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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藥王爺,本姓孫,騎龍跨虎,手捻著針……
呱唧呱唧呱呱唧……
下意識的,李臻晃了晃腦子,把耳朵里的那副快板聲給搖沒了后,才干巴巴的看著孫思邈:
“貧道李守初,見過孫道長。”
他明白為什么孫思邈喊自己前輩,肯定是自己的和光同塵暴露了。
之前在“種地”的時候,就感覺到了身體里傳來的那股……若有若無的渴望之意。只是當時茲事體大,他來不及去查看,而現在一聽這稱呼,他便明白,一定是對方認出了自己用的是玄均觀的和光同塵,而天下道門皆以前輩相稱之,所以才得到了“李前輩”這個稱呼。
不過這倒不是重點。
重點是……
他就是孫思邈?
年紀瞅著三十來歲,膚色黝黑,一看就屬于那種常年在外奔走曝曬而成,看不出來什么道風仙骨,只是眼睛里瞧著干干凈凈的……
不得不承認,孫思邈給人的觀感很好。
并不是說他瞧著多么有仙氣兒,而是……那種非常接地氣的質樸感。
跨越了幾千年,瞧見了藥王爺……
還別說,這股驚訝真的暫時壓下了李臻的那股渴望。
而就在發呆時,孫思邈已經走了過來。
沒提之前你掐我大腿根,或者踢我坐騎之類的事情,來到李臻面前后,看著臉色忽然變得很古怪的道人,他一拱手:
“請前輩搭手。”
“呃……”
李臻抬起了手腕,任由他捏著,來了一句:
“孫道長喊我守初便好。在拜入老師門下前,小道亦是道門中人。”
他開始給臺階,而孫思邈也沒客氣。
誰讓你剛才掐我大腿根的,現在算扯平了。
于是便點點頭,開始認真替李臻把脈。
然后眉頭便皺了起來。
怎么這么快?
他的心跳的……怎么這么快?
殊不知……李臻都快忍不住給他個回首掏了。
那東西……就在對方身上。
他能感受得到。
就在他身上掛著的那個布袋里。
忍的好辛苦。
而就在這沉默之中,孫思邈的眉頭越皺越緊。
片刻,他松開了李臻,把手伸進了布袋,也不知道這布袋里有什么好玩意,總之,在布袋里摸了好久后,才摸出來了一顆丹藥,遞給了李臻:
“吃下去。”
“這是……?”
李臻瞅著這跟大力丸一樣的造型,有些疑惑。
“心脈驚悸不定,這顆藥先吃了,一會看看再說。”
“……好。”
接過了藥丸,往嘴里一丟,嚼了兩下強忍著那股苦味咽下去后,一旁眼疾手快的崔采薇趕緊遞過去了葫蘆:
“道長,水。”
李臻點頭,喝了兩大口后,就聽玄奘對孫思邈問道:
“孫道長,道長身子不要緊吧?”
孫思邈搖搖頭:
“暫時還不好說,一會藥力化開了再看。”
說著,扭頭又對李臻說道:
“先不要說話了,行炁,把虧空補回來。貧道今晚不走,護你一晚。”
“……嗯。”
確實,李臻也知道自己的身子虧的厲害。
和光同塵的代價就算已經被減弱到了最低,可那以“年”來記得跨度,也不是他這個剛修習功法還不到一個月的人能抵擋的。
雖然通過這次“腦子一熱”的闖禍,他對其時間的掌控有了一個顯著的提升,可這就跟一輛汽車的所有配件都符合了拉力賽的超高標準,唯獨發動機是個拉胯選手一個道理。
他欠缺的還有很多。
同時,他也不得不克制自己心里那股渴望,而靜心打坐行炁,便是最好的辦法。
至于其他的事情……剛已經看到了。
高粱地已經被分沒了,甚至連桿子都被砍了不少,而四周炊煙還未熄滅,想來大家……都吃飽了吧?
帶著一股滿滿的成就感,道人擺出了五心朝元的模樣,瞬間進入了入定狀態。
其他的事……就交給玄奘吧。
道人進入了入定,這個夜晚也就平靜了下來。
重新坐回了篝火前,孫思邈靜待李臻的藥力被催化,而這時,崔采薇見他沒修煉的意思,反倒開口了:
“孫道長。”
“嗯?”
孫思邈看著這個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女俠客,露出了疑惑的模樣。
“在下聽聞……道長出自老君觀?”
