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大餐吃過,王憶明白王向紅以往的苦心了。
之前王向紅說他不讓辦酒席是為了照顧社員們的家庭收入,簡單操辦,省錢用于日后生活的時候,王憶覺得不以為然。
今天王東峰的結婚酒席一擺,王憶知道厲害了:
后面還有好幾家孩子也要結婚的,他們先來跟王憶約了撐帳篷的事,然后去找滿山花打聽去哪里采買食材合算。
滿山花所需的食材并非全是王憶準備的,有些她自己能在83年買到的,王憶這邊并沒有給她從23年捎帶。
而在83年置辦婚宴所需的用品挺不容易的,拿豬油來說吧,當地不光元宵節吃湯圓,結婚也會吃湯圓,圖的是團團圓圓。
做湯圓要用豬油,豬油是緊俏物資,憑票登記購買,哪怕你有票也限額,每天每戶人家就是最多一斤的量。
滿山花買了五斤豬油,她是連續五天去公社的供銷社排隊購買的。
聽到這話有人便說道:“花嫂子你太老實了,多找幾個人不就一下子湊齊了?”
滿山花說道:“供銷社上班的時候,咱生產隊都上工了,咋好意思找人費工去買?對不對?”
社員們都不愿意麻煩別人,聽到這話紛紛點頭,然后說:
“那我得連續去一個禮拜啊,我要買七斤。”
“我家買的更多,孩子愛吃豬油包子,等到結婚的時候提前去大灶用他們的蒸屜弄點豬油大包子款待客人。”
“我準備直接殺個豬。”王祥高這邊喝高了,一開口震驚一群人,“王老師委托臧建設收豬么?那我買個豬殺來用!”
不少人聽聞此言而咋舌:“這得花多少錢?”
王祥高紅臉膛放光芒,說道:“管他多少錢,孩子這輩子就結一次婚,現在讓辦酒席了,怎么也得辦的體面些。”
他還指向王憶說:“王老師給咱們拍照呢,拍照留念,咳咳,所以殺個豬弄的熱熱鬧鬧,以后上年紀了看看照片想想現在的好日子,舒坦!”
有人認真的琢磨起來:“這話有道理!”
“那我得把家底拾掇拾掇,要好好操辦一場酒席!”
王向紅也聽見了這些話,但他當沒聽見。
既然辦酒席的事放開了,他就不好再管了。
以往都是新人的近親們坐在一起吃個飯,頂多有交好的朋友額外找日子請來另開一桌,可這樣只是一桌兩桌的問題,花不了多少錢。
大開酒席之后擋不住了,十桌八桌都是少的。
在顏面問題上,外島漁民是真舍得花錢。
王憶還想要以生產隊的名義管一管,說:“給制定個標準,可不能亂花錢。”
王向紅擺擺手:“別制定標準再為難人了,你制定了人家也會想方設法、拐彎抹角的去比,還不如就這么好吃好喝算了。”
“頂多是讓社員們辦酒席之前先提交個申請,說一下辦多少桌、什么規格,要是過火了再說一說,否則沒那必要。”
他告訴王憶,外島人以往辦酒席為了顏面鬧出過很多笑話,不少人家是借錢貸款辦酒席!
不過,滿山花家的這場酒席成了標桿,以后的酒席起碼不能比這一席還差。
社員們喝了酒自己說實話,有人聽說王祥高要買一頭豬殺了辦酒席,便詢問他是不是認真的,王祥高一拍大腿說:
“肯定認真的,我是誰啊?我是咱隊里木工組的組長,大大小小也是個干部,家底子也有點。”
“你說我這個情況給孩子辦酒席還能比不上小花這個守寡二十年的婦女?是不是?”
還真是這個道理。
對于好面子的漁民們來說,如果自己給孩子辦酒席還比不上一個孤寡婦女辦的,那傳出去后恐怕會被人笑話‘摳門、太會過日子’之類。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婚嫁生老這是外島傳統中的人生三大事,社員們嚴肅對待很正常。
酒席上的菜多,可架不住請來的賓客更能吃!
最終每一桌子菜都被干了個差不多,特別是王憶支援給滿山花家里的烤腸。
純肉烤腸,簡單一蒸就是一道菜,每一桌子上都有二十根。
然后被清掃的干干凈凈!
