吹……”
秋渭水急忙邁開大長腿后退,說道:“你不用跟我來綏靖主義那一套,我不讓你吹,也不用你揉!”
這下子王憶真的哈哈大笑起來:“你現在太了解我了!不過這不叫綏靖主義,這應該說是開窗理論!”
秋渭水問道:“什么是開窗理論?你想到的好辦法到底是什么?”
王憶往周圍看看,神秘兮兮的說:“你靠過來,我得偷偷告訴你,一旦被人聽見了這辦法就不靈了。”
秋渭水靠近他,閉上了眼睛。
王憶愕然:“你閉上眼睛干嘛?”
秋渭水頗有小風情的瞥了他一眼:“你以為我不知道么?你讓我靠近你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耍流氓!”
王憶真是太喜歡這丫頭了。
太了解他了。
婚后他們很多事情不用說話,一個眼神就能溝通。
王憶現在最慶幸的一件事就是第一次遇到秋渭水的時候被她顏值和那兩條大長腿給搞的色迷心竅去買了抗抑郁藥幫她抵抗抑郁情緒。
這事太重要了,否則他錯過的是最美好的感情。
所以,有時候做耂渋畐沒什么不好。
他把自己的計劃原原本本的跟秋渭水說了出來,秋渭水聽著便忍俊不禁了:“你、你們文化人真挺壞的。”
王憶說道:“我才不壞呢,我對你可好了,走,你跟我進屋。”
秋渭水聽到這話大驚失色,連連擺手:“王老師別這樣,現在是大白天的,你不能老是大白天的耍流氓!”
王憶問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一個流氓了?我是給你看看準備的禮物,從滬都給你帶回來的禮物!”
秋渭水恍然,然后尷尬了。
他們走進屋子,王憶忽然問:“你剛才的意思是,晚上就可以耍流氓了?”
秋渭水更尷尬,要奪門而逃。
王憶趕緊拉住她說:“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說了,看,我給你帶了一身衣服回來。”
“咱們快要去縣一中開會接受培訓了,到時候你穿這一身吧,這一身應該挺好的。”
他帶的是一件凈面的T恤和一條收腰長裙,搭配了一雙運動涼鞋,然后交給秋渭水關門讓她換上試試。
這套打扮很簡單,T恤是單純的白色帶云紋,裙子也沒有太多圖案,收腰后接近腳腕,然后上面是大格紋、帶暈染效果。
秋渭水很快換好衣裙出來。
因為T恤雖然是白色但一點不透明,而裙子更是拉長接近到腳腕,這樣的穿著哪怕是在82年也不會顯得風騷,它的搭配是簡約大方風,保守的老人看了也只會覺得時髦而不會覺得前衛。
顯然,秋渭水很喜歡這身衣服,她出來后轉了個圈給王憶看,小聲說:“快看,這裙子好像一朵花。”
王憶抱著雙臂倚在門口微笑道:“它像是花葉,你才是花朵。”
秋渭水不知道說什么,便沖他做了個鬼臉。
王憶說道:“把手伸給我。”
秋渭水落落大方的抬起手臂,問道:“王先生,你要邀請我跳一支舞嗎?”
這是她的強項。
她的舞蹈功底很強,所以很多舞蹈都有所涉獵。
她相信一旦跳舞,那她面對王憶不會處于下風。
王憶從褲兜里掏出一塊女士手表給她戴上。
這是一塊鑲鉆防水石英表,很便宜,只要一百多塊,是普普通通的國產品牌,但是做的精致而唯美。
它的表面是酒桶形狀,玲瓏巧妙,玫瑰金色精鋼鏈條,在秋渭水纖細的手腕上會顯得分外靈動。
很適合夏天野外風,既是手表又是手鏈。
秋渭水看到手表后立馬就喜歡上了,驚喜的問道:“哇,太漂亮了,是不是很貴?它上面這些閃亮的是什么?這就是鉆石嗎?我見過鉆石,就是這樣。”
王憶解釋道:“是水鉆,一種工業品,不是鉆石,所以這款表并不貴。”
秋渭水懷疑的看著他:“你騙我,你是不是拿蓋樓的錢去買了手表?”
