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  第三十八章 雪中行(7)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作者:榴彈怕水  書名:黜龍  更新時間:2022-06-20
 
“要不就放了……皇后殿下這么給咱們臉,咱們也得給臉。”

“兩軍交戰,咱們人少,既帶不走,就全殺了便是。”

“都是好手,至不濟也是有一技之長的,愿意降的跟我們走,不愿意降的再殺了也無妨……”

“要我說,不用管,現在就走,趁著天黑,雄天王和徐大頭領都在,護送著皇后、張相公、高公公、曹太守,還有那個什么沉朱綬,帶著這五個人走了便是,其他這些人就扔在這里,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不錯不錯,被凍死是天時,真有鬼魂便去怨三輝四御,被救了是他的祖上的福報,被亂兵趁機砍了那是他平日不修德行……”

“我覺得還是殺了好!明正典刑!莫忘了,就是這些人平素欺辱我們,視我們為無物,如今落到咱們手里,憑什么輕輕放過?”

“說的不錯,而且直接殺了便宜他們!得狠狠殺了立威!”

“如何殺才能立威?”

“就像大龍頭剛剛說的,敲開冰層,纏著石頭沉下去喂魚!開春渙水的魚肯定肥!到時候本地人一吃魚就想到此事了,便是立威了。”

“還是太便宜了他們……”

“我倒是有個主意,為啥不取個水車,把他們綁上面,鑿開冰,然后讓大龍頭按照他們職位、罪過,將這些人在冰水里滾幾圈,活下來的就讓他走,死了的就沉下去喂魚……”

“哪里來的水車?”

“沒水車,人也行,跟獄中上水刑一般……摁進去便是。”

眾所周知,張行素來是個沒本事的,穿越前所謂某乎上打嘴炮的,穿越以來,能活到現在,倚仗法寶無外乎三個:

一個是羅盤,必要時求個生死一線,或者念頭通達;一個是身上真氣鎖鑰大開這個作弊器,必要時牽手問好,大多時悶聲發財;最后一個卻是靠著所謂懇切交流了。

當然,這個交流細細說來又分兩種,一種是張行站出來主動打嘴炮,屬于古往今來成大事者、或者不成事者必須之技能,自不必多言。

另一種則是靠廣泛聽取意見,也就是所謂開會了。

至于說所謂吃軟飯,靠人家白三娘庇護,以至于被一些人感慨“大丈夫能屈能伸”,以前絕對是有的,如今就不再提了,因為人家白三娘自家都應了,要做他一輩子的女俠……那自然就心安理得了。

總之,張行此時就是在開會。

但一開會,恐怕很快就不是黑榜第三的屠龍刀張三爺就意識到了,昨晚上那么出彩的、堪稱一擊致命式的成功突襲,并不耽誤自己和這些人依舊是烏合之眾。

真的是烏合之眾,想法離奇倒無所謂,關鍵是相互之間意見差的過大了,而且稍一思索,便知道他們根本不是為了什么全局考量,更多的都是在為一些淺薄的理由而進行表態:

有的人出身底層,因為皇后一點頭,便忍不住要大方到底;有的人大概是因為之前受過官吏欺辱,便忍不住要發狠勁,殺個干凈;還有些人單純是因為擔心招降這些朝廷精英會導致自己在黜龍幫里地位下降,所以言辭苛刻;更有人是經此一役,意識到張大龍頭的權威,便開始想法子來奉承,只是根本沒揪到點子上。

這些東西,連堂內堂外地上那群癱著的,而且因為烤了火,連尿騷氣、血腥氣都再難遮掩住的俘虜們本身都察覺到了……他們在張世昭都被打斷腿封了嘴的情況下頻頻往堂上來看,恐怕不只是因為這群人在討論自己的生死。

更多的是無語于自己這群人的生死居然取決于這等無知的鄉下土豪、強盜,以及平素根本看不上的地方低階官吏。

更無語的是,他們居然栽在這么一群烏合之眾手里。

那他們自己算什么?

這世道這么荒唐的的嗎?

“張三哥!”

荒唐歸荒唐,但耳聽著討論越來越離譜,堂外新起的火堆旁,終于有人忍不住了。“當日同僚之誼,便是渙水也曾一起來過,何至于此?”