王憶和王向紅吃飽喝足一抹嘴準備跑路,王東峰歪歪扭扭的過來攔住他:“王老師,有、有事。”
他說話之間連續放了幾個屁,還故意放響屁,一看就是穩穩的喝醉了。
王憶看他這個樣子煩的不行:“你說你,今天你是新郎,怎么喝這么多?酒量不行你找黃老師給你擋擋酒啊。”
王東峰擦擦嘴露出個得意的笑容:“沒沒沒,沒事,沒多。”
“結婚,好事,大家都高興嘛!再說這都是好酒,光讓你們喝了,那我不行,我心疼!”
王憶無語,沖他豎起大拇指。
牛逼嗷,老哥!
王向紅問道:“你過來找我們干啥?有話趕緊說,說完了趕緊回去睡覺。”
“他來找王老師問問怎么入洞房。”王祥雄難得開起了玩笑。
王東峰說道:“嗯,王老師,怎么入——不是,不是,我是跟王老師說,那個不對,也是跟隊長你說,跟你們說。”
“就是老話說,吃了開凌梭,鮮得沒法說!”
王憶和王向紅點頭:“對,咱不是吃過了嗎?”
王東峰湊上來神秘兮兮的說:“咱們那是小打小鬧,就是咱們不是有罐頭生產線了嗎?梭魚就能做罐頭魚。”
他說完打了個飽嗝,酒氣翻涌。
王憶等他繼續說,結果他不說了,就在那里嘿嘿傻笑。
氣的王向紅抽出了煙袋桿。
一看這個熟悉的家伙什,王東峰突然清醒了,說:“別打別打,隊長是我,峰子,自己人,你別打!”
“那個啥,我找你們是、是是正事,就是吃了開凌梭……”
“鮮的沒話說。”王憶不耐煩的補充,“剛才你已經說了,而且說咱們捕撈開凌梭是小打小鬧。”
王東峰揉了揉太陽穴說:“噢,說過了、說過了,然后就是我媳婦知道一個開凌梭多的地方,她知道梭魚漁汛的一條洄游道。”
“怎么樣?咱們去下底撩網吧,底撩網捕開凌梭,到時候鮮的沒話說!”
王向紅露出感興趣的表情,不過看看他這個臉色酡紅、走路歪歪扭扭的樣子,知道現在說不出什么來,便將他撕扯衣服扔進新房交給了石紅心。
王東峰真喝醉了。
王向紅要走,他上去伸手抓人:“隊長、隊長你不能走,我的好隊長啊,喝酒,咱們繼續喝酒!”
“你快給我回來!”石紅心顧不上保持新娘子的羞澀和溫婉,一擼袖子抓住他肩膀給拎了回來。
王東峰靠在她身上頓時來勁了,準備上手去脫衣服。
石紅心又羞又惱直接來了個軍訓學到的捕俘手之背后鎖。
王東峰被她鎖了個死死的!
王向紅說道:“小石,以后你家里就得你當家了,可得把你男人給看住了。”
石紅心說道:“隊長啊不對,伯伯你放心,我讓他以后滴酒碰不到!”
趕來看熱鬧的人聽了這話便起哄:
“完蛋了,峰子要得氣管炎了。”
“這新娘子霸道啊,剛來第一天就要當家?”
“這股子勁頭可以,像個母老虎,有虎氣!”
石紅心一瞪眼,說道:“知道我是母老虎還敢在這里鬧騰?不怕我吃人?”
有人沖她嬉皮笑臉:“你還會吃男人?太好了,來吃我啊。”
石紅心指著他說道:“行,你別走,待會我跟你打一場,先降服你。”
聽到這話鬧騰的漢子們便趕緊撤了。
他們知道石紅心這女人是說得出做得到!
那么他們總不能真跟女人動手吧?
偏偏這個石紅心威名遠播,他們未必能打得過!
熱鬧了一個白天和一個晚上——晚上有去王東峰家里鬧洞房的,不過石紅心收拾從娘家帶過來的嫁妝時,發現母親肖大丫還給她收拾了一把刺刀。
石紅心撫摸著這把刺刀感慨說:“這是我17歲參加民兵隊伍的時候,省里武裝單位的一位領導送給我的禮物,說這是我的尚方寶劍,遇到叛國投敵者、武裝破壞者等壞人,可以先斬后奏!”
