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的小心思并沒有被外人察覺到。
通過多次試驗，慕容已經發現，乾坤戒的隱蔽性簡直強得離譜，哪怕是處于激活和尋人狀態的乾坤戒，都不會散發出任何靈氣波動。
如果不是每次催動乾坤戒時，都會持續消耗自己體內的法力，慕容甚至懷疑乾坤戒根本不是由靈氣驅動，而是由某種不屬于修真界的神秘力量驅動。
慕容會產生如此離經叛道的想法，也是因為她曾經聽楊先生說過，這個世界上并不只有靈氣這一種動力來源，水力、風力、陽光、木柴其實都能為人類提供動力，哪怕存在比靈氣更高級的能量形式也不是不可能，說不定所謂仙靈之力就是其中之一。
慕容雖然聽不太明白，但楊先生說的話肯定自有其道理。
在青寧商會時，她就曾經跟著楊先生制作了很多所謂的“科學儀器”，就比如兩個斜度不相同但高度卻相同的斜坡，或者裝著水銀的透明玻璃柱，雖然這些科學儀器最后都被證明為沒有什么卵用，不過她還是學到了很多此前從來沒想過的冷知識。
隨著在無量劍派見到和聽到的事情越多，慕容對楊路當年所傳授知識的理解就越發透徹，越發覺得楊先生的智慧，簡直可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在來到青寧商會前，慕容還以為修真者都是楊先生這樣學識淵博的存在，哪怕看到李青寧大小姐后，她也只覺得李青寧是修真者里的異類。然而同無量劍派弟子打過交道后，她才發現，楊先生看問題的見地，根本不是普通修真者能比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管理制度。
以前聽楊路說起無量劍派管理制度的缺陷時，慕容還感受不明顯，但加入無量劍派之后，她才赫然發現，無量劍派真的就是個草臺班子。
林劍行、程書影、莫云嵐這些大人物爭權奪利起來，其實就跟海崖城報童團體拉幫結派斗毆搶地盤沒什么區別。
無外乎就是他們的拳頭更大，打起架來后果更嚴重罷了。
經過楊路思想的洗禮，這些傳說中的大人物在慕容的眼里早就已經完成了祛魅，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敢在林劍行眼皮底下偷偷搞小動作。如果換成普通小地方出身的無量劍派煉氣期弟子，撿到乾坤戒后，恐怕第一時間就要上交門派表忠心了。
要知道林劍行在中州的地位，可比地球的皇帝還要高得多，有幾個平頭老百姓見到自己國家領導人后，能心里不虛，甚至還試圖反過來欺騙對方的？
而且慕容的性格也明顯比李青寧內斂得多，天生就適合在心里藏秘密，哪怕她心里再怎么瘋狂吐槽，臉上也不會表露出分毫。
畢竟楊先生還曾經教育過她，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沒有好處的話盡量不要亂說，因為這個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事情，就是同事替你保密……
想到這里，慕容就更想見見楊先生了。
不知道為什么，只有面對楊先生的時候，慕容才敢毫無顧忌的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裝作若無其事地瞥了一眼林劍行，這位無量劍派掌門果然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從能瞞過元嬰期修士神識這點來看，乾坤戒的神妙就可見一斑！
注意到慕容的目光，林劍行還以為她是擔心即將開啟的域外戰場，隨即出言安撫道：“你不用擔心。雖然你是圣品靈根弟子，但這次域外戰場的情況不同，不僅有另外兩個七大派圣品靈根弟子參家，還有一個更加惹人注意的目標。有我替你撐腰，不會有太多人專門針對你。你只需謹慎行事，不亂出風頭，就不會有什么危險。”
慕容知道，林劍行口中那個最吸引仇恨的目標就是李青寧了。
第三次靈石金融危機的貨幣改革，讓無數出世派修士傾家蕩產，對于壽命悠長的修真者來說，五百年時間根本不足以消磨掉這份血海深仇。這份仇恨只是被三位飛升仙人、還有以無量劍派為代表的既得利益集團，憑借絕對的力量強行壓制，但卻從未消失。
如今李青陽已經壽元耗盡而亡，而李青寧又踏入了無法無天的域外戰場，沒有林劍行的庇護，這份仇恨絕對能把李青寧撕成碎片。
