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天吃一頓熱乎乎的土豆豆角燉豬排,海島的生活過的格外舒適。
日子過的似乎也更快了一點。
10月31號,星期天。
十月的最后一天。
一大清早天涯島的碼頭就熱鬧起來。
比以前勞動力出海還要熱鬧。
生產隊的漁船包括天涯二號和天涯三號全部被開走送去了相鄰的金蘭島和水花島碼頭進行停靠,他們自己的碼頭空空蕩蕩,迎接著外隊來船。
今天舉辦全公社第一屆鄉村排球大賽。
率先到來的還不是各生產隊的船,是一艘船頭插著紅旗的機動船,旗幟上飄著七個字:
海福縣文藝宣傳隊。
此時天剛蒙蒙亮呢,朝陽似出未出,只有半片皎白從東方天際升起,隱隱約約的照亮了海島的黎明。
島上、碼頭上亮起了白熾燈。
王向紅披著大衣站在碼頭上抽煙,他看到文藝宣傳隊的船后便收起煙袋桿對碼頭下、沙灘上正在忙活的社員說:“去把王老師叫過來,客人來了!”
王憶這會正摟著秋渭水睡得迷迷糊糊,外面響起呼喚聲,秋渭水跟過了電一樣醒來。
她抬起手腕一看時間,呆若木雞,然后趕緊伸手在王憶大腿內側旋轉半圈。
王憶嗷一下子清醒了。
外面來喊他的人不好意思的說道:“王老師,我嚇到你了嗎?對不起呀,但隊長讓我叫你趕緊去碼頭,有客人來了!”
王憶顧不上回應,爬起來趕緊搓肉,委屈的說:“你發什么瘋呀?”
秋渭水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你看看幾點鐘了?昨晚我說我回去、我回去,你非說外面天冷,讓我先睡一覺,睡暖和了再送我回去!”
“我問你,你送啥了?!現在我怎么出去!”
外面的社員聽到王憶的話,訕笑道:“不是,王老師我不是發瘋,是隊長讓我來叫你!我叫的聲音小了你沒反應,所以只好大聲喊了一下子,是不是嚇到你了?”
秋渭水這邊還要繼續伸手。
王憶趕緊抱著雙腿說道:“行行行,現在出去也不晚呀,你看看天還黑著呢。”
社員聽到這話說:“王老師你別看天還黑著,但客人已經來了,你得快點出來。”
王憶直到這會才意識到外面有人喊自己,就說:“好,我這就過去,你先走吧!”
秋渭水拉開玻璃窗上的窗簾往外看。
王憶低聲說:“不用看,大迷糊早去磨豆漿、做豆腐去了,來,你讓我吃一口豆腐。”
“滾!”秋渭水兇巴巴的說,趕緊跳下去穿衣服。
王憶摸了摸炕,感嘆道:“真暖和,你留下繼續睡一會吧,我自己出去。”
秋渭水低聲道:“還睡什么睡?我得趕緊回去了,你先出去給我趟趟路,快點!”
王憶只好草草穿上衣褲到門口探頭往外張望。
這會天色還早,大灶上倒是燈火輝煌、熱氣騰騰,但山頂還沒有人。
今天是禮拜天,學生不來上課;而王向紅又去碼頭招呼客人了,他不會來辦公室,這樣山頂自然冷冷清清。
王憶吹了聲口哨回來對秋渭水說:“風緊,扯呼!”
秋渭水摸了摸火炕。
真熱乎。
好,決定了,以后蓋了新房子也要在家里盤一個火炕!
她出門的時候對王憶說:“以后你別糊弄我來睡暖炕了,我絕對不會再信你的話!”
王憶說道:“你要是不來,這么大的炕這么暖的溫度那多浪費呀?我讓老黃它們跟我一起睡?”
老黃連連搖尾巴。
狗頭狂喜!
秋渭水推著他出門:“趕緊去碼頭看看,誰這么早來了?”