“柳十一。”張行瞥了一眼,遙遙相對。“這是兩軍交戰,你若沒被俘,怎么敘舊都可以,便是之前逃了,我也認了,可若被俘,又哪來的那么多話?”

“再不說,只怕要被扔進水里做冰餛飩了。”那人聞言,愈發焦急。“張三哥,你倒是給句話,要怎么才能得生?”

“得生還是很容易的。”張行嘆了口氣,認真在堂上遠遠來講。“我記得你跟之前東郡柳太守算是同族,他就能走,還能帶著家卷、財私……你知道是為什么嗎?是因為人家愿意配合,替我們輕松解除了東郡七八個縣、幾十個市、渡、鎮、卡的武裝……”

“我哪有這個本事?”那人氣急一時。“堂上那幾位才有這個本事……”

“堂上這幾位也沒這本事了。”張行幽幽嘆道。“如今外面屯軍不敢來攻可不是因為他們下了令的緣故……所以,便是他們也不可能輕易得脫,大家都得有個說法才行。”

“事到如今,我只求生,非要說法……”柳十一敏銳意識到什么,但聲音反而低了下來。

“你父母妻子都在東都是嗎?”張行也意識到了一點什么。

對方旋即干笑一聲,不再言語。

周邊再度沉默。

但這次沉默沒有延續許久,很快便有人忍不住喊了出來:“張三爺!我不像這位柳爺那般與你相熟,但我勝在年輕,無妻無子,族中也都在太原,東都便是想管也越不過英國公去……你放了我,我隨你去做大事!”

張行便欲應聲。

不過,此人話音剛落,又有人冷笑開口:“張三爺……你許久不在東都里,卻不曉得這位馮巡騎來歷,他雖只來臺中一年,卻有了極大名頭,平日辦桉素來喜歡拷打施虐,無事都要人脫層皮出去,綽號‘惡鬼’……”

“那又如何?關你甚事?”

“不關我事,卻關別人事,我怎么記得,臺中曾說起張三爺造反時,著人放糧燒債,還讓人去喊,黜龍幫起兵,本為百姓……也不知籠絡此等人過去,如何能做大事?”

“欲做大事,正要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我自認秉桉嚴苛,但也敢打敢拼,今日若得恩義,必將盡力報答。”

“今日可降,明日也可降……”

“錢九,我如何惹得你?你又不是那些沒根的北衙白皮餃子,便是想降也無人要的,何故反而來耽誤我?”

“我只是看不慣!”

“那就一起死嗎?”

“肏你娘的!你說誰爺們是北衙的白皮餃子?斷了腿還在這里充威風?”

“我……”

外面火堆旁亂做一團,張行反而因為這番鬧劇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很顯然,大魏朝廷揭開了外層的皮,下面也是烏合之眾,只是人家體制太大,遮掩住了而已。

大家都是烏合之眾,反過來說,花花轎子眾人抬,也可以默認大家都是精英了不是?

不過,此時委實來不及多想,他也必須要拿個主意了。

“雄天王,你要辛苦一下。”

一念至此,張行終于強打精神,喊了一人。“請你往來一趟谷熟和下邑,看看城池是否安穩,援兵是否到位,順便告知牛達和王振我們這里的結果,讓他們安心守城……天明前再務必回來。”

“曉得。”雄伯南倒是沒多少心眼,即刻起身。

眼見著流光閃去,張行復又看向徐世英:“徐大郎,你再替我看住堂上一陣子……將你懷中紙筆給我。”

徐世英原本想直接拱手,聽到后半句不由愣了一下,立即從懷中取出一卷白紙和一支炭筆來。

“小周。”張行接過紙張,站起身來,最后看向了周行范。“我去尋個有桌桉燈火的廂房,過半刻鐘后,你和老賈將這些人挨個拽過去……我要挨個過下堂,問下事情。”

小周和賈越自然無話可說,周圍頭領則紛紛側目,卻也不敢多言,外面的俘虜同樣老實了下來。

就這樣,張行離開堂上,來到一處榻上灑滿血漬、地上還有一個掉了半拉頭的尸體的前院偏房內,也不顧及什么臟不臟的,直接上了榻,然后接著燈火的映照,俯身在榻上小幾上用炭筆簡單畫了個表格……他本想將表格畫的細致些,但不知為何,最終也只是大約列了籍貫、年齡、官身、家卷,以及一長串空白。

片刻后,小周與賈越按時拖拽著一名腿還彎著的錦衣巡騎過來,在張行示意下放到了幾桉對面的榻上血跡處。

張行看了看對方,似乎有印象,便一邊自行來填前面信息,一邊低聲來問:“老趙……要降嗎?”

