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苑,武英殿
隨著賈珩連續發布幾道任命,殿中群臣皆是倏然一靜,心頭暗忖徐開其人,為何受得衛王如此信重?
徐開早些年應該得到了衛王的信重,這是由封疆大吏往閣臣之上培養。
大漢內閣自此由戶部尚書林如海擔任首輔,次輔則由工部尚書趙翼擔任,閣員柳政、劉禎、譚節等三人佐理閣務。
而六部當中,吏部尚書由李守中擔任,戶部尚書是林如海以內閣首輔掌部事,禮部尚書則是柳政,刑部尚書則暫缺,兵部尚書則是北靜王水溶和英國公謝再義兼領。
賈珩說話之間,眸光深深,又看向另一側的范儀等人。
除范儀之外,同時可見一些新面孔,都是賈珩這些年籠絡的一些新人才。
賈珩說話之間,轉眸看向一旁的徐光啟,問道:“徐侍郎,最近的蒸汽火車,改進的怎么樣?”
哪怕是蒸汽火車已經修建好,但仍需繼續改進,當然鐵路已經先行鋪設,算是兩方同時進行,共同構建大漢的鐵路網。
徐光啟神情默然片刻,點了點頭,說道:“啟稟王爺,蒸汽火車已經改進好,但工藝仍需不停改進。”
賈珩默然片刻,說道:“蒸汽火車的工藝需要不停改進。”
這會兒,內閣閣臣柳政默然片刻,說道:“啟稟衛王,地方府縣有官員來報,地方百姓提及鐵路修建容易驚擾山神,招惹禍端。”
賈珩眉頭緊皺,沉靜、冷峻的妙目之中,不由現出一抹擔憂之色。
這等事其實屢見不鮮,因為后世的大清曾經也因修建鐵路而引起不少人的反對。
其中的理由,就有動搖山神,破壞風水。
賈珩說道:“讓地方官府做好宣教諸事,不使百姓影響到鐵路修建諸事。”
柳政聞聽此言,拱手應了一聲是。
賈珩轉而看向一旁的北靜王水溶,問道:“水王爺,海軍那邊兒前往東南海域探索島嶼,情形如何?可有最新的軍情奏報遞送而來?”
水溶說道:“海軍已經前往澳洲,海外的確有一方陸地,草木荒蕪,可供墾荒種植。”
賈珩點了點頭,默然片刻,說道:“先讓軍士在那方島嶼上筑城,過一段時間,標注商道,以供商船和百姓前往。”
水溶道:“軍機處最近將會操持此事,不過駐軍日本島嶼的穆勝提及,海軍思鄉之情愈盛,函詢何時派兵馬輪換。”
賈珩說道:“以江南海軍乘船前往日本島嶼,替換穆勝所部。”
水溶應了一聲是。
賈珩見議了個七七八八,倒也不再提及旁事,開口道:“今日就先這般,諸位先行散去。”
殿中諸文臣皆是齊聲應是。
時光匆匆,歲月如梭。
不知不覺就是兩個月過去,轉眼之間就進入乾德四年的深秋,一場秋雨之后,冷意愈盛三分。
這一日,神京城外來了一批浩浩蕩蕩的車隊,而為首的那輛車轅高立的馬車裝飾精美,周圍可見大批家丁環護左右。
而前浙江巡撫,現任內閣閣劉禎攜家眷,在經過近一個多月的趕路之后,終于抵達神京城。
劉禎孫女,劉采盈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纖纖素手,挑開一側的車簾,那雙靈動晶瑩剔透的眼眸,不錯眼珠地看向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店鋪,看著哪兒都覺得新鮮。
“爺爺,前面就是神京城了啊。”劉采盈那張俏麗、柔媚的臉蛋兒上,滿是新奇和欣喜之色。
劉禎面容蒼老,可見溝壑深深,手捻頜下三綹灰白胡須,說道:“記得爺爺當年還是戶部主事,如今不想時隔十余年,又重返神京。”
劉采盈轉過一張俏麗、明媚的臉蛋兒來,臉上滿是繁盛笑意,說道:“爺爺,外面的人都說衛王是三頭六臂的英雄。”
劉禎點了點頭,說道:“衛王雖非三頭六臂,但卻是雄才大略,多謀擅斷,非常人可比。”
如今的朝堂可謂衛王獨攬大權,雖未有人主之名,但卻有人主之實。
劉采盈聲音嬌俏,說道:“不過,南省士子皆說衛王私德不修,也不知是何緣故?”