王憶出門,一陣風吹過來。
很冷。
深秋的早晨是真的冷。
深秋的早晨也是真的寂寥。
天地廣闊、海洋無垠,天涯島孤懸于之中,此時朝陽還未升起,而月亮與星辰卻已隱去,抬頭看天,天色墨黑,只有看向東方去看那片皎白才能感覺到一絲暖意。
涼風吹人冷,怒浪拍岸兇。
驚濤駭浪聲聲烈,這時候山頂正好沒有人,王憶環首四顧真是感覺有一股蕭瑟和孤獨涌上心頭。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因為平日里總會干農活而不細膩,可是很溫暖。
他看向秋渭水,秋渭水輕聲說:“難怪你不喜歡早起,太陽沒出來之前,天涯島不太美麗。”
兩人在孤島寒風中生出一樣的孤寂。
這不是兩人矯情,而是黑暗之中人對夜空、對大海的天然恐懼。
如果去看大灶就不一樣了。
大灶里頭亮著燈光、散發出熱氣,燈光很黃熱氣很溫暖,相比夜空與海洋它很渺小,但能傳遞出暖意來。
所以漁家人才會對燈火擁有執念,王憶和秋渭水還是在島上呢,要是出海晚歸,那漁家人在一葉扁舟上隨波飄蕩,那時候看到一盞燈火真的是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兩人手拉手下山去。
這時候到來的機動船已經靠上碼頭了,有一個青年舉起了紅旗,旗幟被風吹的繃直,海福縣文藝宣傳隊的字樣清晰的出現在燈光下。
秋渭水本來要偷偷進入王向紅家里,結果她看了眼碼頭后很開心的跟王憶一起上了碼頭。
此時正有人從船上往下遞一些家伙什,王向紅領著幾個勞力在碼頭上接應,還有個少婦說道:“小心、一定要小心,我們有一面大鼓有點破損了,可不能再傷害到它。”
這時候秋渭水歡喜的叫道:“小燕姐!”
少婦聽到聲音后吃驚的回過頭來,打眼看到秋渭水后失聲道:“呀,是小水?”
秋渭水笑道:“對,是我。”
少婦高興的上來跟她手握手一個勁的搖晃手臂,問道:“小水,你怎么在這里?你不是去海軍文工團了嗎?難道海軍文工團也要來表演嗎?”
秋渭水說道:“不是,我當時是借調去文工團,今年文工團離開咱們縣了,于是我就離開了部隊來到了天涯島,成為了島上育紅班的教師。”
少婦笑道:“家有二斗糧,不做孩子王,你可好,你家里條件很優秀,怎么選擇來做孩子王了?”
秋渭水落落大方的拉過王憶說:“這是我男人,他在島上小學當校長,我是來投親的!”
她又介紹道:“這是霍曉燕、小燕姐,我母親跟她母親曾經是同事,當時一起被下放來著,以前我沒有什么玩伴,都是小燕姐領著我玩,她還教過我唱歌跳舞。”
王憶熱情的跟霍曉燕握手。
這是個很有風韻的女人,三十來歲的年紀,一頭長發如黑緞子般束起,風吹搖晃,如雌馬搖尾。
她的容貌俏媚,眼睛大而有神,水汪汪、黑白分明,人一笑眼睛也含上了笑意。
另外她還不止是長得好看,身材也好、衣品也好,大冷的天她穿著一件藍色長袖外翻領衣裳,里面是羊絨衫和白襯衣,看起來典雅又時髦。
他打量霍曉燕、霍曉燕也仔細看他:“小水你竟然結婚了?我的天,我、我在佛海一點消息都沒有,天啊,這是個多么優秀的小伙子,竟然能讓我家心比天高的小水傾心呀?”
