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1年的12月19日，是極特別的一個日子。
就在今夜，多摩絕嗣，萊瑞安寂滅。
從奧斯迪亞到印迪斯，從中央盤古山脈到蔚藍，乃至于東華、南北烏拉爾山……
所有國家高層都被這場驚變牽動。
外交關系、外匯市場、經濟往來……
風暴席卷無數領域，將王城上空的黑霧，擴散為更多更廣的悲歡離合。
數小時后，第二日凌晨兩點。
萊瑞安以南，塔門市。
燈火闌珊，街道冷清。
絕大部分普通市民認識中的首都，還停留在昨日傍晚六點二十七分。
正如最后一條新聞所言——王城東區因缺乏電力供應而進入戒嚴狀態。
至于黑暗天幕散開后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傳開。
踏著大亂之前的最后寧靜，黃懷玉三人在此地最豪華的國際酒店入住。
一間行政套房，三人各自一個房間。
永恒蜥蜴則委屈些，只能先躲在城東淺海。
心神激蕩半夜，黃懷玉等人都沒什么胃口，最后隨意點了些餐食，送到房內。
凌晨三點，套房熄燈，三人各自入眠。
半小時后，一個窈窕身影打開房門，從安全樓梯一路向上。
酒店頂層，天臺。
菲兒站在樓沿，瞥了眼北方。
那是萊瑞安的方向，往常，站在這兒可以遠遠望見繁華燈火。
但今夜，只見得深重黑色。
輕聲嘆息，菲兒踏上水泥圍欄，迎風而立。
就在她想要乘風而去的時候，身后傳來聲音。
“大半夜要走，也不打個招呼？”
菲兒轉身望去，發現黃懷玉雙手抱臂，坐在中央空調室外機上。
兩人相距三十米。
“怎么，你舍不得我？”
菲兒笑問。
樓頂風急，吹得她發絲飛揚。
“旅者舍不舍得我不知道……”
一個滄桑煙嗓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是李百辟自樓梯間里走出。
“但是我舍不得你承諾的情報。”
他腰間的快拔槍套里，鍍金手槍映著月光。
“兩位擔心菲兒食言嗎？”
九尾挽了挽發絲，小跳一步，落回圍欄內。
“一條是關于提豐，或者說賞金獵人協會會長蘇利法的情報，二位大人請聽好。”
她肅容說道。
提豐的現實身份是賞金獵人協會會長，這件事黃懷玉也是昨夜才從李百辟處得知。
“我在惡業期間，曾無意間得到過一份秘密資料。”
菲兒繼續說道。
李百辟聽到“無意間”三個字，嘴角浮起嘲諷笑容。
“其中記載著提豐最近一次融合源質碎片時，通感儀式的結果。”
菲兒繼續說道，看到李百辟的笑容斂去。
這條情報，兩位毀滅級使徒都很感興趣。
“文件里如是描述：
我從火山中蘇醒，身軀龐然如山，背生雙翼，口中吐火。
泰坦之軀，我支配無礙。
所得神通，念至力至，自然而然。
提豐記憶，我翻閱如書。
思維、記憶、理性、人格，所有一切與清醒時別無二致。
歷經儀式，從意志到身體，毫無疲勞之感。”
菲兒復述道，一字不差。
黃懷玉和李百辟神色逐漸凝重。
“文件最后，有著三位超凡儀式專家的分別批注：
尊上實乃超世之杰，天賦之強聞所未聞，融合儀式實非必要。
君上譬如提豐再世，不止能級三到能級四，便是再進一步，也當無往不利。
未見會長前，我本以為一世成神，純屬妄想。”
菲兒一口氣將評價說完。
對面兩人，面色已難看至極。
黃懷玉是做過通感儀式的。
他一入夢境，就自動帶入燭九陰身份，不僅現實記憶被遮蔽，思維模式也完全扭轉。
直到之后被劇痛刺激，才略略恢復些記憶，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相比較起來，對通感夢境百分百控制的提豐，天賦不知道要碾壓過他多少。
“你確保你說的千真萬確？！”
李百辟質問道。
“我沒有親自見證儀式。”
菲兒回答得很慎重。
“但至少在我加入惡業后，凡有提豐源質碎片被尋回，只一隔夜，蘇利法的威勢便有增長。”
大風從天臺經過，樓頂一時死寂。
“這種天賦，豈不是和風暴……”
李百辟話說一半，又被九尾打斷。
“風暴自認天賦不及提豐十一，這是我親耳聽到他說的。”
邊上，黃懷玉捏緊拳頭。
他突然覺得口袋里的龍之印無比沉重。
“兩位大人，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菲兒歪頭問道，露出俏皮神色。
“當然了。”
李百辟沉聲說道，用被身體擋住的右手去拔手槍。
他本不是嗜殺之人。
但受到情報刺激，他心中殺意奮然難止。
面對惡業，狻猊可以舍下一切。
也包括榮譽和承諾。
反射鏡已經封鎖所有方位。
賭上“無漏”之名，少昊市車站發生的事情，絕不會重演。
菲兒像是預感到了什么，笑容變得勉強。
但李百辟拔槍的手被按住。
黃懷玉閃現到了他身邊。
“不需要你臟手。”
李百辟說道，口氣冷硬。
“老李，我們對她許有諾言。”
黃懷玉聲音和緩，卻堅決。
“非我迂腐，認為諾言不可打破。”
“但至少不應該隨意因九尾而打破。”
他說著，輕輕將李百辟的槍按了下去。
自由無拘是神話生物的天性，而承諾則是人類社會化的產物。
肆無忌憚、放任自流，是使徒墮落的高速公路。
“哼，這話聽來，菲兒也不知道是該傷心還是生氣呢，旅者大人。”
女聲柔媚，從遠處傳來。
菲兒再次站上圍欄。
腳踩邊緣，向后一步，就是虛空。
“你走吧，在我們改變主意之前。”
黃懷玉說道，將三十米外九尾手腕上的時間奇點散去。
神通力波動，菲兒略有感應。
“旅者，嘻嘻，我突然有些喜歡你了。”
她卻是不急著走了。
打開肩包，菲兒取出一支口紅，為上下唇補上顏色。
釉色火紅晶瑩，譬如她緋色雙眸，嬌艷欲滴。
響指聲清脆。
一把打著蝴蝶結的大號手槍具現在她手中。
口紅塞入槍管。
“旅者，我有預感，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她雙手持槍指向黃懷玉，瞇起一只眼睛瞄準。
“到時候，可別忘了你對人家的山盟海誓……”
扳機扣下，手槍開火。
彩帶飛射的聲音響起，口紅筆直射出，穿過數十米距離，擦過黃懷玉臉頰。
一字紅痕，擦傷皮膚。
有血自傷處流下，一路淌到黃懷玉嘴角。
腥咸味道中，帶有一絲甜意。
菲兒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身體朝后傾倒，消失在大樓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