聽到這話,孫思邈一愣,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但卻不隱瞞,點點頭:
“想不到崔居士如此見多識廣,竟然還聽過貧道的名字。”
在玄奘的安靜聆聽下,崔采薇趕緊搖頭:
“道長誤會了,非是在下見多識廣,而是……在下本就是山東人士,文帝二十二年,在下尚還年幼,山東之地有風疫,道長當時便在我家一代,人人都知曉道長祛風辟邪之功。等到疫病消除時,不知多少人稱呼道長為活神仙。只是當時年幼,父母不讓出門,未曾得見道長一面。而今日相遇,心有疑惑,想不到真的是道長,故才出言詢問,若有冒犯,還望道長勿要怪罪。”
“文帝二十二年?”
孫思邈想了想,點點頭:
“噢,想起來了,對,沒錯。貧道那時從終南山采藥而出,聽聞安國一代有疫癥前往。想不到竟然與居士還有這么一段緣分。”
安國?
定州、深州、安國一代皆為博陵治所。
難道……她是博陵崔氏之女?
靜靜聆聽的玄奘心里有了計較。
而崔采薇則面露好奇:
“在下是后來聽人說,活神仙孫思邈道長原來是出身老君觀的一品丹師。只是……雖然不知是否方便,可在下實是好奇……”
“好奇貧道為何離開老君觀?”
不需要她說,孫思邈便笑著搖搖頭:
“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貧道幼時,家境還算殷實,當時……雙親便希望貧道能登科入仕,或許是德行不當吧,又或者貧道命該如此,書,沒讀幾年,身體忽然得了一場大病。雙親為了給貧道治病,四處求醫問藥,花費不知幾許,可始終不見好。
后來遇到了一位游方道長,看到貧道后,親自帶著貧道進了終南山采了三天藥,三天之后,把采到的草藥搗成了藥汁讓貧道喝了,一個晌午,病癥全消。而那位道長對于貧道雙親奉納的藥金分文未取,只是拿了幾個餅子便離開了。
貧道欲拜師,亦被拒絕,那位道長曾言與貧道無有師徒之緣,況且大限將至,言稱:人初來時,呱呱墜地,渾身不著片縷。離開時,亦當孑然一身……但或許是見貧道有這份潛質吧,臨走時,還是留下了幾本醫書。自那之后,貧道便對道經醫書產生了興趣。
后來一番巧合之下,成了修煉者,在江湖上行醫一年多,忽然聽聞當時的老君觀有始皇帝十二金人其四,那金人之中蘊藏了先秦時期諸多醫家重典,貧道便通過了考核,拜入了老君觀之中,成為了一名九品丹師……接著一路研修丹道醫法,其實皆是為了治病救人而已。”
解釋自己的經歷時,孫思邈并沒有什么隱瞞。
這東西也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
“至于為什么離開老君觀……原因也在這。依照國師之言,貧道的天分……算是可以。”
這話讓崔采薇嘴角一抽……
這位孫道長離開老君觀已經十年了。
而離開前,對方才二十出頭,就已經成為了國師治下有數的一品丹師。
這叫“可以”?
還真是夠謙虛的。
而他在江湖上行醫,專治疑難雜癥。
這天下之間不知多少人曾經攜重金,去尋這位天才一品丹師治病。
有人尋到了,金銀不用,恢復如初。
有人尋不到,金銀無用,撒手人寰。
他的醫術……可當真不是什么簡單的醫者能匹敵的。
如果不是自己的肋骨已經無礙,她都想讓對方看一看了。
而孫思邈也不知她所想,自顧自的說道:
“成為了一品丹師,貧道本心便是想要繼續鉆研先秦之醫術……或許二位有所不知,醫道一途不必儒、釋、道相差分毫。而先秦醫術更是與那如今斷了傳承的巫門一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貧道希望天下無病灶之疾苦,成了一品丹師,權利大了,能支使的東西多了,會更有助于貧道研究病癥。可……文帝晚年卻忽然要長生……”
說到這,他搖頭一嘆:
“這天下,又有哪個人敢言真正長生的?……更何況,長生久視,真的是好事么?眼瞧著身邊的親朋好友作古,化作了肉泥白骨,到最后就只剩下了孤家寡人一個,這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渾然不知,此時此刻自己的觀點與一個千年后的靈魂不謀而合的道人搖頭,語氣有些怒其不爭的味道:
“帝王要長生,連同貧道在內,所有人都要開始研究長生丹藥……不管是糊弄也好,或者是……其他也罷。反正,都要做。但貧道不想做,覺得那是在耽誤貧道治病救人。一人長生,在貧道看來,比不得天下人通體康泰。所以便離開了。”
隨著道人的訴說,玄奘和崔采薇肅然起敬。
果不其然……
此人品性之高潔。
令人佩服。
不過……
“孫道長……”
玄奘發現了不對勁。
“道長是在文帝晚年時離開的?”
