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算起來,張行穿越過來已經完整四年了,或者說,第五次遭遇春耕也標志著他即將開始第五年的穿越生涯。
人這玩意其實就是賤。。
按照張行穿越前看過的很多高端網文描述,很多主角穿越過來連個金手指都沒有,全靠自力更生艱苦奮斗,一路斗志昂揚,最后照樣能把大道給磨滅了....他倒好,一出來就是真龍現身打架,分山避海;然后就發現了金手指,所謂穿越自帶異寶在手,貌似還能打怪升級、最起碼是個無限制加基礎屬性的好身體,再后來好像還有達成成就得獎勵的說法。
這個局面,怎么看怎么大有前途,老老實實按照指導方向走,將來廝混個真龍之身,與幾位至尊談笑風生,也未嘗不能成。
但是,他就是瞻前顧后,就是思想怪異…...總是覺得用多了羅盤會被命運戲弄,覺得所謂看起來像北冥神功的玩意最終可能是嫁衣神功,而且總喜歡把拿到的那些秘籍當成科普教材。「
他甚至還要自己改,自己寫。
對于這個反應,張行是深刻自省過的,并且很快就把鍋甩給了自己面臨的局勢……那就是跟那些高端穿越者相比,他張行穿越后從一天開始,就連個緩沖都沒有,莫說從容布局,與天地來斗了,好像半日安生日子都不能過。
就好像是被局勢推著走一樣。
所以,他才會追求一種主動性。
說白了,就是自己給自己找存在感換個高大上的說法就是,努力來自己掌握命運!
胡思亂想中,濕潤的田地里,鐵犁忽然被什么卡住,張行回過神來,伸手去撿,直接從犁頭前面摸到了一個腦門破開的頭骨,他端詳片刻,手上真氣發動給捏碎掉,仿佛捏碎什么土塊一般,然后拋灑在剛剛翻開的土壤中當肥料,便繼續推著犁來走。
周圍田埂上做觀摩的人看來,一時騷動,但到底無聲。
春日細雨中,鐵犁繼續前行,越走越快,非但遠離田埂,還遠遠將其他人落在后面,然后張行忽然開口來問:
「昨晚上你們據說是蘿卜……據說是群英薈萃,秉燭清談了一整晚,都聊得如何有沒有什么可以上史書的段子」
「不瞞龍頭,一整晚上,也多真只是清談而已。」前面牽著駑馬的,居然是黜龍幫大頭領、河北治安內務總管、前陳皇室陳斌,其人聞言,當場來笑。「不過,也還是能見水平的……主要是謝兄跟崔二郎,他們倆一個言辭不絕,如滔滔大河,一個委婉真切,若幽幽深谷,倒也的確難得;至于我跟后來過去的祖頭領,只是聽得入神而已;倒是崔二十六、二十七,兩個人明顯缺見識,顯得跟道旁家犬一般撒歡不停。」
張行聽到最后也只邊推犁邊來笑:「所以就是崔二郎的確是有本事有見識的,不管老謝怎么問,卻只是繞彎彎,不肯松口咬定些實際的而崔氏本家的子弟因為多年沒有仕途經歷又富貴中來生,雖然讀書多、學問多,已經有些荒廢到家犬地步了」
「是。」前面開著淡藍色護體真氣的陳斌立即點頭,但旋即更正說明。不過龍頭,我還是要說一聲,那就是文法吏這種東西,底子、經驗、眼界都是很重要的,并不能說這崔氏大房里的兩個年輕人就是廢物……」
「這倒是實話。」張行立即點頭。看房彥釋、房彥朗、房敬伯三人就知道了,未必出挑,但經驗給上,做事還是比其他那些草莽出身頭領靠譜的多……所以,崔氏子弟若能用,我當然不會刻意歧視,只不過他們明顯有所保留,不愿意委身過來,我難道還要給他們白做姿態,妄自提升他們名頭他們家也不差我這一個墊腳石吧」
陳斌在前面,聽到張行說的實在,便也放下心來,不再計較。
而兩人又走了
幾圈,幾乎是毫不費力便耕完了一大片地,與隔壁隴畝中同樣趁著一夜春雨后來耕田的屯田兵相比,非但效率近乎于七八倍之巨,甚至那駑馬都未曾出汗,比身后來做表演式義務春耕的其他頭領來比,也強了太多。
沒辦法,這可是兩個凝丹。