劉禎啞然而笑,說道:“衛王乃是世之英雄,不拘小節倒也是正常中事。”
而馬車轔轔轉動,碾過一條青石板路,浩浩蕩蕩地進入神京城。
“老爺,驛館到了。”這會兒,馬車緩緩停下,正在駕車的管家行至近前,開口說道。
劉禎笑著看向一旁的劉采盈,說道:“采盈,到了,我們下去吧。”
劉采盈輕輕“嗯”了一聲,然后掀開車簾,從馬車上下來。
驛館之前,禮部官員和戶部官員,已經在驛館前等候了一小會兒,連忙迎上前去,笑了笑道:“劉閣老。”
因為,劉禎乃是內閣閣臣,同時又兼領戶部侍郎,因此不管是禮部還是戶部的官員,也都紛紛相迎出來。
劉禎從馬車上下來,在一眾官員的相迎下,道:“勞煩諸位相迎于外,老朽心頭委實難安。”
其中的戶部右侍郎沈景福,其人是一個四十歲出頭,臉型微胖的官員,行至近前,說道:“劉閣老,林閣老如今正在內閣處置政務,要稍晚一些才能過來。”
劉禎默然片刻,說道:“老朽一會兒就去拜訪林閣老。”
沈景福笑道:“劉閣老,還請館驛中暫歇。”
劉禎點了點頭,也不多說其他,隨著沈景福以及禮部的官員,向著驛館行去。
在劉禎與神京城中的官員寒暄之時,此刻,神京城外同樣來了一行車隊,正是前來神京赴任的前南京戶部尚書譚節。
譚節自接到任命自己為內閣大學士的詔旨之后,就開始收拾行李,帶領家人,向著神京乘船而進。
譚節此刻落座在馬車上,其子譚琦落座在一旁,說道:“父親,兒子已經想出衛王調父親入京的用意了。”
譚節點了點頭,道:“說說看。”
譚琦道:“父親,衛王不過是想要以此平衡南北士人,自乾德二年逆案之后,江南士人為之竦然,衛王如今調任父親入京,主要是安撫我江南士人,以籠絡南省士人人心。”
譚節兩道濃眉之下,眸光幽邃幾許,溫聲道:“衛王之志,并非僅止于此。”
衛王只怕是要行那操莽之舉,改換天命,宰制山河。
譚琦默然片刻,道:“父親的意思是?”
譚節手捻頜下三綹胡須,劍眉之下,眸光咄咄而閃,朗聲說道:“大漢立國百年,原是行將朽木,自崇平十四年,衛王出仕,以十年之功,力挽狂瀾,方有此翻天覆地之變,你我一路北上,耳聞目見,官道軒敞平整,商賈絡繹不絕,一派欣欣向榮,歌舞升平之象,聽說還有那鐵路與蒸汽火車正在籌建,一旦落成,神京至南京可三五日往來,這是改換天地的大事。”
譚琦點了點頭,溫聲道:“衛王所倡導新學,的確是利國利民之舉。”
譚節心頭涌起萬丈豪情,說道:“衛王其人有改天換地之志,為父這次入京,當建立一番事業才是。”
譚琦問道:“父親,那衛王其人這是要做什么?如此大費周章?”
譚節面色沉靜,感慨了一句,說道:“欲謀大位,當立大業,否則何以服眾?”