王憶說道:“小燕姐你客氣了,不是我優秀,是小水現在眼神不太好,看我的時候估計是看走眼了。”
霍曉燕笑了起來。
秋渭水好奇的問道:“小燕姐我聽人說過,你之前在佛海縣的文藝宣傳隊,現在怎么來我們海福縣了?這事我竟然也沒有得到消息,我剛才看到你真是太吃驚了,還以為看走眼了呢。”
她給王憶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前些年霍曉燕被調到佛海縣農村,一個挺艱苦的地方。
起初她不是在文藝宣傳隊而是在公社里,但她多才多藝、能歌善舞,在公社干了一年后被推選為公社文藝宣傳隊隊長,又進入縣里的文藝宣傳隊。
霍曉燕輕描淡寫的說道:“你應該有幾天沒有回家了吧?我前兩天剛調過來,是你、是葉爺爺把我調過來的,讓我做了縣里文藝宣傳隊的副隊長。”
秋渭水愕然道:“那你還愿意?你聽我爺爺提起過,說你在佛海縣文藝宣傳隊當隊長呀。”
王憶隱約猜到一些內情。
這個美麗的女人可能在佛海縣遇到了什么麻煩。
秋渭水很菜,壓根想不到這一層。
霍曉燕笑道:“我在佛海縣待的不太開心,人事關系上遇到一些麻煩,于是給葉爺爺寫了一封信,央請他幫忙把我調過來。”
“那應該平級調動才對。”秋渭水堅持的說道。
霍曉燕說道:“葉爺爺很好,起初想給我安排到治安局去,但我離不開文藝宣傳隊,我喜歡文宣工作,所以堅持進了你們縣的文宣隊,而且是負責下鄉工作的一線隊伍。”
王憶笑道:“看來小燕姐的文藝才能很出眾了,我們隊里的社員今天有眼福和耳福了。”
霍曉燕說道:“哪有?其實我做出這決定,是因為我知道咱們農村條件十分艱苦,沒有什么文娛活動,連看電影都少有機會。”
“以往在佛海縣,每當我們文藝隊去演出時總是備受當地群眾歡迎,十里八鄉的人都拿著凳子趕過來看。為了迎接我們,當地村民甚至將自家的門板拆下來給我們搭舞臺。”
“而且鄉親們十分熱情,一個節目下來,不管我們演的怎么樣,有時候我們演出失誤了,可他們還是會報以雷鳴般的掌聲,久久不息。”
她微笑著看向海面,臉上露出回憶之色:“我從小就喜歡唱歌跳舞,也有幸走上了文宣的道路,這樣我可以用自己擅長的工作給老鄉們帶去快樂,那我也快樂,所以我壓根離不開一線的工作。”
王向紅鼓掌說道:“原來這樣,霍同志覺悟高呀,正是有你這樣的好同志,我們老百姓才能直接接觸到舞臺上的表演。”
“你們來得早,肯定沒有吃飯吧?走,去我家,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人是鐵飯是鋼,我領你們去補充點鋼!”
他負責招待霍曉燕等人,把王憶叫過來就是讓王憶安排社員們將表演器材和道具帶到沙灘上去,然后要在碼頭東邊的沙灘上搭建起一座舞臺。
王憶主要負責器械的安全,搭建舞臺的事用不著他指揮,他也不懂,大膽過來帶著人負責這件事。
此時時間稍微一耽誤天色開始亮堂起來,東方天穹的皎白帶上了紅芒,山上山下四個組紛紛亮起燈光。
燈火瀲滟,盡管海風冷冽可天涯島卻變得暖起來。
黑白秋晨變成了多彩之秋!
很快,東方海天相交處的白色中透露的橙紅越來越濃烈,又有船到來,這是一個生產隊的運動員提前趕來試衣服了,王憶招呼他們去山頂的辦公室領衣服。
然后招待了這伙人后一個不經意,王憶扭頭突然發現日出東方,霞光萬里!
太陽升起后,天地間一片清朗,酒紅色光芒鋪蓋在海面上、照耀在小島上,一下子驅散了黑暗下的孤寂,讓人變得心情舒暢起來。
又有一船運動員到來,這次是熟人,是多寶島的船過來了,李巖京是領隊,領著他們隊里的運動員踏上碼頭。
王憶跟他是老熟人,肯定得表現出熱情來——這種熱情是表現給李巖京的隊員們看。
不管怎么說他現在是外島的牛人了,他對李巖京熱情那李巖京在隊里、在學校里就有面子,這點很重要。
王憶跟他握手熱情的聊了幾句,親自領著他們上了山頂去辦公室問:“多寶島運動員們的運動服呢?快找出來分給他們。”
兩個教室被暫時用做了換衣間,窗戶用布料給擋住了,這樣可以在里面換衣服。
有人換了衣服走出來,鐘瑤瑤穿上后整理了一下去大灶,她妹妹看到后很詫異:“姐,你后頭怎么印的是天涯島的隊伍名字?”
鐘佳不動聲色的笑道:“因為你姐嫁進王家了唄。”
鐘欣欣一愣。
鐘瑤瑤沖漏勺得意的笑道:“我跟他剛領證,王家是直接給隊員獎勵一身運動服,所以我趕緊嫁過來了,白得一套運動服呢!”
鐘欣欣問道:“那你們啥時候領的證?這也沒有消息呀!”
漏勺不好意思的說:“去縣里接菜接肉時候順便領的,嘿嘿,這次主要是為了當運動員賺一套運動服,還別說,瑤瑤身材高挑,穿運動服真好看……”
其他三個姑娘狂點頭。
這衣服是真的好。
她們看了都想買一件了。
但現在這運動服還不能對外出售,生產力跟不上,只能暫時出售給各參賽隊伍的運動員。
買衣服的錢之前已經交過了,于是各隊的運動員登上島嶼后直接來領運動服即可。
學校的教師們負責分發運動服。
王憶領著多寶島的一行人過去,孫征南搬出一個紙殼箱放在門口的桌子上說:“多寶島?領隊是李巖京老師?沒問題,就是這些了。”
李巖京故作平靜的說:“對,領隊是我,我看看我們隊里人的運動服——哈,還有我的?”