聽到這話,有心要好好鬧一鬧的社員們老老實實的跟他們小兩口聊了天、送了祝福,然后早早回家睡覺去了。
王東峰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夜晚,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去找王向紅匯報開凌梭魚群的洄游道詳情。
正所謂叫花子再窮也有自己的打狗棍,外島的漁家經過千百年對海洋的探索,不同家族都知道一些富漁海域。
這種富漁海域往往從外面看沒什么,只有了解內中詳情的才知道某個時間會有某個魚群經過,這時候來捕魚,往往便有好收成。
所以漁民也管它叫野漁場。
就像天涯島的黑礁海,那地方很適合張網捕魚,每當漁汛結束,他們就會在黑礁海張網捕魚來增加收成。
石紅心家里就知道這么片海域,別看她家這些年落魄了、受到欺凌了,實際上石紅心的父輩以及爺爺輩都是外島漁民里能叫得上名字的好漢子。
這點看石紅心的身板和性情也能知悉一二,肖大丫只是個尋常的漁家婦女,如果不是她男人的基因好,石紅心姐妹兩個哪能有這好身板和勇勐性情?
石家的野漁場本來是有講究的,說的是‘衣缽雖小但傳兒不傳女,傳里不傳外’。
介紹到這里,王東峰遺憾的說:“可惜了,我故去的岳父命不好,就生了倆閨女,沒生出兒子來。”
“你這叫什么話?讓石紅心聽見了,晚上不讓你上床。”王向紅嚴肅的批評他。
這小子都結了婚的人,可說起話來還是隨口瞎咧咧,成長性還比不上漏勺這些以前的大落后呢。
王東峰受到批評后感覺委屈,說道:“這不是我的話,是我媳婦當時這么感慨的。”
王憶說道:“行行行,你繼續往下說,那既然這野漁場的位置是傳兒不傳女,那你媳婦怎么知道的?”
王東峰說道:“我岳父他后來不是生病了嗎?那病一天天的拖下去,他后來感覺情況不好了,就把位置告訴了我媳婦,最終拖著病軀領著她去看了看。”
“現在我媳婦嫁進咱王家了,她覺得這野漁場該屬于咱們大集體所有……”
“好!”聽到這里王向紅精神抖擻,“小石這個同志呀,沒浪費我的期望,確實是個好同志。”
“這樣,正好大膽現在當了建筑組的組長,以后得忙活咱們島上的建筑工作,那民兵隊隊長的職務先讓你媳婦兼著吧。”
王東峰聽到這話一愣:“隊長,我也是民兵隊的一員呀。”
王向紅說道:“對,我知道。”
王東峰急了,趕緊拉了他一把說:“你知道你還讓她當我們的領導?她成我領導了?不是,隊長你是不是沒明白我的意思?她成我領導了!”
王憶說道:“對,她成你領導了,這還不好嗎?有事領導干,沒事干領導,你多爽啊。”
王東峰滿不在乎的一揮手,但隨即反應過這句話里的含義,頓時咧嘴笑了。
他沖王憶擠眼問道:“你說的那個干,是我理解的意思嗎?”
王憶嘿嘿笑道:“你說呢?”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笑了起來。
王向紅沒好氣的說:“大清早的你倆說什么流氓話?看看你們那一臉的資本主義笑容,有個當干部、當民兵的樣子嗎?”
他對王東峰說:“按理說你媳婦剛進門,咱不該讓她去上工,可是開凌梭的捕撈季快過去了,咱們是不是得抓點緊?”