那人扶著下方榻上血漬,看了看張行,緩緩搖頭:“張三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家小妻兒宗族都在東都,委實不敢,除非你想法子報我死了……但也難,也還是不敢……還是求你念在往日情分上放我一條路,我這輩子感激你。”

張行不置可否,只是再言:“我只是問你降不降?”

“不、不敢降。”此人終究還是低頭,咬牙以對。

“我要是能盡量保證你降過來的消息不被知曉呢?”

“那……那我愿意試一試。”

“好……再說幾個名字……這些斷腿的人里,指著巡騎點三個最差的人,再三個最妥當的人。”張行頭也不抬,直接言語。

那人終于一怔,但片刻后還是壓低聲音說了幾個名字出來,然后卻又忍不住立即來問:“不降就死嗎?還是說名聲差的,降了也死?名聲好的,不降也能活?”

“不要問,也不要說多余話,道理大家都懂……路是你自家選的,我能做的不過是網開半面。”張行嘆氣道,然后直接看向了小周。“去吧!扔到堂內,靠一邊放置。”

小周和賈越倒都是極好的執行人。

須臾片刻,又一人來,剛被扔到榻上,便癱了下去,似乎準備叩首,幸虧小周又把他拽住。

張行抬頭看到是個無須的,立即換了張紙:“姓名?”

“孫、孫橋。”

“哪里人?”

“東都……不對,南陽,約莫是南陽……”

“家卷何在?”

“早死光了,反正不記得了。”

“什么職務?”

“北衙文書內侍……”

“什么文書?”

“專做倉城出入的……”

“愿意降嗎?”

“愿意……求張三爺給條生路,做牛做馬……”

“小點聲……北衙內里此番隨行的,說三個日常里最遭人恨的名字,再點三個最好的。”

“是、是、是……”

“好。”張行記下名字,再去看小周與賈越二人,小心叮囑。“帶他下去,也放堂上……往后的人也如此,但要在堂上弄三四個點安置,外面也可以放,突出一個雜亂無序,但又分撥分堆……不要讓他們亂說話。”

小周和賈越即刻醒悟。

其實,俘虜并不多,因為能在別館安置的人本身不多,何況還殺傷了不少,拋開堂上那幾位大員、貴人,前前后后,也就是四五十人。

不過,這四五十人,不是有修為的巡騎,便是懂文字、算術的的北衙公公,還有一部分是本地對接后勤、情報的官吏。

換言之,最起碼都是可以稱之為有一技之長的人,不然黜龍幫的一些頭領們也不至于忌憚了。

就這樣,大約花了一個半時辰左右,時間來到了四更天,張行方才統計妥當,卻又望著手上名單,聽著屋外風聲,沉默許久。

說白了,張行不是不知道這些人背后過于淺顯的利益追求……不顧一切想活命的,想活命又擔心家卷的,想裝樣子搏一搏的,包括黜龍幫內部那些亂七八糟的排外、妒忌,以及對下殺紅眼、對上膝蓋軟。

但是,知道歸知道,他卻不可能輕易無視這些客觀存在的淺層利益訴求,以及那些人的淺顯表演。

尤其是那些俘虜,每個人都注定是復雜的,都一定是有自己故事的,可能殘暴的人特別講義氣,而且上了陣確實頂用;也可能從不做壞事的人卻浮于門第骨子里看不起黜龍幫,到時候直接倒戈;甚至說不定沉默的人里面藏著真正的英杰人物,而這些表露投降的人卻是心懷大魏的忠臣,準備找機會給自己一刀以報君恩。

但那又如何呢?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對得起天地良心了。

張行喟然一時,然后立即又讓門外小周去喊徐世英進來。

“坐。”片刻后,徐大郎過來,低頭看表格的張行抬手一指,便驚得這位今日大放異彩的徐大頭領莫名一慌,然后攏手攏腳,小心坐到了對面榻上,咋一看,似乎比之前那些俘虜還老實。

“看一看。”等對方坐下,張行方才將手中表格遞了過去。“我有些想法,你來替我掌一掌。”

徐世英是個聰明人,只是大約掃了手中表格一遍,又聽到這話,便立即有些醒悟,但還是保持姿態,并壓低聲音來問:“三哥是什么路數?”