到此時,兩人的面子工程完成,便也懶得等其他人,便先行折回,乃是將駑馬和犁頭在城門口的營地里交還,然后便準備先回去辦公等其他人回去。
孰料,來到城門口這里,卻正見到三個崔氏子弟一身尋常打扮,藏在人群里探頭探腦,好像藏得很隱蔽,但行為舉止,根本與其他人差太多,早就被人屢屢側目,倒是那黑老司命,背著手立在那里,雖說跟老農有些差距,卻是因為修為真氣才注意到的。
當然,這些都沒有張行和陳斌牽著駑馬扛著犁回來更引人矚目和轟動。
面子工程嘛,求得就是這個。
張行交卸完犁與牲口,轉過身來,招呼上兩撥客人,又一起進城,卻又到底咄咄逼人、絮絮叨叨慣了,沒有忍住:
「黑司命,北地那里有修為的人會去干農活嗎」
黑延當即負手來笑:「張三郎這問的何止是農活,打獵、打魚、蓋房子、修路,都是修行人打頭的……不然你以為白沛熊那幾個混孩子,包括之前你與賈越,為什么都想著來南邊」
張行恍然,但又搖頭,曉得這個跟自己想的是一個事情,但不是一個意思。
不過,這不影響他立即去看崔肅臣:「崔二郎,若是這般,我便是有些不懂了……你看,我們有修為的人去耕地做工,幾乎像是閑庭信步,北地人也都習慣如此……可為什么前唐后期那些世族子弟,寧可去酒后騰躍跳山澗、或者對紅月來長嘯,徒勞耗費真氣,也不愿意來做活呢」
這就很明顯在含沙射影了。
崔肅臣沉默片刻,果然又從容將鋒芒繞了過去:「不瞞張龍頭,彼時也是有世族做農活的,大唐南渡期間,便開始有大量世族隱居,就地耕讀,而且他們不光反省文修不勞動耕戰,還多對盛唐時的門第清談之風有反省之語,覺得學來的文字該去做公文,而非是用來清談..…實際上,后來大周肇業,事功之風便是從此處來,河北世族多也遵循。」
「河北人那時候還是很有成色的,黑帝爺也是認得。」黑延負著手插了句嘴。「只是可惜,大周起家自混血的部落,有些許巫族血統,北地人終究邁不過那個坎,所以才有百年前那一次苦海之變。」
不過就在此時,一直沒開口陳斌猶豫了一下,忽然也道:「可是龍頭,依著在下之見,此事根本其實還在于人性使然,若能享受,何必勞做沒有凝丹修為,下地總要一身泥,而且總有奴仆佃戶乃至于尋常百姓替他耕作……既總管萬民,也無余畝,難道只讓他用一人之力的產出這個事情是沒得解的,強要作態,便是一時憑著強力壓了下去,逼著他們下了地,反而也只是怨氣叢生。
「不錯。」
孰料,張行剛剛明顯只是嘴上擠兌,內里居然也早有想法。「絕不能指望人人是圣賢,我雖不清談,卻也覺得人性非本善亦非本惡,還是要引而導之、約而束之,最關鍵是齊而利之……才行。」
崔肅臣愕然,忍不住回頭去看陳斌,結果旁邊黑老司命早已經主動好奇來問:「敢問龍頭,具體是什么意思呢」
「引而導之很簡單……譬如說真氣耕田做工這種事情,就應該讓全民都來筑基,修行的人多了,天下人都曉得方便和效率了,尋常百姓自然愿意讓孩子多花幾年功夫修行再來耕田做工;類似的,就好像盡量教導這些孩子去識字算術,人人都能讀書,曉得些道理了,自然陋習就少了。」」
張行脫口而對,
大言不慚。
「至于說約而束之,便是說這些世族毛病的……其實,真的見多了,我對世族反而有了些新想法,覺得確實不該一概而論。尤其是眼下,關隴的世族跟南陳、東齊故地的世族是一回事嗎為什么大家厭惡關隴世族是因為他們居其位、得其利,而不能擔其責、受其垢,甚至視他人為草芥。最明顯的便是關隴世族中最大的曹氏皇族了,都懶得說了.....反過來說,現在南陳、東齊的世族根本沒有權在手,只能享受一點富貴,便也不好多做苛刻,只要他們按照富貴生活繳納足夠的賦稅,確保他們不多占多拿就行了,還能指望什么」
崔二郎幾人只是認真來聽,便是崔二十六、二十七兩個道旁家狗也都沒撒歡,只豎著耳朵來聽。