“嗯。”
“可如今已是大業十二年……”
“因為貧道離開,是十年前完成了與國師的約定后,幫其復原了一具始皇帝的十二金人后,才徹底與老君觀了斷了。貧道這些年在老君觀受益頗多,就連這一身本事,都是國師教的,雖沒師徒之名,可好歹有著一份情誼。哪能說斷就斷?“
“……不是說國師已經集齊了十二金人了么?”
崔采薇皺眉問道:
“為何還要復原?”
“哦?”
孫思邈眉毛一挑,頗為意外。
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玄奘。
發現對方臉上倒沒什么驚訝,只是有著一種疑惑后,不由得點點頭,感嘆了一番:
“居士倒也真的見多識廣。竟然連十二金人的事情都知曉。“
這下,崔采薇臉上有些尷尬了。
她也往玄奘那看。
畢竟……她的“身份”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江湖兒女,而十二金人這種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只流傳于江湖傳說之中的隱秘。
江湖人知道,不意外。
因為早在很多年前,江湖上就有“誰能集齊十二金人便可稱為武林盟主”的傳說了。
但如何稱為武林盟主,又是為什么可以號令天下群雄之類的,卻沒人知道。
大家都在喊口號,可真怎么做都是兩眼一抹黑。
正常。
江湖,只是江湖。
它的池子就那么大。和一座王朝比起來,還真不算什么。
或許也有些門派之類的是龐然大物,可在怎么大的門派,和那動輒數十萬的軍士比起來,也不過是路邊的碎石而已。
十二金人藏有秘密,江湖人到了某種層次后都知道。
但知道有秘密,和明白怎么用,就又是兩種說法了。
玄奘大師是菩提禪院的高僧,菩提禪院號令天下佛門,經歷兩次滅佛而不倒,知曉這些秘辛很正常。
可自己這……就有點……
懂得太多了。
更何況,十二金人集齊的事情,那是皇家秘辛,她怎么可能知道?
一個出塵境的普通修煉者,若沒什么身份的話,憑什么知道?
可瞧著玄奘法師似乎沒什么表示……
也不知道是裝糊涂還是真糊涂。
總算是沒揭穿她。
而孫思邈也不傻……
或者說,真要說起來的話,崔采薇的江湖經驗,到底還是淺薄了些。
于是,不算那個喜歡掐人大腿根,在那打坐調息的道人,三個人竟然達成了一種很默契的平衡。
就見中年道人點點頭:
“確實不錯,國師確實已經集齊了十二金人。不過……這十二金人幾經戰火,雖然鑄造手法神異,但終究是被損毀了許多。而想要復原,也很簡單。只需要把里面諸子百家那些先秦與妖族對抗的前輩們留下的記載,都對接上就可以了。而貧道負責的,就是醫道一脈。”
這下輪到玄奘愕然了:
“還能接上?……碎片恢復如初?”
“不錯。”
孫思邈點點頭:
“金人之中,各自蘊藏不同的道理。而這些先人紀錄的道理,哪怕被打碎了,可就像是一紙書冊,就算把它撕成兩半,可字跡只要對上,便可讀的通順。十二金人也是如此。貧道那幾年便是一直在祭煉這金人殘片,拼接修補。這便是國師對貧道離開所提的要求。”
“阿彌陀佛……當真是聞所未聞。”
顯然,玄奘也是第一次聽說原來十二金人是這么用的。
“貧僧只知金人之中所藏道理,有緣者誠心祭拜,可于靈臺之中得先人講法。想不到……竟然還能這么用。”
唱喏了一句佛號后,就聽崔采薇好奇的問道:
“這么說……道長如今已經掌握了十二金人中關于醫道一途的所有知識道理?”