然而作為中州修真界領袖的林劍行，不僅沒有安排人手保護李青寧，甚至都沒有代表無量劍派出面，警告過宋青山和呂友德這些擺在明面上的李青陽大仇家，完全就是一副坐山觀虎斗的態度。
慕容知道，林劍行這么做也是考慮讓李青寧替自己吸引火力。
但無量劍派的默許態度，無疑讓李青陽的仇家們相互串聯起來更加肆無忌憚。
慕容相信，既然她都能看出來李青寧的危險，楊先生沒有道理看不出來。而以楊先生的性格，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去救青寧大小姐的。
既然如此，她更是必須要找到他們！
不過慕容掩飾情緒的本領比李青寧高到不知道哪里去，她身旁的林劍行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嫡傳弟子直接就將他的勸告當成耳旁風，已經打算主動趟渾水了。
與此同時，楊路也將目光重新投向了山鷹派的位置。看了看時間，發現距離域外戰場開始還有一會，楊路便主動找上了山鷹派掌門辰鳴。
見到楊路要和自己談事情，辰鳴連忙屏退眾人，隨手布下一道隔音法術，然后主動開口道：“楊顧問，我聽說你要參加本次域外戰場試煉？”
楊路沒有否認，而是點頭確認道：“沒想到，這點小事都傳到辰掌門這里了！”
“這可不是什么小事！”辰鳴對楊路的印象不錯，于是低聲勸戒道，“我知道你和李青寧感情深厚。但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李青寧死在了域外戰場，恐怕也影響不了你在中州的商業地位，青寧商會更是會自然而然交到你的手上，大家依然會認可你這位李青陽行長繼承人的身份，沒必要意氣用事，因為一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
辰鳴和楊路沒有什么本質利益沖突，這番勸戒也算是發自肺腑了。
然而楊路卻不為所動道：“辰掌門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這次域外戰場我無論如何也要去！只是我作為貴派的客卿長老，還希望山鷹派弟子到時能多多相助！”
辰鳴沒想到楊路會提出這種請求。
他苦笑著搖搖頭，直接拒絕道：“我們山鷹派小門小戶，恐怕幫不上青寧商會什么忙！”
“辰掌門過謙了！”面對辰鳴的推辭，楊路完全不以為意，而是隨手指了指遠處的葉辰，“別人不說，您麾下可是有葉道友這等勐將啊！”
然而辰鳴卻擺出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我是山鷹派掌門，也沒法隨意約束弟子在域外戰場的行動。”
“那可未必！”楊路再次指了指葉辰，似是意有所指般說道，“我也是中州論劍大會的觀眾，我就不相信，辰掌門手里沒有拿捏葉道友的手段！”
聽到這句話，辰鳴神色大變。
他控制葉辰的惡毒手段如果曝光，絕對是山鷹派這些年最大的丑聞，楊路在這個關鍵時刻突然提起此事，難道說……他已經看穿了同甘共苦蠱的秘密？
辰鳴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道：“楊顧問說笑了，我哪有你說的這種手段？”
出乎意料，楊路竟然沒有繼續追究此事。
他彷佛若無其事般說道：“既然辰掌門這么說，那便算了吧！不過如果我在域外戰場，以客卿長老的名義向貴派弟子求助，還請辰掌門不要怪罪！”
雖然辰鳴不知道楊路為什么將此事高高舉起，又輕輕放過，但還是順著楊路的話客套道：“我沒法約束弟子在域外戰場的行動，但如果楊顧問能說服我派弟子主動幫忙，我作為掌門，自然不會有什么意見！”
“有您這句話就足夠了！”
與辰鳴客套完了后，楊路便轉身離開了。
但在路過葉辰身邊時，楊路卻遞給了葉辰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舉動直接把葉辰整懵了。
他只看到楊顧問和辰掌門兩人對著自己指指點點了半天，也不知道針對自己說了些什么悄悄話，然后就看辰鳴掌門臉色一陣陰晴不定，現在楊路又跑過來，給自己使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就好像自己應該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但問題是……
他并不知道楊路這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換作以前，葉辰肯定會問問辰鳴，楊路剛剛都說了些什么。