王憶掏錢給他做了一身,也給金蘭島上的毛海超做了一身,這兩個當教師的家里條件差,天氣冷了怕是連一身能拿出手的衣裳都沒有。
李巖京看到最上面運動服上的‘多寶島李家隊’和‘李巖京’這兩排黃色字跡后很吃驚。
怎么還有他的衣服呢?
王憶沖他擠擠眼說:“你是領隊,肯定有運動服,是老同學送你的。”
李巖京握著衣服感受著厚厚的布料,實在是感動:“王老師這這這,我、你說你,這我、我多不好意思。”
王憶推著他說道:“行了,不用不好意思,快去換上這身衣服吧。”
李巖京高興的抱上箱子,他身后的十幾個運動員想要搶但考慮到王憶在跟前他們沒好意思,便一個勁的催促他:
“快點發衣服吧!”
他們當運動員圖什么?不就是圖這一身衣服?
就在他們歡天喜地拿到衣服要進教室的時候,教室里有早先來的運動員們走出來了。
他們都互相認識,有人便招呼道:“呀,項滿銀?你們來的夠早呀。”
“呵,滿銀你這衣服穿上后帥氣,不愧是當過兵的人,就是有氣質,把這衣服撐的真好啊。”
“你們來的也挺早,哈哈,我們剛過來呢你們就來了……”
“快去換衣服吧,這衣服真的好,哎呀穿上真舒服,不知道什么料子,很有那個舒展性,很舒服。”
項滿銀領著自家隊伍的運動員們往山下走,忍不住的哼了起來:“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他身后的老五說道:“隊長,打一場比賽給一元錢的補貼,這錢啥時候給啊?今天要是給的話,咱去他們門市部喝酒吧,他們門市部里有好肴,那個麻辣豆皮太好吃了。”
“午餐肉才好吃,上次我舅來我家我過來買了兩盒,一下子都被他們干掉了!”
“你這不是屁話嗎?午餐肉肯定好吃,但是它貴呀!”
一行人吵吵鬧鬧的過來,王憶正要下山碰上了他們。
聽到項家人對項滿銀的稱呼,王憶問道:“項隊長?你們生產隊重新選舉了?你是隊長了?”
項滿銀笑道:“我這個隊長是排球隊的隊長,我們隊里還沒有選舉,不過這次比賽結束后也就是下個月初,我們隊里進行選舉,不出意外我能拿下另一個隊長的職務。”
王憶笑道:“這么有信心?”
項滿銀自信的說:“主要是對比賽有信心,我們男隊應該能拿一等獎吧,到時候我帶著獎狀和獎品回去參加選舉,肯定能當選。”
王憶愕然的笑道:“這么有信心?”
項滿銀笑道:“王老師我尊重您,所以就不瞞著您了——公社這次舉辦排球比賽算是正中我下懷,我在部隊的時候是連隊排球隊的候補主力!”
“雖然我的能力和技巧在連隊還不算最好的,但在咱們公社我應該能排上名次!”
候補主力就是替補的意思,這年頭外島稱呼運動員都是主力。
主力和候補主力……
甚至連陪練都是主力——準主力。
大家都是主力。
王憶聽到這話后愣住了。
壞了,王向紅還期待著島上的隊伍能拿下雙第一,這下子夠嗆了,這項滿銀是部隊運動會上打過排球比賽的人,他在外島不是能排上名次這是絕對的超級巨星!
對于一群業余運動員來說,這種超級巨星的影響力太大了!
后面又有一個生產隊的運動員來了,他們看到項滿銀等人的穿著后驚奇的說:
“這就是咱們的比賽運動服?行呀,真好看!”
“哈哈,后面印著隊名和人名,項滿銀!項滿發!行啊!”
“好家伙,這衣服弄的好,豬鼻子插大蔥,能充象呀!”
大家伙開開心心的聊著,話題都在這身衣服上。
不過也有人注意到王憶便跟他打招呼,只是聊的還是衣服:“王老師早上好啊,這次真是要感謝你們生產隊了,給我們做這樣的好衣服。”
“一點沒錯,真的得謝謝人家,這一身衣服才六塊錢?太合算了,這是什么面料?”