“怎么可能。”
一說起這個,孫思邈便是一聲苦笑。
“崔居士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唔。”
想了想,他摸向了始終不離身的布袋。
摸索了一陣,從里面掏出來了一個羅盤。
羅盤看起來非常精巧,天干地支八卦方位按照一圈又一圈的位置,與周天星斗相合。
他指著羅盤說道:
“比如說,十二金人,便是這個羅盤。而被打碎了之后,它的各種方位就已經產生了變化。”
說著,他隨手在羅盤上旋轉了幾圈,一陣機關之聲后,代表著各個方位吉兇的羅盤便已經如同魔方一樣,散亂開來。
“而所謂的復原,就像是把羅盤復位。不需要去參悟里面的內容,比方說這里:”
把手指撥弄到羅盤天池外的八卦方位上:
“坤位下寅,寅下為柱天,柱天下丁,人丁有地支庚午丙午……”
隨著他的撥弄,羅盤緩緩復原。
“復原,便是這種意思。只需要參悟到仙人紀錄的某個斷裂點,然后在另一塊碎片中尋找對應即可。可就如這羅盤風水一般,八卦方位天干地支,普通人稍微動些腦筋就可學會。但有地師堪輿風水龍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可有的人呢,就只能在街邊擺攤算卦。同樣的內容,門內之人與門外之人看是兩種模樣。”
苦笑之中,道人搖搖頭:
“別看復原容易……不瞞各位說,這十二金人之中的內容極為復雜,仙人刻錄之中內外不定。貧道可以通過淺薄的祭祀,獲得些許碎片化的知識。可天下間若說能一眼觀之其全部奧妙,唯有國師一人而已。”
“……國師能觀十二金人全部?”
崔采薇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孫思邈點頭:
“嗯。只要金人復原,國師便可通讀其中所有道理……至于怎么做到的……或許,這便是天下第二的能耐吧。哪里像老道一樣,只能通過每日祭煉,方能得到個只言片語……”
玄奘與崔采薇久久不言。
顯然,都被孫思邈這番話語給震撼到了。
片刻,女俠才苦笑一聲,拱手:
“多謝道長指點迷津……道長請放心,這個秘密在下對天起誓,不會對任何人言明!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顯然,崔大俠用重誓來回敬孫思邈的坦誠相待。
可中年道人聽到后卻擺擺手:
“用不著。這并非是什么秘密……天下之間,知曉國師已經復原了十二金人之事的人不少。光是老君觀內,已經不下百人。國師從未刻意隱藏過,甚至在復原后,又重新打散分割,親手交予他認為可對自身修行有所幫助之人。這些先人的知識誠然可貴,但更多的是一種借鑒與參考,畢竟焚書坑儒后,這些傳承都出現過斷層,如今國師所做不過是重新搭接,承上啟下而已。”
“……那為何不直接公之于眾?……貧僧指的是謄抄與書本之中。”
玄奘問出了自己的不解。
這下連孫思邈也搖頭了:
“這也是貧道費解之處……但想來,天機不可泄露吧。但這些年里,十二金人被國師重新打散后,分于各處許多倒是真的。唔……反正話都說到這了,二位請看。”
只見他從布袋里又一摸。
一個……貼著靈符的巴掌長短的盒子就被掏了出來。
崔采薇眼睛都直了,盒子還沒打開,她就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就聽孫思邈說道:
“這里面,其實裝著的便是一座金人碎片。里面的內容皆是先秦醫者所著,如今已經失傳了的祝由之術便在其中。只要能通曉此中內容,想來天下間又會少了許多難以醫治的鬼病……”
祝由,恭敬之意。
也叫咒禁。
乃上古真人用符咒治病的方法。
傳聞用的最好的人,便是當初發明符水治病的道門師祖張道陵。
相傳,張道陵一紙靈符投入河水,十年飲用此河之人百病不生。
而在三國之后,這種術法已經失傳了。
有說被張角所毀,也有說被司馬懿所焚。
什么樣的說法都有。
傳聞祝由乃鬼神之醫,用時問鬼問神,專治鬼病。
乃醫家絕學!
此時此刻的祝由術,就藏在這盒子里!?
而就在倆人驚訝時,孫思邈還在搖頭:
“可惜,復原容易,體悟里面的內容,卻只能每日空出一個時辰焚香祭煉,于靈臺混沌處體悟,貧道進境緩慢……”
一邊說,他的手叩開了長盒的鎖扣。
而就在打開盒子的一剎那……
“嗖!!”
那盒子里忽然一道金光一閃而過。
孫思邈本能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愕然,但動作卻不慢,下意識的朝著那金光抓去。
但終究……
晚了!
只見那從盒中飛出的金光瞬間來到了那打坐的道人面門之前。
就像是迫不及待歸家的游子一般,照著道士的腦門撞了過去。
“咚!”
好大一聲響動。
金光一閃而過。
甚至讓人分不清是幻覺還是什么,可就是感覺……
那一閃而過的金光,似乎都沒入到了一直在一旁打坐調息的道人體內。
接著,重新化作一截在火光照耀下反射黯淡火光的金屬長棍,落在了地上。
而被砸了個實誠的道人迷迷糊糊的……
向后面倒了過去。
帶著額頭的一片淤青。
二合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