「只不過,這些都需要循序漸進,需要見縫插針,還需要制度建設。」張行馬上又給自己找補丁。逼迫所有少年人集中個百日,強制筑基,順便學會寫百十個字、數十幾個數,這是必然的強硬措施……但誰都知道,學習識字這個事情是需要成本和功夫的,正脈修行也是極苦的,所以還得多做宣傳,還得從用人制度上來走,文法官吏上要少恩蔭、少舉薦,多行科舉,而且還要推崇科舉,還要讓科舉公平起來,科目廣泛起來,讓天下人視學習識字為正途;類似的,要將修行品級和社會地位掛鉤,凝丹以上自不必多說,尤其是凝丹以下的底層修為,你正脈三層和四層來做工,其實沒什么兩樣,但就是要差兩個錢,少一碗茶。」
聽得張行這般務實,而且明顯是跟之前的所謂施政綱領是聯結的,陳斌立即松了口氣。
沒辦法,他倒不是在意張行打壓什么世族如何的……河北世族關他屁事他之前不照樣幫薛常雄對付河北人
只不過以他的出身、他的見識和認知,以及行為做派,眼下最怕的就是張行年紀小,腦子一熱搞些不切實際的事情,這種例子古往今來到處都是……偏偏他這次又是徹底的跳船,現在全天下都說是他勾連張行賣了薛常雄整個河間大營,而且如今又做了治安內務總管這樣的敏感職務,一千個一萬個都只能靠著此人的。
所以,只想讓張行能穩住。
聽得認真的,其實還有崔二郎和崔二十六、二十七,而若說二十六、二十七此時心里只是因為對方說到東齊故地世族沒有享受政治特權不需要負責什么的稍有放松,那崔二郎就格外認真了。
他聽完以后,難得主動提醒:「若是這般,敢問張龍頭,齊而利之是不是就是指這個以利誘導的意思呢」
「不是。」張行搖頭以對。「齊而利之是我一直在想的一個東西,可能只是海市蜃樓,但也可能是我們黜龍幫到底能不能成事的關鍵……我之前活了這些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這兩年造反,造反是因為種種不公,是因為眼見諸事不平,心里也不平,所謂物不平則鳴,人不平則反,如此而已……但造反之后,第一時間便覺得既然造反,總不能比暴魏更差,所以總想找一個說法,讓事情能走得通、過得去……這個說法不出來,是不敢喊什么新制、新朝的。」
旁邊的幾個人都是有文化的,雖然不知道什么叫指導思想,但也都懂那個意思,只不過如陳斌這般層次的內里之人,早早曉得并參與討論那份施政綱領,不會驚訝罷了。
而諸如黑副司命、崔二郎等人則是眼皮一跳,難掩詫異。
「便是齊而利之嗎」崔二郎繼續來問。
「就是這個……一句空話而已。」張行坦誠以對。就是說,新朝代,包括新朝代里掌權的人,不管是皇帝還是圣人還是什么別的稱呼,都要盡量公平代表天下各行各業,各地各層人的利……而朝廷的作用,第一個應該是盡量創造天下公利,讓所有人盡量得利,第二個作用,則是盡量公平分配這
個利,讓窮者勞者盡量得其利……換言之,朝廷本身應該是個水渠,取而分之,而不是個無底洞,取而自用,所謂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周圍人為之一肅。
但話至此處,張大龍頭反而明顯有些黯然:「我一開始怒氣沖沖,想的是,若是真反了,便該砸壞這個天下的,或者說,只為窮人發聲,只為農夫之利......但是后來發現不對,因為這樣的話,連造反都造不起來,軍隊都編制不成.....沒有豪強,沒有士族,沒有官僚,沒有商人,僅靠農人,哪來的力量。
「而且越是往后經歷越發現,真想維護這些窮人農夫的利,就越要維持總體的穩定和社會的運作,然后就自然而然的會有各個層級,總不可能回到青帝爺時期百族爭鳴時大家共分一捧粟的情況,那是窮的,不是真公平.....
