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凌晨。
夜晚的江風,格外冷冽。
掛在走廊上的燈籠,亮著微弱的燈火,在寒風的侵擾下搖搖晃晃,奄奄一息。
山中的積雪,還未融化。
然而,夜空中,又有幾朵雪花飄落下來。
這一晚,秦家人都是徹夜無眠。
洛青舟去給岳父岳母大人請安后,就與秦二小姐回到了自家小院。
夫妻兩人在榻上下了幾盤棋后,就洗漱后,上了床。
兩人抱在一起,在被子里低聲說著話。
聊起了兩人的初次見面,聊起了當初小姨子與姐夫間的尷尬事,又聊起了在莫城一家人同舟共濟的點點滴滴。
當然,還聊起了秦大小姐。
對于明天的事情,兩人都是只字不提。
今晚的秦二小姐,似乎沒有任何困意,一直聊到四更,依舊神采奕奕。
「青舟哥哥,你要睡會兒嗎?」
「不用,我精神好著呢。」
秦二小姐貼緊了他,臉頰埋在了他的脖子里,柔聲道:「微墨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洛青舟撫摸著她柔順的秀發,神色溫柔,喃喃地道。
兩人緊緊抱著,都沒有再說話。
五更天時。
洛青舟柔聲開口道:「微墨,你睡會兒,我該起來了。」
懷里的少女微微顫了一下,抱緊了他,過了片刻,方緩緩松開,輕聲道:「嗯。」
洛青舟低頭親吻了一她的額頭,沒有再留戀,立刻起了床。
當他穿好衣服,準備走出房間時,床上的少女坐了起來,雙眸噙著淚光,癡癡地看著他道:「青舟哥哥,微墨等你。」
頓了頓,又道:「小蝶,秋兒,還有百靈,還有姐姐,都在家里等你。」
洛青舟腳步停頓了一下,沒有再說話,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秋兒不知何時,早已起來,正站在門口等著他,見他出來,立刻過來蹲下,低著頭,溫柔地幫他穿上了鞋子。
「姑爺,早點回來,奴婢還要跟小蝶,還有珠兒一起伺候您呢。」
秋兒站起身,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洛青舟怔了怔,伸手撫摸了一下她那嬌嫩的臉蛋兒,輕聲道:「照顧好二小姐。」
秋兒點了點頭,道:「奴婢會的。」
洛青舟沒有再說話,出了門。
「啪!」
庭院里,珠兒扔出的飛刀,剛好扎在了墻角的靶心上。
洛青舟走下走廊,停在了她的旁邊。
珠兒看了他一眼,立刻緊張地低下了頭,嘴里顫聲道:「姑……姑爺。」
洛青舟沒有說話,從她手里抽出了三柄飛刀,對著墻角輕輕一扔。
「啪!」
三柄飛刀同時飛出,又同時扎中了墻角的靶心,整個刀柄,都沒入了靶心之中!
「記得讓她教你刀意。」
洛青舟說完,揉了揉她的腦袋,快步離開。
珠兒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
「咔!」
正在此時,墻角的靶子突然四分五裂碎開,掉落在了地上。
而那三柄飛刀,則扎進了后面的墻壁上,那墻壁上剛好有一道曾經留下的刀印,此時那三柄飛刀的刀尖,竟全部扎入了進去,毫厘不差!