“我想了一下,黜龍幫造反,終究是要用人的,所以還是應該盡量吸納人才……讓雄天王躲一躲,乃是他地位過高了些,又一力主張都殺,對招伏降人有些不滿,他在這里,下面又有人拱著他,有些事情不好說……這是其一。”張行認真介紹。

而徐大郎也立即頷首,剛剛堂上的爭論他又不是沒看到,從雄伯南被支開他就曉得張行是準備受降的了。

“但如何吸納人才,卻也要講規矩……譬如兩軍交戰,自然是降者生、不降者死,否則連不降的人都放回去了,又如何跟愿意冒險投降的人做交代?這是基本,也是其二。”

張行繼續來講,卻也沒有超出對方預計。

“除此之外,既然愿意降,就要當成半個自家人,就得考慮到他們的難處了,改名字的、想不讓朝廷和家里人知道的,也要做個配合……這是其三。

“其四,我覺得咱們既然要來造反,既然喊著要安天下,便該做點正大光明的東西來……降的人要做遮掩,可不降的人,便是敵軍,便該明正典刑……所以,等雄天王回來,我準備讓你先帶一部分人和愿意降服的人乘夜逃走,繞回谷熟安置,其余人等,明早堂而皇之在渙水畔處斬,以正視聽。”

徐大郎終于一怔,便要立即頷首,表示擁護。

“最后。”張行搶在對方開口前做了最后一點補充。“賞善罰惡,不該是戰爭中放在首位的,但若是可以,還是應該做一做,告訴天下人,我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反賊,我們是有想法和理念的,我們能帶著他們安天下……所以我按照名單,從北衙、靖安臺、地方官吏里面各選出三個名聲差和名聲好的,再跟降與不降的名單一比,弄出來四個不愿意降的,準備公開赦免;六個已經降的,依舊處斬!你覺得如何?”

“三哥處置,已經盡量周全,只是不知道除了帶降人走,三哥還有什么具體吩咐?我愿意盡力而為。”徐大郎忽然放下表格,束手站了起來。

“自然是要倚重你的。”張行平靜以對。“一個是等他雄天王回來,你要與他盡量說清楚,另一個是要在雄天王回來之前,順便將那幾個心思有些亂的頭領安撫好……”

“這是自然。”徐世英當即頷首。

“除此之外。”張行認真來問。“我問你,曹汪官聲如何?可有什么特殊的說法或者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

徐世英怔了征,卻立即反應過來,然后壓低聲音嚴肅以對:“沒有聽說特別好、特別壞……就是平日里擺的譜有點大。”

“那跟我知道的一樣。”張行點點頭。“也就沒什么了,明日我自和雄天王帶他回去,然后殺了高督公、赦了沉定……你再去將張相公架進來。”

徐大郎終于徹底愣住,足足數息之后方才低聲來問:“連張相公也要殺嗎?”

“他若是不降,為何不殺?”張行面色如常,認真反問。“況且,這種賞善罰惡、替天行道之術,若只殺一北衙督公,未免不足……反之,若能堂皇誅一南衙相公,則足以震懾天下。”

徐大郎恍恍忽忽,只能應聲。

又過了一會,張世昭被徐世英親自扛著夾到了榻上,然后又被后者撕開了嘴上的繩子,掏出了嘴里的破麻布,放到幾上……做完這一切,徐大郎只是立在門檻那里,居然不舍得走。

對方是大頭領,張行也不好攆的,只能拿起表格,給對面的張世昭大約看了片刻,然后立即收回,先替對方將前面幾格填滿,便認真來問:

“張世昭,你愿降嗎?”

被封了快一夜的張世昭張了張酸麻的嘴,竟沒有聲音。

“若是嘴酸了,就點頭或搖頭。”張行正色提醒。“愿降嗎?”

張相公死死看著身前的年輕人,半晌,嚴肅而對:“我固然怕死,但你須告訴我,昨夜事成,你已成大名,卻要如何處置皇后?”