「所以,便也要照顧其他人的利,官的利、富人的利……
「但何其難呢官有權在手總要欺壓民,富人錢財在手總要繼續擴大產業壓榨窮人……這就是所謂的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余……所以說,這些總歸都暫時只是一句空話,盡力而為罷了!趕鴨子上架的時候喊出來也無妨的那種……反正看看這天下,亂糟糟的一片,暫時也沒幾個能說出來比這更像樣話的,也就勉強留下了這個說法,但還沒有寫清楚。」
崔二郎沉默不語,陳斌也沉默不言,黑延同樣不說話。
走到一個路口,黑延遠遠看見一個青帝觀,便拱拱手,自行去看了。
而崔二郎幾人也都在縣衙那里拱手告辭,繼續在將陵城里亂竄。
張行也不再理會多余言語,只是踩著濕漉漉的青磚,帶著泥印回到縣衙離去……陳斌這個時候才發現,這位龍頭不知何時便撤了護體真氣,身上早已經濕漉漉的,腳底也是帶著泥的。
過了兩日,黑延先提出來,說是難得過來,事情又妥當,便想在貨船準備妥當前東境河北各處都走一走,讓張三郎不必顧慮他,張行當日無話可說。
隨即,崔二郎也來尋張行告辭,不過說法就不一樣,他明確告知張行,準備走一趟清河郡城和武城縣,見一見大房和小房的當家人,勸勸他們交出名錄和田宅表格。
態度是很好的,張行也無話可說。
便讓對方去了。
不過,態度親疏還是不一樣。
黑延走得時候,張行帶著一群頭領,親自送到城南十里的田埂上,順便還將白沛熊等人一起送往般縣見識一二,然后這才回來,而崔二郎那里只是陳斌一個人私下來送,倒是謝鳴鶴也不知道是不是帶了公務在身,居然隨從過來。
不說黑延白沛熊南下,只說崔氏幾人帶著謝鳴鶴潛行回到武城縣,城外尋到自家接應車隊,藏身氣餒輕易入城,卻不走前門,只來到占了小半個縣城的大宅后側門,徑直趕著車進入,進了院子,關了門,方才出來。
隨即,崔二郎便要二十六郎去招待謝鳴鶴住下,自己去尋長輩。
「且住。」謝鳴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當場喊住對方。
「什么」崔肅臣一時不解。
「這個東西……」謝鳴鶴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咱們那位陳公子讓我給你的,也是張三郎首肯的,你拿去看看......只是草稿的草稿,遠遠沒成,不要輕易外傳,但確系是我們這位張龍頭搜腸刮肚出來的本意,我跟陳斌都提過意見,準備署名的……你結合著這兩年黜龍幫的軍政作為,看一看也好。」
崔肅臣不明所以,只是點點頭,藏在懷里,便往前面去了。
走到前面,早有宗族兄弟來告,說是有客人自西面來,在與叔祖閑聊。
崔肅臣便是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也只
好等在側院廊下,等了片刻,一時無聊,便干脆就在廊中翻出那本幾張紙縫在一起成的小冊子來。
打開一看,上來第一句話就是:「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余。黜龍幫當奉天道而順人道也。」
這話口氣太大,饒是前一句已經聽過了,此時看了后一句,也不禁立即嚇了一跳。
再往后翻,赫然是之前種種施政綱領,而且寫的極為詳細,譬如之前那日議論的一些政策,如重科舉、強制少年筑基識名,寬刑律,不連坐,開釋官奴,燒高利債之類,也在其中,如此細致,自上而下羅列清楚,分道分明……居然一時看的入了迷。
區區一個小冊子,不過幾頁紙,他須臾看完,復又翻回來繼續看,反復看,一直到有人來喊,方才收起來藏入懷中,往堂上而去……也是讓來喊他的晚輩感慨,不愧是臣字輩最出色的一位,居然手不釋卷,立在這里等長輩傳喚的機會也要看書不斷。
入得堂上,客人已經走了,崔二郎朝坐在主位上的小叔祖,也是崔氏大房中的輩分最高的一位,同時還是前東齊登州大都督,還是楊斌的正經親家崔儻,俯身一拜,便坐到了一旁。
崔儻穿著一身簡單樸素的麻布衣,先擺弄了一下身前的一些奇珍禮物,然后摸了摸其中一顆黑色玉石棋子,方才抬頭來看:
「你之前去武陽軍中見了那些人,只說那個李四最為出眾,跟著他回武安走了一圈,然后又去平原見張三,恰好聽說這倆人是東都舊友,你覺得這兩人各自如何孰上孰下」
崔二郎沉默了一會,認真來答:「李四郎這個人,許是之前在東都壓抑久了,此時稍作伸展又被四面夾住,所以顯得格外恢弘嚴厲,是個有野心但不能伸張的人……不過,他治軍整肅,待人也有身段,尤其是,那武安郡卒,區區一年多,格外整齊,明顯勝卻河間大營士卒許多,更不要說黜龍軍了,所以,絕對不可以輕視。」
「有野心,有能力,而且尤其是擅長兵事,但受制于形勢嗎「崔儻若有所思。「那這種人還是要盡量示好不要得罪的,否則一朝開了枷鎖,咱們家又在人家門口,說不得就要做了猛虎下山的踏腳石。」