王憶直接把存折給取出來交給她:“喏,管家婆,看看咱們家里的資產吧,我可是一動沒動。”
他又去屋里拿出個盒子給她看:“這表只是好看,實際上不值錢的,我直接給你買了四條,你以后可以根據衣服來搭配不同的顏色。”
玫瑰金、霜白色、海藍色、火紅色。
秋渭水真是驚呆了。
哪怕她爺爺是一縣之父母官,可她也沒見過誰家買手表直接買好幾個風格不同的同一牌子手表。
王憶說道:“一塊只賣十多塊錢,真的,我不騙你,你以為這是機械表?不是,這是石英表,你應該知道石英表是不值錢的。”
說到這里他撓撓頭。
現在社員家里多數沒有鐘表,掛在墻上那種老式機械座鐘都沒有,看時間全憑天色或者聽以前王東喜敲鐘報時。
少數有鐘表的人家那最近四五年家里有人結婚了,然后為了趕潮流不讓人瞧不起才買一臺座鐘。
所以他可以帶點石英鐘過來,他看到網上有復古造型的石英鐘,賣家標題就是‘八九十年代’,那按理說現在城市里應該有了平面盤造型的石英鐘。
結果這時候秋渭水疑惑的問了一句:“石英表不值錢?不是石英表才值錢嗎?我聽說現在外國很多鐘表廠都在生產石英表了,因為它特別的精準。”
王憶心里咯噔一下。
手表這事他還真沒仔細查。
于是他只能忽悠秋渭水:“那都是炒作,炒作你明白嗎?就是撒謊、騙人。”
“石英表不值錢,它構造很簡單,機械表才值錢,而且機械表只要上弦就能跑,石英表要用電子的,你這塊手表一旦沒了電子它就不跑了,沒用了。”
秋渭水點點頭:“對,石英表是用電子的,原來石英表不貴呀,那我們文工團的妙兒姐被她對象給騙了,她對象送了她一塊石英表,她炫耀好久呢。”
說著她舉起手腕看:“還沒有這個好看,這個真好看。”
王憶說道:“是你戴了才好看。”
秋渭水喜滋滋的又點點頭,然后偷偷的、快速上去在王憶臉頰上啄了一下。
王憶摸了摸臉嘿嘿笑。
給女人送禮真是拉近關系的好辦法!
漏勺做了做飯,孫征南、徐橫還有剛來的麻六都過來吃飯,煥然一新的秋渭水出門,看的麻六傻眼了:
“怎么還有這么好看的女同志?不是,這不是女同志這是仙女下凡塵啊,什么叫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什么叫賽西施、壓昭君、過貂蟬、勝玉環?看看這臉,柳葉兒彎眉它彎又細、泉眼兒的眼睛它水靈靈,她不笑是櫻桃小嘴端莊面,這一笑是銀米小牙亮堂堂……”
“停停停。”徐橫打斷他的話,“這是校長夫人,是大嫂,別說了,說了也沒用。”
麻六說道:“我沒說什么呀?我說的都是心里話!”
王憶說道:“就是,你不用多說,老天爺為什么給你一張嘴兩只眼睛?讓你多看少說。”
麻六沖他抱拳說:“行,校長我聽你的。哎呀,珠聯璧合、天造地設,一對璧人啊——我這不能說我心里真難受。”
“那你說兩句吧。”王憶沖左右解釋,“不能讓自己同志難受嘛。”
麻六立馬開始:“昨天我看校長你是一表人才,不是一般的才那是有經天緯地的才,不光有才還有智,那也不是一般的智,是定國安邦之智,智勇雙全是校長啊,這是什么勇?你在市場那對付賊偷是勇冠三軍的勇……”
“停停停,”徐橫再次擺手,“不是說兩句嗎?行了,準備吃飯。”
王憶攔住他:“別急,讓他說,讓他把話說完,他說的都是實話,徐老師我跟你說,你這人有個毛病,聽不得別人的實話!”
孫征南低著頭一個勁的笑。
王憶又對麻六說:“你這人也是,你怎么老關注我的內涵呢?雖然這也是實話,但我這人不太喜歡對外高調的去展示自己的內涵,對吧?”
“做人得謙虛,我這張臉是爹媽生的,沒辦法,長得帥我也只能展示出來,但內涵我一般是隱藏起來的。”
麻六懵了。
我以為我夠不要臉的,但我那是為了生計情有可原。
校長您呢?
您是恨不得自己脖子上掛個骷髏頭,這是一點面皮也不打算要!
可惜這話他不敢說。
王憶對他說:“你別不說話,認識到自己錯誤了吧?認識到就行了,來,重新夸夸我,這次從外表上來。”
麻六舔舔嘴唇,使出了吃奶的勁頭。
過來上菜的漏勺聽后很惶恐:這怎么還有比我更能拍馬屁的人?以后給校長拍馬屁的活恐怕不會很簡單了!
王憶愉快的吃了一頓早飯。
不認識麻六他還真不知道自己竟然這么的出色!