開凌梭從立春就出現了,外島的第一個漁汛往往是從捕撈開冰后的梭魚開始。
不過梭魚再怎么說也不是優秀經濟魚種,開凌梭好吃得趁新鮮,這魚一旦冰凍了沒了鮮甜滋味,那味道就要不行了。
所以在外島各大經濟魚種里它價值不高、產量也不高,跟帶魚、大黃魚小黃魚、烏賊、海蜇的漁汛不能比,它不夠看。
也就是石紅心知道一條梭魚群的洄游道——梭魚洄游就跟候鳥遷徙一樣,都是有固定路線的。
有了洄游道,這收獲便非比尋常了。
所以王向紅想組織一支隊伍去下底撩網試試,能不能多弄點開凌梭回來。
就像王東峰兩口子考慮的那樣,梭魚大批量捕撈后難以趁著新鮮出售所以很難賺到大錢,但要是能做成罐頭魚的話則不一樣了。
梭魚體型比較圓滾滾,截段之后適合做成罐頭魚。
王向紅安排了一大兩小三艘船出行。
三艘機動船。
另外天涯二號的船艙里還有幾艘小舢板、小竹筏,這東西不算船了。
海上作業人員的主力都在天涯二號上,石紅心受邀上船,她落落大方的跟社員們打招呼,社員們也親熱的招呼她。
別看只差一天,可結婚前和結婚后就是不一樣,社員們現在把她當自己人了。
特別是得知石紅心一嫁進來就捐獻了一座野漁場,社員們心里熱乎乎的。
他們是實誠人,嫁進來的媳婦實誠的對待他們隊集體,那他們所有人也實誠的對待石紅心。
于是當石紅心上船后,社員們的招呼聲不絕于耳:
“小石,大清早的挺冷,喝一碗熱水。”
“論輩分你得叫我一聲二叔,二叔給你準備了個小禮物。喏,是個小水壺,哈哈,王老師獎勵給我的,別看它不起眼,實際上它保溫可好了。”
“紅心妹子,來一支煙?”
“滾蛋!”王東峰笑著去踢王東虎。
石紅心從王祥海手中接過一個保溫杯,感動的向他道謝。
王憶對她招手說:“小石隊長是一把搖櫓的好手,應該也會開機動船吧?”
石紅心豪爽的說:“多少會一些,在民兵隊接受訓練的時候學過駕駛小艇,再一個平日里有時候給人家船上幫工,也跟著學了開船的技術。”
王憶說道:“那你跟著我學習一下這個天涯二號和天涯三號的駕駛技術,以后你肯定得獨當一面自己開船。”
石紅心對此早就滿懷期待了,聽到安排立馬上前。
王東峰弱弱的說:“咳咳,大家伙是不是忘記我了?我也來了啊。”
王東虎掏了掏耳朵疑惑的問四周:“好像聽見有人在說話?”
“哪有?是蚊子叫而已。”
“哦,是蚊子叫啊,不對呀,現在剛開春哪里來的蚊子?”
“那蚊子大,熬過了冬天,現在來叫春了。”
社員們互相說著冷笑話,三艘船一起開動。
發動機破開海浪發出轟鳴聲,帶起三道水花迅疾奔馳向大海。
石紅心看到這一幕頗為豪邁,說道:“你們生產隊——不對,是咱們生產隊現在這生產力真厲害,全是機動船呀?”
王憶說道:“大船里還有一艘半機動的風帆船,其他的大船要么已經櫓改機了,要么正在準備櫓改機。”
“不過小船里頭還有很多會保持著搖櫓作業的模式,沒必要都改成機動船,花錢多,造價高,消耗大。”
現在他們生產隊的柴油用量一個勁的飆升。
也就是他們有徐進步這層關系,換成其他村莊生產隊是買不到這么多柴油的。
雖然改革開放了,可柴油、汽油和煤油這三大油依然是限量、憑票供應。
東海的風深受溫帶季風型大陸氣候影響,立春后常刮西南風。
只要西南風吹起來,那無論是初春還是深秋,都滿含暖意。
從天涯島往東南方向行駛,一路逆風而行,開出去得兩個鐘頭才抵達這片野漁場。
王憶感嘆道:“你們石家的祖先也是很能吃苦耐勞呀,咱們機動船開了兩個鐘頭,你說以前搖櫓的話,這又是逆風又是逆流的,得多長時間才能過來?”
石紅心說道:“六個半鐘頭,從我們石頭島來算的話是六個半鐘頭。”
王祥海在航海圖上做標記,他皺眉說道:“這個地方我有點印象,以前來過,前面是不是有個小島,叫爬叉島?”
石紅心說道:“是的,海叔你是老海狼了,咱福海肯定都被你游遍了。”
王祥海受到吹捧大為驕傲,又故作謙虛的擺手說:“哪有哪有?我對咱們福海了解的還遠遠不夠呢。”
話是這么說,但他忍不住的炫了起來:
“這邊的海域不太受歡迎,平日里沒什么人來,因為這里最多的是爬蝦。”
“爬叉島本來就是叫爬蝦島,那島嶼四周的爬蝦尤其多,后來慢慢的傳成了爬叉島……”
他從古代傳說講到海域漁業情況,盡顯了自己的博學:
“……以前我來過這地方兩三次,但是每次都是捕撈不到什么魚,倒是爬蝦真不少,也是神了,這地方爬蝦怎么那么多?”