「確實。」
「那張三呢」
「張三郎這個人,也是個有大野心的人,而且腦子非常清楚,別人造反,只是早一步看一步,最多是看個兩三步,約束下軍紀就了不得了,但此人造反,好像一開始就把新朝制度給想好了,想著要如何吸取教訓,建立一個全新全樣的新朝了……戰略規劃,敵我分野,更是一開始便門清。」崔二郎正色道。而且,官僚怎么挽留,民心如何拉攏,豪強怎么防備,士人怎么結交,世族要的是什么,軍隊該怎么分派,地方上政務從哪里開始,他似乎也都一清二楚。所以,看起來好像什么都做得不是太好,卻總能事情串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來一起發力。」
崔儻沉默許久,也覺得匪夷所思:「照你這說法,他像是個前半輩子積年研究如何造反,如何建立一個新朝的人了而且還能學以致用莫不是真的黑帝爺點選畢竟來了個副司命,后面肯定是大司命點頭的。」
「有點像……」崔肅臣嘆了口氣。「但是怎么說呢無論如何,懂得太多了,而且太遠了,反而給人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總覺得會在哪里栽跟頭。不像李四郎,昔日在東都隱忍過了頭,在武安沒憋住,顯得真實了許多。」「
「這倆人怎么成友人的」崔儻詫異來問。「他們倆當日在東都,難道沒有相約「相避于天下「「
崔肅臣一聲不吭。
「孰上孰下看來也沒必要問了」
「是……只能說強弱分明。」:
「那你覺得該怎么
做呢「崔儻回過神來,繼續來問。「李四暫時過不來,好生維系著便是,張三這里馬上就要來了
「七郎跟叔祖說了嗎」崔肅臣回過神來,正色來問。
「田宅什么的無所謂,大周授田還是我們祖上推行的呢,人家又沒要搶。崔儻干脆以對。「倒是你覺得宗族里的名冊要不要交而且,黜龍幫過來以后,要不要派幾個子弟投效一二投效到什么程度」
「我覺得到交名冊這一步就就行了,有叔祖在,交名冊又算什么」崔肅臣干脆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沒必要刻意投效…....因為這種人想的極遠不說,還都是一套新東西,要么敗則萬年不能翻身,要么勝則進取天下,咱們若是再弄錯了又要幾十年不得喘息了。當然了,人心難服,下面子弟誰有心思,咱們也不攔著就是。」
「好。」崔儻點點頭,擺手示意。「你去辦!直接按照他們要求來便是,咱們只做順民,看他到底是不是真講道理。
崔肅臣即刻起身,轉身告辭出去,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將懷中冊子給對方看。回
隔了一夜,二月間第二場春雨再度落下,這讓大部分春耕都已經完成的河北大地稍得復蘇之態。自清河郡最北面的武城、清河兩線繼續往西,紅山下,鄰郡武安赫然也被雨幕遮蔽,恰如四年前的那個春時。
下午時分,永年城內的郡府后院聽著外面的雨聲發呆的李定眼圈發黑,略顯煩躁的將手里的小冊子給合了起來。
然后繼續坐在那里發呆。
片刻后,張十娘捧著一碗香氣撲鼻的粟米羹進來,看到這一幕,不由一聲嘆氣:「四郎,當日在東都,你與張三難道沒個約定,最少相避于天下」
「沒有,但我已經避了呀。」李定回過神來,嘆了口氣。「他在東境起事,我來了河北……結果呢,他一轉身已經平定東境轉到河北來了!」
張十娘笑了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不過,她也不在意,因為她始終相信對方是能成事的人,一時之挫頓,不能阻一世之長雄。
「其實是避無可避。」李定回過神來,也語氣和緩了不少。「欲爭天下,非河北即關中……而當時的我能得河北、關中、以及晉地任何一郡都已經算是走運了,哪里敢放棄呢是他太快。」
張十娘猶豫了一下:「你非皇帝不做嗎」
「我知道你意思。」李定搖頭以對。
「但主要還是他非要推陳出新,而推陳出新何其難而且怎么就知道新路是對的所以,我是覺得他勝算不大,而且有些方面雙方意見不大統一,所以我不愿意跟他合流。」
「若是勝算不大……三娘為何不拉住他,反而放縱,甚至追隨」張十娘繼續好奇來問,她是真好奇。「只是觀想所致嗎」
「白三娘嗎」李定若有所思。「白三娘先不是個顧忌成敗的人,然后也不個會追隨誰的人。她的修為擺在那里,觀張行,只是束劍而觀其道……若張三不能成,或者能成,她遲早會利刃出鞘,倚天來斬的。」
「如此說來,反倒是我對四郎屬于難得了」張十娘忽然來笑。可否先用了午飯」
李定回過神來,不由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