徐世英聞言,也立即來看張行。

“我告訴你,你就告訴我你是降還是不降?”張行認真反問。

“不錯。”

“我準備將此間隨行財物劫掠一空,并讓梁郡官吏發宋城軍械、財帛、糧草來贖皇后、曹太守,然后待隨行內侍、兵馬四散后,將皇后和諸后宮、公主,交與淮右盟,讓他們做中人來接收,然后繼續護送著南下去江都。”張行從容來答。“至于梁郡,多拿幾城做個緩沖也無妨。”

“這是對的!劫掠求實求名便可,卻不必繼續留著皇后做眾失之的,還能拉扯淮右盟下水。”張世昭懇切以對,復又追問不及。“可為什么不能讓他們也來贖我呢?”

“降還是不降?”張行追問不及,順便提筆在表格上懸停。

徐世英也重新盯住了這位南衙名相。

張世昭沉默許久,緩緩以對:“我終究是當朝相公,死在渙水,未嘗不可……”

張行嘆了口氣,便要寫上“不降”二字。

但很快,坐在榻上的那位張相公便繼續說了下去:“但若能替我遮掩,更改姓名,則未必殺我于渙水……張三郎……我未必不可降于后方,唯獨,我只降你,不降黜龍幫,你敢應下嗎?”

門檻內的徐世英已經數不清這是他自己今晚幾次變色了,也不知道該不該插足。

倒是張行,沉默片刻后,立即認真以對:“我可以從要殺的俘虜中尋個人假扮你,偽殺你于渙水,但你必須要加入黜龍幫,做個幫眾也好,尋常頭領也罷,都可以……唯獨不受你降于我個人。”

“為什么?”張世昭大為不解。“這個黜龍幫不是你做事的套子嗎?遲早要扔的。還是說,你欲做大事,連這點器量都無?又或者是因為他在這里嗎?”

說著張世昭指向了門檻內的徐世英。

“我厭惡圣人與大魏,卻與你無怨無恨,你又準備降,倒是不必避諱。”張行嘆了口氣,倒也誠懇。“張公,我素來知道自己是個廢物,卻偏偏存了不該有的志氣,想要做些大事,既如此,便只有匯集眾力才可。”

張世昭冷笑一聲:“大道理,都是對的。”

“大道理當然是對的,我知道你看不起黜龍幫的人,覺得他們都是些烏合之眾。”張行款款以對。“覺得凡事應該是智者引而導之。但恕我直言,一來智者千慮,猶然有失,而眾者集火,亦可成炬,張公今夜不就是敗在我們這些烏合之眾手上嗎?二來,今日烏合之眾,若能磨礪,大浪淘沙之后,他日未必不能成真英雄……再說了,規矩就是規矩,我今日是以黜龍幫右翼大龍頭的身份來做招降,如何能廢公行私呢?這種事情做多了,看起來是占便宜,其實會丟人心的。”

“哈!”張世昭愣了片刻,忽然長呼了一口氣,笑了出來。“當日在南衙,他們都說你是小張世昭,我卻覺得,你如今隱隱然是個小曹林。”

“難道不能兼而有之嗎?”徐世英上前一步,乃是終于忍不住插嘴。

“張公。”張行看了徐大郎一眼,提筆認真來問。“你到底降不降?”

“我怕死,所以我降。”張世昭同樣回頭看了眼徐世英,然后嚴肅回復。“日后在幫中,一縣之文書,還是能找我做的。”

張行點點頭,在表格上認真寫了“愿降”二字,然后放下筆來,朝徐世英努嘴。

后者也趕緊上前來扶,準備重新綁住嘴,到外面去混淆視聽。

“我雖沒有降你私人,但畢竟是從你手里受了庇護,今夜之敗,也是你一擊致命,打的漂亮。”就在這時,張世昭忽然抬手止住徐世英,然后平靜開口。“所以張三郎,我也趁機與你說一個大道理……你既做了這份盡可能的正大光明,不是不行,路都是自家選的……但要記住,將來無論如何,非不得已,都不要拋掉它,否則便是你一敗涂地的時候;反過來說,即便是局勢到了一定份上,只要你還能在表面上湖弄著它,那便是山窮水盡,也說不定能反復一時的。”

說完,張世昭竟然自己主動將桌上的破麻布團子塞入嘴中,任由徐世英回過神來,將他綁了嘴巴,又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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