可以說,現在的大漢朝廷,凡有識之士,皆能看出衛王有代漢自立之心,只是還在遮遮掩掩,欲求一個名正言順。
神京城,德勤巷,李府——
李守中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也緩緩行駛在一座軒峻壯麗的宅邸門前。
李守中至京城的出發要晚上許多,但因為一路行船,差不多同時抵達。
此刻則是賈政過來相迎,開口說道:“李兄,許久不見了。”
李守中劍眉之下,凝眸看向鬢角已經斑白之象的賈政,道:“存周,許久不見了。”
李守中的女兒嫁給了賈政的兒子賈珠,一晃也有十余年了,兩人作為兒女親家,往日也多有書信往來。
賈政笑著相邀,說道:“李兄,老太太那邊兒已經備好了酒菜,為李兄接風洗塵。”
李守中點了點頭,低聲道:“等會兒有一些南省的圖冊,要遞送過來,先行放到府中。”
賈政然后隨著李守中快步進入宅邸。
兩人落座下來,仆人奉上一盞香茗,徐徐退去。
李守中問道:“存周,未知最近京中朝局局勢如何?”
賈政朗聲道:“自今夏逆案之后,京中局勢漸趨平穩,朝廷上下,諸衙百司皆各司其職,諸般政令皆不疾不徐。”
李守中默然片刻,道:“那看來是政局安定,諸事順遂。”
賈政點了點頭,面上帶著一股繁盛的笑意,說道:“老太太那邊兒等急了,你我先回賈府吧。”
李守中點了點頭,倒也不再多說其他。
賈政道:“李兄,時間也不早了,莫要讓老太太等急了。”
李守中起得身來,隨著賈政向著宅邸行去。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這邊廂,容色微頓,凝眸看向不遠處落座著的李紈,心神當中不由涌起一股莫名憂慮之意。
嗯,李紈就在不遠處坐著,云鬢高挽,那張眉眼滿是溫寧氣韻的臉蛋兒兩側似涌起兩道淡淡紅暈。
賈母蒼老眼眸當中滿是憂色,道:“你父親一會兒就過來。”
鳳姐在一旁,那張艷麗無端的瓜子臉上似是帶著繁盛笑意,道:“說來是有好長時間沒有見到李世伯了。”
也不知,當李世伯知道自家女兒給自己生了一對兒龍鳳胎,李世伯該是什么樣的神情?
賈母默然片刻,開口問道:“珩哥兒呢,還沒回來嗎?鴛鴦,你打發人去西府看看。”
鴛鴦連忙應了一聲,然后快步出得廳堂。
而就在這時,一個玉顏明麗、柔媚的年輕丫鬟從外間而來,柔聲說道:“老太太,衛王來了。”
不大一會兒,就見那蟒服青年從外間而來,面容冷峻而硬朗。
此刻,榮慶堂中的眾人都將一雙神色不一而足的目光,投向那蟒服青年。
賈珩行至近前,快步向著賈母行了一禮,說道:“見過老太太。”
賈珩在西府偏院當中,自也知曉李守中已經趕赴至京的消息,心頭則是思量一件事兒,要不要將李紈懷了他的孩子的消息給李守中說。
賈母慈祥細眉之下,目光復雜地看向那蟒服青年,問道:“珩哥兒。”
賈珩默然片刻,問道:“老太太,李世伯那邊兒,可是來了嗎?”
賈母那張慈眉善目的臉上見著欣喜之色,說道:“寶玉他老子已經過去相迎了。”
而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褐色衣服的嬤嬤,快步進入榮慶堂之中,抬眸看向賈珩,道:“老太太,二老爺和李家老爺來了。”
賈珩道:“老太太,我去迎迎。”
賈母點了點頭,低聲道:“珩哥兒去吧。”
賈珩出得榮慶堂,凝眸看向與賈政一同前來的李守中,面上帶著爽朗的笑意,說道:“李世伯,別來無恙。”
李守中點了點頭,說道:“微臣見過輔政王。”
賈珩笑了笑,伸手虛扶,說道:“此非朝堂,世伯不必如此客氣。”
說著,伸手相邀,說道:“老太太已經在屋里等了有一會兒了,咱們進屋敘話。”
李守中點了點頭,也不多說其他,隨著賈珩一同快步進入廳堂。
此刻,賈母面上笑意盈盈地看向李守中,說道:“你來了。”
李守中這會兒就是向著賈母行了一禮,蒼聲說道:“守中見過老太太。”
賈母臉上滿是慈祥的笑意,說道:“咱們娘倆兒個一晃也有段日子沒見了。”
這會兒,李紈就從一旁起得身來,向著李守中行了一禮,聲音輕輕柔柔說道:“女兒見過父親。”
李守中點了點頭,目光上下打量李紈,臉上神色慈祥幾許,問道:“紈兒,怎么不見蘭哥兒?”
