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樓。
書房內,賈佳額駙正在撰寫定西將軍明亮的悼詞。
含了半天筆頭后,欣然下筆。
“春光明媚,生產隊召開婦女大會,誰說婦女沒有地位,啊呸!...”
剛起了個頭,額駙就意識到不對,看著自己寫的這些東西發了好一會呆后,輕嘆一聲將這幾句劃掉,重新寫明亮的悼詞。
平亂事件后,各方面的壓力全部匯集到了賈六這個平亂主導者這邊,奏折、密折如同雪片般飛往養心殿,導致賈六的精神高度緊張,以致這幾天對自我身份的認知有些錯亂。
甚至夜里同媛媛的夫妻之事辦到一半時能突然止住,疑神疑鬼的朝窗外看去,發現什么也沒有時,才誦了一句“哈里路亞”繼續。
睡覺也不安心,時常失眠,為了心安,床頭上掛了好幾件黃馬褂。
但顯然這些封建迷信壓根不起效果,以致花狗熊看到兩眼眶無比黑的賈領導時,莫名有股親切感。
往京師飛去的各式奏疏密折,有支持賈佳額駙果斷平亂的,有認為賈佳額駙處置過激,導致損失太大的。
也有中立,只將事件始末原原本本奏報朝廷的。
如四川巡撫李世杰、滿洲副都統博清額等。
最終皇上如何看待發生的大營襲擊事件以及隨后的平亂處置,各方都在等侯朝廷的批復。
世上,等待無疑是最焦慮的事情,尤其是事關自己的利益,甚至性命。
但就在金川文武集體靜默時,賈六卻提出應當為大將軍明亮舉行隆重盛大的追悼儀式。
這個提議并沒有得到四川總督富勒渾的同意,也沒有得到平亂結束后才趕到的左副將軍豐升額的支持。
因為,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你四川提督怎么為這件事負責。
賈六依舊獨走。
追悼會不能大辦,就小辦。
地點就在小寨。
時間是明天。
為此,主喪人賈佳額駙必須給明亮大將軍的一生給出客觀定性。
絞盡腦汁后,終是寫出了三百字的悼詞,不吝贊美之詞。
好到什么程度呢?
賈六是這樣跟栓柱說的:“將來我要是駕崩了,悼詞如果能有明亮的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栓柱嘆了口氣道:“少爺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寫的。”
“滾!”
“你這月零花錢沒了!”
賈六將自己關在屋里,仔細回憶了他來到這個時代的每一天,最終肯定自己為了大清真的是付出了畢生心血。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八個字是可以對他蓋棺的。
次日。
在小寨的旗漢文武官員數十人,連同旗員、索倫兵千余人集體參加了大將軍的追悼會。
“......大將軍的一生,是偉大的一生,是忠誠的一生,是波瀾壯闊的一生...”
一連串排比句還沒有念完,一群黃馬褂御前侍衛就沖進了會場。
“...前番叫爾專辦旗員游擊,又晉爾為提督...諄諄教誨猶在耳邊,何以屢屢生事。旗員襲擊大營,殺害明亮一事,爾難辭其咎,著摘頂戴花翎,囚解遞京,交部議嚴處。”
念完圣旨后,帶隊的御前頭等侍衛國恩向跪聽圣旨的賈佳額駙說了句:“對不住了,額駙!”
手一揮,兩名侍衛上前將額駙的雙眼花翎連同頂戴一起摘掉,爾后直接扒了額駙的從一品提督官服。
“帶走!”
國泰手一揮就要把人押走,可是一眾旗漢官兵卻是不干了,憤怒的沖上前來要阻止此事。
“你們干什么!退下!”
賈佳額駙緩緩起身,掃視著一眾情緒激動的部下,默默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前面的人群就自動分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飽含深情。
走到停在外面的囚車旁,賈六回頭看了眼他深愛的部下們,想說點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鉆進囚車之中。
身為大清臣子,服從皇上旨意是天職。
“大人!”
讓人沒想到的是,無數八旗子弟沖向囚車,任憑御前侍衛怎么喝斥都不愿離開。
“你們是要陷我于不忠不義嗎!”
“還不退下!”
囚車中紅著眼睛的額駙雙手緊握欄桿,眼神堅定。
“大人,我們舍不得你啊!”
一個旗員哽咽著去拽額駙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手,結果在囚車啟動的那刻,額駙的襯衣被“嘩”的撕下一塊來。
“大人,大人!”
無數雙手爭先恐后去拽提督大人的衣服,在那幫御前侍衛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額駙的上衣竟被旗員們撕得精光,赤條條的。
“大人!”
英菲尼迪沒能搶到一塊布條,不甘的他眼睛突然看向額駙的褲子。
嚇得額駙慌忙拽緊褲子,急道:“八旗弟兄們,別再拽了,再拽的話,你們是要我穿個褲衩見皇上嗎!”
囚車的轱轆不停往前滾動,依依不舍的旗漢官兵的身影越發模糊,最終成為消失的黑點。
在囚車中的額駙長長嘆了口氣,打量了自己光條條的上半身,心想祖應元怎么安排的,說好了只拽一件的,怎么全撕光了。
繼而心中感動,這說明旗漢官兵對他的愛戴是發自內心的,是不受約束的。
尋思到了崇州,會長肯定會打點這幫御前侍衛,怎么也得給自己弄身體面的衣服。
打量了封裝狹窄的囚車空間,最好有幾條被子。
路上,冷。
車轱轆轉動的聲音有點像催眠曲,不知不覺額駙竟然睡著了。
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結果出來的那一刻,不管是好還是壞,都讓那顆緊繃的心弦徹底斷裂。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的動靜讓額駙睜開了眼。
是另一輛囚車。
定睛一看,囚車上的不是老富又是哪個?
額駙很自然的捂住胸前同老富打了招呼:“來了啊?”
總督大人微哼一聲,同樣也捂著胸前。
他老人家也是赤條條的。
比額駙還慘,真的就剩一條褲衩。
鬼知道怎么回事,一個時辰前一幫成都鎮的綠營兵突然攔下了總督大人的囚車,然后無比愛戴的去撕扯總督大人的衣服。
“嘖嘖...”
額駙嘖嘖的是總督大人這一身肥膘,一看就是個貪官,哪像他啊精瘦精瘦的,一看就是個清官。
總督大人突然意識到什么,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額駙。
額駙沒說什么,只點了點頭。
意思不錯,那幫人是我安排的。
“鬼子六,我日你個先人板板!”
“這個?...你隨便,我不介意。”
賈六扭過身子抱成團蜷縮起來,真冷。
他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