王東峰說道:“爬蝦多是好事,咱隊里不是要辦理個養雞場嗎?多捕撈點爬蝦去喂雞鴨嘛。”
王憶說道:“等等,爬蝦是好東西啊,干嘛去喂雞鴨?現在不光是吃開凌梭的季節,也是吃爬蝦的季節吧?”
爬蝦是皮皮蝦的俗名,另外還有個俗名叫蝦虎,外島人隨便叫,把它叫什么的都有。
不過叫爬蝦的比較多,這東西在海里游泳的時候身體兩邊的小短腿便一個勁的刨水,跟在海里爬一樣。
清明前后是吃爬蝦的好季節,這時候爬蝦很肥而且帶籽,吃起來很香。
但外島人不太喜歡。
吃起來太費勁了。
爬蝦身軀一圈都是刺,不小心便被扎破手。
要說它的肉好吃,也未必有多好吃,是鮮嫩一些,可除非是大爬蝦,普通的中小號爬蝦身上肉不多,漁家人每年會嘗幾次鮮,然后就不要它們了。
去年王憶吃過爬蝦,他感覺吃的不過癮,這地方既然盛產爬蝦那就抓唄!
吃不了的他往23年送,皮皮蝦在23年賣的比尋常海魚還要貴呢,清明爬蝦貴過蟹這句話說的便是這回事。
石紅心說:“是吃爬蝦的季節,待會咱們下底撩網,肯定少不得撈到爬蝦,王老師你愛吃的話,咱們弄點大的給他。”
王東峰跟石紅心說過,王憶有個奇怪的愛好,不愛吃豬肉特別是肥豬肉,他愛吃海貨。
石紅心覺得他這是一種無私的自我奉獻精神,他故意省下肉給學生吃,自己去吃學生不愛吃的小海貨。
畢竟,誰能擋得住肥豬肉的誘惑呢?
這片海域有梭魚群洄游,但不代表今天肯定能碰到魚群。
眾人都知道這點,王憶伸手接過望遠鏡看向海上,環顧之后說道:“我可以肯定,這里有梭魚,而且不少!”
“今天就有?”王東峰驚喜,“那咱們的運氣真不錯。”
石紅心有些佩服王憶:“王老師的本領才厲害,只是看看海洋就能判斷出這里水下有梭魚。”
王憶拍了拍探魚儀的屏幕說:“也不是,我是從這上面看出來的。”
探魚儀上光點閃爍,旁邊有‘梭魚’和‘鱸魚’的字樣。
探查到了梭魚和鱸魚。
王祥海出去做了個揮手的標志,兩艘小機動船的船頭船尾都有人開始操作起來。
他們提起了一張網,其實這東西叫罾,扳罾。
王憶見識過這漁具的作用,去年冬天遇到疍民歐人民一家的時候,他們正去防空島捕蝦,當時便用到了扳罾。
燈誘扳罾是捕蝦的一個好手段。
不過更適合捕撈烏賊。
王憶現在的興趣更多是在蝦上。
他問道:“爬蝦也是蝦,是不是也能用這個東西給捕撈上來?”
王祥海說道:“肯定能,往扳罾里放點新鮮雞肝雞腸子之類的,有的是爬蝦往里鉆。”
“不過沒必要,爬蝦不值錢,沒有捕撈價值。”
王憶暗道你這話真是說的外行了。
爬蝦在83年不值錢,在23年卻值錢。
就他們現在捕撈到的頭鮮皮皮蝦,大個的放到酒店里脫背上的殼蘸上面湖一炸,一條能賣四五百塊!