值得一提的是,李守中在南省為封疆大吏,根本不知道京中關于李紈的消息。
當然也沒有人敢把這等閑言碎語傳到一位兩江總督的耳畔,以免污了他的耳。
李紈柔聲說道:“蘭哥兒這會兒還在國子監,要等一段時間才能過來。”
賈珩在一旁接話說道:“蘭哥兒在上次科舉時折戟,這是在奮發圖強,以求今科高中。”
李守中低聲道:“蘭哥兒年歲還小,太早入仕,倒也不是好事兒。”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世伯所言不差。”
賈母笑著接過話頭兒,說道:“好了,咱們在一起吃飯吧。”
賈珩同樣落座下來,與李守中觥籌交錯,開始用起飯菜來。
待用罷飯菜,賈珩與賈政、李守中就是前往夢坡齋敘話。
賈母原本想喚著寶玉也一起過去,但卻被賈政所阻。
夢坡齋,小書房——
就這樣,李守中、賈政幾人落座下來,一張漆木幾案上放著香茗,待仆人離得書房,香氣裊裊而散,室內為之清香怡人。
李守中兩道眉頭之下,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蟒服青年,問道:“吏部方面用人選人,當以何為重?”
賈珩點了點頭,道:“上上之選乃是德才兼備,次之,則以才干為要,具體不同職位,考察標準不一而同,如親民官,則以品德為上,不使害民、殘民之舉,大行其道。”
如果偏遠地方就不需要魄力特別強的官吏。
李守中點了點頭,說道:“子鈺的意思,我明白了。”
根據不同職位靈活考察相關官員的操行品德,因時因地用人。
其實,如果是以前,李守中行事刻板,不知變通,但這幾年在兩江總督任上,已經磨礪了一些手腕。
賈珩道:“這幾年,地方府縣官吏也要以是否熟知新學作為選拔干吏的標準。”
李守中點了點頭,道:“合該如此,先前,我這一路而來,看到官道干凈、軒敞,而鐵路鋪設至南北,蒸汽火車沿鐵軌穿行,運載貨物不少。”
賈珩低聲說道:“新學乃是利國利民之學,格物致知,可求經國濟世之大道,用之于百姓,可謀萬世之基。”
這會兒,賈政邀請著兩人品用香茗。
就這樣兩人在一起品嘗香茗,賈珩那張剛毅的面容上帶著幾許笑意,道:“伯父這一路而來,舟車勞頓,不妨先回去早些歇息吧。”
李紈的事,現在也不適合與李守中說,等一些閑言碎語的風聲,傳到李守中耳中,他再看看情況。
其實,他改姓為蘇之后,縱然是與李紈有染,倒也沒有一開始同族族長欺負孀嫂那般難以接受。
哪怕是賈政對于自家三個女兒跟了他一事,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李守中起得身來,然后就是轉身離去。
這邊廂,賈珩與賈政相送李守中離去,而后沿著一條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行來。
“子鈺,譚閣老和劉閣老已經入京了。”賈政道。
賈珩面色沉靜,一如玄水,溫聲道:“此事,先前錦衣府奏報過,等稍晚一些,我要去拜訪此二人。”
其實應該是譚、劉二人來拜訪賈珩,但因為賈珩為了展現對江南士人的“懷柔”,倒也愿意表現出禮賢下士的態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