項滿銀說:“我不是吹啊,你們趕緊去領了衣服穿上,這衣服太好了、特別有彈性,你們試試。”
“確實有彈性。”大家伙拉了拉后點頭。
老五翻起衣服說:“不光有彈性,看這里面,這是什么?棉絨!穿上太舒服了,我里面就一件背心,但是一點不冷!”
新來的運動員趕緊跑步上山去領衣服。
越來越多提前趕到的運動員領到了衣服,他們好奇的打聽這是什么面料,但注定一無所獲。
這面料真是82年見不到的好東西。
里面的棉絨沒什么,厲害的是外面這層衣料,這是四維彈面料用緊密紡工藝做出來的,有彈性、不縮水、耐洗滌、耐磨損。
但是不抗老化。
這年頭一件衣服穿上十年二十年很常見,四維彈面料用不了那么久,頂多五六年就會開裂破碎。
王憶也沒辦法。
總不能讓他們一件衣服穿到21世紀吧?到時候等四維彈面料從國外進入國內的時候結果發現大陸地區早就有這面料了,那還挺麻煩的呢。
等到七點多鐘太陽徹底升起來,趕到天涯島的漁船便越來越多了,還有客船也來了!
客船今天暫時停運,專門從主島往天涯島來送領導、送觀眾,甚至還有城里的單位來看比賽呢。
這下子天涯島熱鬧的不行了,王向紅也顧不上去招呼文藝宣傳隊,他得親自指揮外隊社員停船。
多數船不能停在碼頭,也停不下,而是要停在海邊一字擺開。
一共兩個賽場,男隊一個、女隊一個。
兩個賽場以東西走向的碼頭為分割線,碼頭北邊是女隊賽場、南邊是男隊賽場,這樣觀眾席分為兩個區域:
一個區域在沙灘上一個區域在海里,海里就是一字擺開漁船,到時候一些觀眾可以在船上看比賽。
船有高有低,低矮的船在前面、高大的船在后面,這樣錯落起伏,能容納更多的觀眾。
八點半。
縣里領導、公社領導都來了。
碼頭上還掛上了鞭炮,王憶看到后笑的不行:“隊長啊,你怎么還把鞭炮拿出來了?哪有比賽開幕式上放鞭炮的?”
王向紅無奈的說:“這是他娘公社拿過來的!咱們隊里哪里還有鞭炮?都放光了,今年小年放的鞭炮去哪里弄我還不清楚呢!”
王憶問道:“啊?公社說比賽之前要放鞭炮?”
“對,公社安排放鞭炮,縣里安排了唱戲。”王向紅說道。
這會扎起的舞臺上已經開始唱戲了,從八點鐘就開始唱起來了。
上午一場戲、下午一場戲,每場戲是一個鐘頭的演出時間,節目內容豐富多彩,有樣板戲、歌舞表演、樂器表演、話劇表演等,上午要演《紅燈記》片段、《白毛女》片段、《領袖的光輝》等節目。
王憶很無語,說道:“算了,以后隊里再承辦大型活動還是我來負責吧,我給你們弄個先進的開幕式!”
王向紅說道:“這些后面再說,趕緊招呼領導們。”
領導們不太需要他們招待,葉長安來了,他親自來鎮場子。
葉長安安排其他領導入座,然后問王憶:“小水好些日子不回去看我,就為了準備這比賽,她準備的怎么樣?”
王憶信心十足:“肯定能奪冠!”
葉長安喜上眉梢:“真的假的?你這么有信心?”
王憶繼續信心十足:“所有我們隊里排球女隊的對手,我都準備好瀉藥了!”
葉長安哈哈大笑,給他一拳:“可拉倒吧——不過你小子真能干出這種事來,你可別亂來。”
王憶賠笑道:“我怎么可能干出這種事?我就是開玩笑呢。”
葉長安聽到這話卻不笑了,斜睨他說道:“開玩笑?你開玩笑偷偷領著小水去登記領證?”
王憶一愣:“小水沒跟你說這回事?”
“少裝傻充愣。”葉長安瞪他一眼走開,走了幾步又回來緊張的低聲問,“你倆,沒住一起吧?”
這個‘住一起’的意思是‘睡一起’,但老干部不好意思這么問。
王憶便順著他的話信誓旦旦的說:“絕對沒有,爺爺你把我們當成什么人了?這還沒有辦婚禮呢,我倆咋能住一起對不對?”