扳罾捕魚對現在的漁民來說是常規操作。
以往搖櫓的時候,都是船尾的人搖櫓而船頭的人去操作扳罾。
現在漁船都進行了櫓改機,于是當船尾發動機停下后,船尾也能加一張罾。
這東西簡單來說就是兩根結實而有韌性的長竹竿十字交叉,在交叉點跟一條粗壯主桿的頂端綁一起,兩根長竹竿十字交叉后有四個頭,四個頭上分別綁一張網的四個角。
其中主桿跟漁網分別在十字交叉竹竿的兩面,于是當漁網裝入沉重物體后,就把長竹竿給拽彎了,沉入水中。
等到有魚進入漁網,通過拉動主桿快速收起網來,以此完成一次捕撈活動。
現在四條扳罾下入海水中,網子里有梭魚愛吃的藻類葉片和一些零碎的雞肝雞腸等等。
后面隨著罾起罾落,一條條梭魚出現在漁網里。
另外漁網里還出現了爬蝦也就是皮皮蝦。
個頭還不小,大的得有半斤以上,這種貨在83年其實也有市場,只不過價格賣不上去,導致很少有人會專門去捕撈皮皮蝦。
王憶卻對這東西情有獨鐘。
小船上的社員也已經得到了指令,特意給王憶留下了皮皮蝦。
他們只留大的,小的沒時間去收拾,直接給扔回了海里。
天涯二號上的王祥海看到后忍不住搖頭:“一個個的不會過日子,才跟著王老師過了一年好日子,就變得大手大腳了!”
“小蝦不能留著嗎?留著喂雞啊!”
雞很喜歡吃皮皮蝦。
蝦殼富含鈣質,蝦肉富含蛋白,吃皮皮蝦可比吃貝殼好多了。
幾次扳罾捕撈之后,王祥海就對海里的梭魚群數量有數了。
有時候,老漁民的經驗比探魚儀還要好使。
不過有了探魚儀的直觀參考,王祥海便更了解海里的魚情了。
有魚群零散分布在這里,確實適合下底撩網。
底撩網也叫地撩網,它是從插網演化來的一種漁具,在23年時代早不讓用了,這是非法捕撈漁具。
但在83年代還多的很,現在不說家家戶戶都有底撩網,那說一句每個村莊每個生產隊能找出幾十張來不算夸張。
布置底撩網得圍繞島嶼展開,這時候需要小舢板小筏子出場。
天涯二號上搭載的筏子被推入海里,船上的社員們紛紛轉移上筏子和舢板。
石紅心不甘于后,雖是女兒身,表現卻比男人還要積極。
端的是中華兒女多奇志,婦女能頂半邊天。
王憶開船,不用去圍繞海島在海底布置底撩網,只要在船上拿著望遠鏡觀摩即可。
此時他們已經算是身處東海深處,望遠鏡的鏡頭中,海面遼闊、波光浩渺。
今天是個好海,陽光燦爛,海風和煦。
爬叉島的春日風情在這樣的好天氣下盡顯無疑,海島秀麗,已然掛綠,四周澄澈海水環繞,白浪翻滾疊放上沙灘,帶起有節奏的嘩啦聲。
但這畢竟是海,無風也起三寸浪,如今多多少少有點風,海浪便比較大了,吹動筏子舢板的搖晃不休。
王憶有些擔心,問王祥海說:“要不然用大船去放網吧,小船有點危險。”
王祥海凝重的目光掃過海面后輕松下來,說:“風刮不大,有點小浪正是魚群起游下網的好當口,不用怕。”
王憶問道:“怎么看出風刮不大的?”
王祥海隨口說道:“今天刮的是東南方,老話說的好,東風上了南,扛網就上船;東風上了北,刮得活見鬼,東南風刮不大。”
他接著想起王憶是來跟著自己學習出海作業一些知識的,便認真的指向海面說道:
“也可以看海水顏色,海島邊緣的海水顏色,很穩定,沒有變化,海天一色的,那就起不來大風……”
王憶不是很明白這里面的原理,不過看王祥海的話音篤定,他便不再多心。
說起海天一色,福海水域不是常年如此。
熱帶海域終年水色一樣,但福海的環境受到季風與洋流的影響很大,節氣上四季分明,海水也是四季分明。
他們正在捕撈的梭魚也是如此,四季肉質分明有差異,漁民們根據時令也給它們起了很有差異的名字:
初春的叫開凌梭,夏天的叫麥黃丁——那時候麥子黃了,秋天則叫高粱紅,入冬了就稱為滾漿梭。
四時梭魚名字不一樣,味道不一樣,只有開凌梭最好吃。
像是麥黃丁的口碑就很差,正所謂‘麥黃梭、臭滿鍋’,這句話可就想當形象了。
所以要捕撈梭魚必須得在初春下手,一過清明,梭魚就不是這樣只有新鮮滋味了。
漁民們知道這道理,不管在扳罾捕撈的還是放網的,都忙活的熱火朝天。
春天大干一場,給全年開個好頭,爭取今年再來一年紅紅火火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