不過自從中州論劍大會辰鳴使用同甘共苦蠱強行折磨他后，葉辰和辰鳴之間就產生了無形的裂痕，此后辰鳴談事情時，都會有意無意避開葉辰。
葉辰自然能感覺到辰鳴態度的變化。
盡管他完全能理解，辰鳴為什么要讓他在中州論劍大會上被任毅羞辱，但在感情上，他依然很難接受自家師尊對自己的背叛，心中已經隱隱對辰鳴有了不滿。
因此看到楊路不明所以的暗示，葉辰只是把疑惑默默藏在心底，并沒有告訴辰鳴。
而楊路也是看出了兩人存在的矛盾，所以才故意跑過來挑撥離間。
既然兩人心中已經有了芥蒂，就算辰鳴告訴他，楊路只是跑過來跟自己客套兩句，并沒有什么特殊事情，葉辰估計也不會輕易買賬。
畢竟生死攸關的域外戰場馬上要開始了，你告訴我楊路就是來找你閑聊的？不管辰鳴信不信，反正葉辰心里肯定是要打個問號！
這邊楊路告辭辰鳴之后，又再次跑去和韓新河長老客套起來。
畢竟楊路和李青寧不在的這段時間，青寧商會的生意還要擺脫韓新河照看。
作為青寧商會最堅定的盟友，韓長老當然旗幟鮮明反對楊路去域外戰場冒險，他甚至都不想讓李青寧參加試煉，然而楊路的態度卻非常堅決，搞得兩人險些當場吵了起來。
《最初進化》
眾多海崖派弟子雖然聽不到兩人在說什么，但也是被他們兩人的熱烈交談引得頻頻側目。
當然了，楊路也照例詢問了韓長老，能不能用海崖派客卿令牌驅使海崖派弟子，而韓長老則明確表示，你最好別這么作死，就憑你這區區煉氣四層修為，別說是海崖派客卿，就算你是靈石儲備銀行行長，大家都會忍不住把你砍了換功德。
就在韓新河還想繼續勸楊路不要沖動時，一位無量劍派金丹后期修士突然越眾而出。
此人名叫溫童，乃是無量劍派內務堂修士，光看姓氏就能看出，此人跟無量劍派內務堂堂主、太上長老溫含晴出身同一修真家族，算是遠房親戚關系。
在無派系人士李飛羽叛逃后，由無量劍派派系最為模湖的太上長老溫含晴，派遣門下金丹期修士組織弟子參加域外戰場試煉，顯然是最為合適的選擇。
只見溫童駕馭遁光飛至半空，催動獅子吼宣布道：“上古仙陣馬上即將啟動，請各派修士都站回自己的位置上，如有違背，后果自負！”
此話一出，韓新河也沒法繼續阻攔楊路了。
轉了一圈回到原地后，楊路也重新牽起李青寧的手，還沒等他再安慰大小姐幾句，就感覺腳下大地突然顫動了起來。
緊接著，這座無名山丘表面突然泛起了仙靈之力特有的白色光暈，它不像普通靈氣光芒那么穩定，而是像波浪般不斷激蕩著，與此同時，仙陣四周的空間都像是被某種特殊力量扭曲，給人一種這片空間正在“折疊”起來的錯覺。
如果說原本的三維宇宙就像是一張憑平整的畫布，那么現在，這張畫布就像被某種不屬于畫面本身的力量揉捏起來，隨著空間的扭曲越來越劇烈，眾人周圍的“三維畫布”終于徹底被撕成了碎渣，顯化出一片光影錯亂的混沌世界。
這種壯觀景象，讓楊路不自主聯想到《星際穿越》里描繪的四維空間。
感受著周圍空間狂暴的靈氣波動，還有支離破碎的空間，楊路輕輕捏了捏李青寧柔弱無骨的手心，輕聲說道：“大小姐，試煉馬上就要開始了，你一定要好好等著我！”
李青寧沒有答話，只是用力攥了攥楊路的手掌。
與此同時，無量劍派掌門林劍行同樣注視著仙陣周邊的錯亂空間，自言自語道：“完全受控的虛空無量海，這恐怕就是飛升仙人的真正力量吧……每次看到虛空無量海的本體，我都情不自禁會想，這真的是我輩修士通過修煉就能掌握的力量嗎？”
剛剛宣布上古仙陣即將啟動的溫童，這時也已經降落在了林劍行身邊。
聽到林劍行的感慨后，溫童疑惑道：“這還能有假？當年三位飛升仙人，不就是當著我們的面，展示了操控虛空無量海的無上威能嗎？”
林劍行忍不住苦笑道：“話雖如此，可不要說白日飛升，哪怕是修煉到元嬰十層，對我們來說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我剩下的壽元恐怕已經不夠了……”
溫童倒是看得很開，神色隨意道：“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修士能夠證得大道呢？哪怕天縱奇才如薄南客，最終仍然困于元嬰大圓滿之境，壽元耗盡郁郁而終。正所謂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林掌門，您有時還是太執著了！”
林劍行幽幽嘆道：“我不是太執著，實在是不甘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