葉長安盯著他看,看到他這番話說的不虧心這才放下心來離開。
王憶正要離開,卻突然有人上來抓住他將他拉到一邊去。
這把他嚇一跳,一看是徐橫他松了口氣:“還以為碰上要劫色的了。”
徐橫表情很詭異:“校長你猜對了,我想劫個色!”
王憶問道:“你有啥事要找我幫忙?直說吧。”
徐橫愕然問道:“你咋知道我有事找你幫忙?”
“否則你會叫我校長嗎!”
“也是。”
徐橫訕笑一下,又趕緊指向舞臺上問道:“那個、就是那個演白毛女的,她是誰呀?是哪里人?”
王憶恍然大悟:“你這孫子看上人家了!”
徐橫跟他不一樣,是個好色之徒,霍曉燕長得很嫵媚,女人味很足,對他這種LSP極有殺傷力!
他叮囑徐橫說:“你別亂來啊,這是咱們縣里文宣隊的副隊長……”
“結婚了嗎?”徐橫緊張的問,然后他又嘆口氣,“這么好的女人,肯定結過婚了,我還是換個問法吧——”
“她守寡了沒有?”
王憶瞪了他一眼:“滾!”
徐橫被他訓了一頓怏怏不樂的離開。
結果秋渭水來找他,問道:“徐老師怎么了?剛才領隊抓鬮了,咱們女隊要打第一場比賽、男隊要打第二場比賽,得讓他興奮起來,他是主力!”
徐橫、孫征南都是排球隊主力。
王憶把徐橫打聽的事說出來,然后秋渭水說:“小燕姐沒有守寡,她是離婚了。”
“她離婚了?現在獨居?”王憶挺詫異。
秋渭水點點頭:“嗯,是小燕姐早上跟我說的。我只知道她去了佛海縣后曾經嫁給了公社主任的兒子,結果前些日子離婚了,調到咱們縣里來了。”
王憶一看霍曉燕那萬般風情就知道她家里肯定有事,這可是個紅顏。
這樣他想了想說道:“那我刺激刺激徐老師。”
他去拿了徐橫的運動服回聽濤居,打開燙畫機又給燙上了三個字母。
然后他去這了徐橫遞上去說:“你的比賽服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待會你心儀的那個美女會觀戰,這樣到時候她肯定會注意你的。”
徐橫一聽這話果然開心起來,他拿起衣服看向衣服前面,其他衣服前面都是‘中、國’二字,唯獨他的下面還印了仨字母:
中國LSP!
徐橫疑惑的問:“王老師,這仨字母什么意思?LSP?”
王憶解釋道:“我給你弄了個中英文結合更洋氣,這是首字母縮寫,你看LS是老實的首字母,對吧?P呢?P是英文里頭people的首字母,對吧?”
徐橫跟著學過英語,恍然大悟:“哦,people是人的意思,合計起來就是老實人?”
王憶說道:“對,中國老實人,你是咱外島第一老實人!”
徐橫像模像樣的點點頭:“這個確實,不過這也太復雜了吧?誰能明白它們的意思啊?”
王憶耐心的解釋道:“你心儀的那位美女叫霍曉燕,人家是特別洋氣的人,肯定特別有內涵,所以你管其他人能不能明白你這仨字母意思干嘛?你只要關注她會不會明白就行了!”
“還有我跟你說,霍曉燕沒有守寡,但她離婚了!”
徐橫整個人突然就充滿了精氣神!
好想干癟的突然充上氣了一樣,他抬頭瞪眼挺胸膛,很快變得非同一般。
王憶看呆了。
真神了!
徐橫嚴肅的問王憶:“王老師,你找我來干什么呢?”
王憶說道:“告訴你待會要好好表現……”
“你放心。”徐橫斬釘截鐵的說,“你去找孫老師打聽一下,我當年在南疆有個綽號。”
“人形自走炮?”
“差不多,是人行擲彈筒!”
徐橫豪氣的指向山下的賽場傲然說:“你看著吧,王老師,今天我讓你看看什么叫大炮扣球!”
“話不多說,事上見!”
“我只留下一句話,你看著吧,誰當咱們的對手誰就要倒霉了,我他媽今天已經下定決心要痛下殺手!我不會念及同胞之誼了,我今天一定要大殺四方……”
他嘚吧嘚的開始叨逼叨。
王憶聽懵了:這是‘話不多說’??
然后碼頭上忽然就‘噼里啪啦’的響起鞭炮聲。
是比賽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