珠兒站在小院,呆若木雞。
洛青舟出了門,一眼便看到了不遠處的大樹下,站著一道單薄的身影,正靜無聲息地看著他。
寒風拂過,衣裙微揚。
她握著劍,仿佛黑夜里的一具雕塑,站在那里,紋絲不動。
她應該在這里等了一夜吧。
「傻丫頭。」
洛青舟輕聲責罵了一句,別了別頭,道:「走。」
樹下的少女,立刻跟在了他的后面。
兩人一前一后,踩著積雪,向著后門走去。
夜空中又飄起了雪花。
大年初六,又下雪了。
與此同時,一道身影正悄無聲息地從院墻翻了出去,很快來到了江邊。
他正要去解開岸邊的小船時,身后的大樹下,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去哪兒?」
秦川頓時一僵,轉過身看去。
大樹下,一道挺拔而威嚴的身影,正負手站在那里,似乎已經在這里等待了許久。
「爹……爹爹……我……」
秦川結結巴巴,口不能言。
秦文政目光威嚴地看了他片刻,嘆了一口氣,道:「回去吧,你娘親一夜沒睡,一直在哭泣。你如果真的孝順,就該回去多陪陪她。」
秦川低著頭,緩緩握緊了拳頭,突然抬起頭道:「爹爹,孩兒想……」
「想死?」
秦文政冷冷地看著他道:「你想讓老子老秦家絕后?想讓你母親以后的半輩子,都以淚洗面?」
秦川紅著眼睛道:「孩兒……」
「回去吧。」
秦文政語氣緩和下來,微微低下了頭,緩緩地道:「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你大哥了,很可能,你大哥已經遇害了。」
說著,他抬起頭,目光慈愛地看著他道:「川兒,你去了,就只會多留下一個人頭而已。你母親,你妹妹,我們秦家的人,都需要你。你天賦不錯,一個人修煉就晉級到大武師的境界了,以后有你在,我們秦家才能繼續延續下去。你母親笨笨的,總是喜歡做傻事,微墨身子病弱,每個月都需要吃藥,蒹葭……也有疾病。家里的人,都需要你保護。你若是出事了,那以后誰來保護他們?不說朝廷的人,就算是幾個山野土匪,她們都對付不了……」
秦川哭著道:「爹爹,可是大哥……孩兒至少要去,把大哥的尸體帶回來,不然,孩兒一輩子都會良心難安……」
秦文政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沒事,你回家,守著她們。爹爹去就是了。」
此話一出,秦川頓時身子一震,抬頭看著他。
秦文政的目光,看向了前方京都的方向,道:「爹爹在京都認識不少人,也是功勛之后,只是去要個尸體,想要白發人送黑發人而已,應該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事,也沒關系,有你在家里,爹爹與大哥,都很放心。」
秦川「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哭著道:「爹爹!您不要去,讓孩兒去,讓孩兒去……」
秦文政慈愛地撫摸著他的腦袋,道:「別哭了,起來吧,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哭,不要跪,要頂天立地,不要像個娘們似的哭哭泣泣。看看你娘親,整天除了哭,還能做什么?以后秦家就要靠你了,當然,還有青舟。你們兩兄弟要好好保護家里的人,萬一不行,就離開大炎,去別處生活。天大地大,只要家人都在,哪里都可以落地生根,成為家。」
「爹爹……」
秦川抱著他的雙腿,滿臉淚水。
秦文政把他扶了起來,道:「好了,回去吧,好好修煉,不可懈怠。」
「爹爹……」
「回去!」
秦文政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見他還不肯走,直接用腳踢了起來,怒道:「不聽為父的話,你就是不孝!你
就是逆子!」
「嗚,爹爹……」
「滾!逆子!狗東西!龜兒子!賤王八!給老子滾回去!」
秦文政勃然大怒,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拳打腳踢。
秦川踉蹌踉蹌,被推了回去,卻是一步三回頭,一邊哭,一邊望。
「回去!」
秦文政低吼著,怒道:「家里的人要是出了事,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你以后沒臉去給秦家祖宗祭拜!」
隨即又語重心長地道:「川兒,死不可怕,爹爹不怕死,就怕秦家斷了香火啊。你的責任比爹爹的大,以后秦家就靠你了,就當爹爹求你,快回去吧。」
「爹爹……」
「操尼瑪的茍東西,非要讓老子給你個茍東西跪下是吧!」
秦文政勃然大怒,突然眼圈一紅,雙膝一彎,「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嘴里再次破口大罵起來。
秦川一看,又驚又嚇,慌忙逃也似的離開,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倉皇地奔進了屋里。
「狗東西!逆子!非要讓老子下跪!老子日你仙人個……呸呸呸!」
秦文政慌忙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積雪,目光看向了自家房屋,看了許久,他眼中忽地露出了一抹決絕之色,輕聲道:「如月,老爺要走了,好好照顧家里,咱們……來世再做夫妻……」
說完,他轉過身,大步走向了江邊。
正在此時,身后傳來了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老爺,你要去哪里呢?」
秦文政身子一僵,轉過頭看去。
「啊……」
還未等他看清身后的人,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不多時,地上的積雪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拖痕。
秦文政渾身癱軟,被拎著衣領,直接被拖回到了屋里,扔在了前院的走廊上。
「嗚嗚,爹爹……」
漆黑的大廳里,秦二哥依舊在悲痛地哭泣著。
過了片刻。
他突然哭著道:「不!我不能讓爹爹一個人去!我這樣才是不孝啊!」
說罷,他突然滿臉淚水地沖出了門,正要沖出庭院時,突然腳步一僵,轉過頭,看向了走廊上正躺在那里呼呼大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