吃過早飯他讓徐橫收拾殘局,對漏勺說:“漏老師,你多準備點面粉,咱們今天用我帶回來的專業工具做涼皮,多做,到了晚上請全隊社員吃涼皮,讓他們念你的好、記你的情。”
漏勺高興的叫道:“好嘞,校長您放心,我一定以您的思想為指導,為全體社員服務,我會將您的理論和我的生產勞動相結合,并且當做我工作中唯一正確的方向!”
全場呆住。
麻六眨眨眼。
這隊里藏龍臥虎啊,都挺不要臉啊。
漏勺也豁出去了,不就是拍馬屁嗎?誰不會呢!
他說道:“我現在知道了,校長您對我的教誨是生產斗爭知識的結晶,這是生產發展之路的源泉,您的理論指導和我的生產實踐相結合才能出成果……”
“我的爺爺喲。”秋渭水趕緊走。
她臉皮薄,聽不下去了。
王憶被人夸幾句帥還行,這畢竟是事實,漏勺這個真有點過火了,他承受不住:我只是個校長不是首長!
他對漏勺豎起大拇指說:“你、你很有覺悟,不過這些不用說了,你先去準備吧,我跟支書去說點事。”
為了避免打擊漏勺的熱情,他又補充了一句評價:“你很好,很有精神!”
他溜去找王向紅,把自己關于動用祠堂開設制衣鋪子的想法說出來。
王向紅吃驚的看向他,說:“你們文化人真是一肚子壞水——行啊,這一招我看行,不過咱也得小心,別太過火,這事過火了會出事。”
王憶說道:“對,我也感覺是這樣,所以我特意跟你來先提一提,咱們得通通氣再進行下一步。”
王向紅點點頭:“那我有數了,你準備準備吧。”
王憶又問:“支書,我聽我首都的同學說,79年咱不是跟美麗奸建交了嗎?國外一些洋玩意兒工業品進入了咱國家,有些東西在咱社會上挺少見可國外卻很多也很便宜了。”
“比如說石英鐘和石英表,這都不貴,我要不要托我同學過海關買一批賣給咱們社員?平日勞動生產中沒有表不方便。”
王向紅說道:“是,沒有鐘表不方便,咱隊里手表只有三塊,文書一塊我一塊還有祥雄一塊。”
王憶知道王東喜有一塊表,那是隊集體的手表,只是給他用,他以前負責敲鐘。
王向紅擼起袖子給他看自己的手表,說:“我這塊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還是外國表呢,是我在解放戰爭中繳獲的,上繳團支部后因為我立了三等功,團支部獎勵給我了。”
“這表當時震蕩導致壞掉了,我找人修了但修的不行,時不時就不靈了,你看,今天又不跑了。”
“祥雄是早期在公社政府上班所以需要一塊表報時,是花了110塊買的梅花牌手表,當時他帶上后那叫一個熱鬧,哈哈,他剛買那三五年,咱周邊幾個生產隊,哪家小伙子結婚不來找他借這塊表?”
王憶說道:“現在表沒有那么珍貴了,這樣我托同學搗鼓點吧,起碼讓咱們隊里的青年都戴上一塊,這樣也好找對象。”
王向紅興致勃勃的說:“要是能行的話肯定好,但現在表還是挺貴吧?”
他們兩個正要討論,海上一艘船靠近碼頭,然后‘砰’的一聲響。
跟著王憶在陰影里打哈欠的老黃打了個滾跳起來了。
王向紅定睛一看,說道:“我怎么好像聽見敲鑼打鼓的聲音了?”
聲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響,碼頭上工的勞力紛紛站起來看熱鬧。
王憶說:“是哪里的領導領著一群人敲鑼打鼓的來了?是不是徐老師和孫老師抓敵特那件事?”
王向紅說:“走,去看看——大迷糊,趕緊把孫老師和徐老師喊到碼頭上去,就說給他們慶功的領導來了!”
他們快步趕到碼頭。
然后看到了個熟人:是防汛辦的石大壽石干事!
然后他們挺納悶的。
怎么是這幫人來了?
石干事看到王憶后松了口氣,笑道:“王老師在呢?哈哈,太好了。”
他回頭面對船上敲鑼打鼓的隊伍握著雙拳指揮了一下,然后上次來通知臺風消息的黑臉膛袁主任站了起來沖兩人擺手。
船上鑼鼓喧天就差鞭炮齊鳴。
王憶疑惑的看向王向紅,然后看到了他正在疑惑的看著自己。
王向紅想了想,問道:“是不是因為你們上次歐文臺風天去穩住燈塔的事?”
王憶納悶:“只能是這事了,可是這事敲鑼打鼓干什么?”
這時候有兩個身影一前一后從生產隊里跑出來。
白衣皮鞋,姿態灑脫。
孫征南和徐橫特意換上制服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