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軍民萬人歡送儀式結束后,老富的精神狀態明顯崩塌,耷拉著腦袋蜷縮在囚車角落,任賈六怎么喊都不答理。
押送的御前侍衛們對此倒是理解,大概是心境的落差起伏導致,畢竟這次囚車遞解進京,究竟會落得什么樣的下場,誰也不知道。
賈六是很滿意的。
成都、瀘州、重慶三地的歡送儀式,表明共進會已全盤滲透三府,可以有效動員軍民。
之所以給老富來這么一出十八相送,主要是考慮老家伙頗有點像政壇不倒翁,所以有必要給他整個大活。
目的只有一個——四川人民不歡迎您再回來!
作為久經官場考驗的老官僚,對于鬼子六精心安排的目的是什么,老富一開始可能懵逼,現在肯定是一肚子數。
所以,精神崩塌了。
總督大人確信自己真的再也不能回到四川,也確信他半點也看不上的漢軍小崽子如今真的有實力。
但這實力是怎么來的,總督大人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到。
因為,是他親手送給對方的實力。
準確說,是一個賣,一個買。
離北京還有幾千里地呢,老富不答理自己,賈六又不能跟個癡子似的悶在那,便同邊上貼身押解的侍衛聊天。
“兄弟哪個單位的?哪處當差?粘竿處?上駟院?鷹狗處?”
負責貼身看管提督大人的是二等侍衛安克,二十來歲,滿洲鑲黃旗出身。
見囚車內的犯事提督同自己說話,馬上的安克原是不想接茬的,但一琢磨囚車內這位畢竟是信王府的額駙,還是皇上欽封的巴圖魯,雖說犯了事遞解進京,但多半不會丟了性命,所以從長遠角度出發還是接了茬,說他們是粘竿處的。
“粘竿處啊?不錯不錯,有前途。”
賈六點了點頭,忽的問安克:“你們粘竿處有派人出國考察過么?”
“出國考察?”
安克愣在那里,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賈六解釋了下就是粘竿處這些年有沒有往國外派過人。
為什么這么問呢?
賈六前世看過一些地攤,說粘竿處是十八世紀全球最大的特務情報組織,不僅搜集了大量當時世界上的各種情報,還知道法國大革命的來龍去脈,而且知道英國發生了全面的工業革命,甚至知道工業革命已經滲透到了中亞地區,甚至還能將當時英國的艦船情報通報紫禁城,了不起的了不起。
還有說乾隆給路易十六寫過信什么,跟使者去法國的就有粘竿處的情報人員。
總之,這個粘竿處除了是武俠小說作者筆下的血滴子暗殺組織外,更是集中情局、軍情六處、克格勃為一體的組織。
有鼻子有眼,說北京故宮中的滿文檔桉完整記錄著這個粘竿處的“功績”,并且給大清帝國指明最大的敵人就是已經崛起的沙皇俄國。
對此,賈六是不太相信的。
滿文?
好像御前侍衛沒幾個會寫的。
粘竿處真這么牛逼的話,甘肅那邊也不可能全省蒙蔽乾隆將近十年。
因此所謂粘竿處的神話,在他看來不過是有心人在吹牛。
至于所謂的國外情報來源,賈六個人分析是廣東那邊由于一口通商,聚集了不少西洋商人,所以是西洋商人們帶來的各種消息,而不是粘竿處派人去國外搜集。
至于乾隆跟路易十六通信也無證據表明,倒是這位大清皇帝給英國國王寫了一封極其傲慢的書信,全文976個字盡顯愚昧無知。
賈六前世,這封乾隆皇帝唯一給西洋寫過的信擱在大英博物館供人笑話。
縱是乾隆再怎么提防漢人,如果真的通過粘竿處知道了國外真實情況,這封愚昧的書信就不可能寫出來。
他能寫出來,也說明粘竿處壓根不知道國外的真實情況。
這他媽的能叫十八世紀最牛逼的情報組織?
果然,安克搖頭說粘竿處自創建以來并未往國外派過人員,但是曾經奉旨查過準噶爾和緬甸的情報,知道準噶爾和緬甸軍中都有西洋雇傭軍的存在。還重金買了一批西洋槍械。
賈六用來打黑槍的乾隆御制短手銃,就是粘竿處搞到的西洋槍彷制品。
確定粘竿處比較低級,賈六就放心了,接下來在安克不解的目光中,突然將手伸進褲襠摸了起來。
額駙這是?
安克都驚呆了。
但很快就發現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只見額駙變戲法似的從褲襠中捏出了一張銀票。
“說起來我們也是同僚,我是乾清門的...路上還請兄弟多照顧一二。”
賈六不由分說透過柵欄將銀票塞給安克,并朝前面擠眼睛,意思趕緊收了,別被人家看到。
一番心里掙扎后,安克收下了銀票,低聲道:“多謝額駙!”
雖然是一張有味道的銀票,但勝在真金白銀。
得人錢財為人辦事,接下來的幾天安克對額駙好的不能再好,有什么需求立即就能辦了。
讓賈六意外的是,老富他媽的又滿血復活了。
第一天,端坐在前面的囚車,背對著后面的鬼子六。
第二天,背對囚車,正對鬼子六。
第三天,開口說話了:“老夫打了一輩子鷹,沒想到叫你這小王八蛋給算計了。”
“誰讓你沒當我是自己人呢。”
賈六咬了一口蘋果,是安克給他弄來的。
老富突然笑了,笑得很詭異,一付你小子壓根不知道如來佛的能耐有多大。
賈六心有點發慌,瞬間變臉,賠笑道:“大人,有什么事讓您老這么開心?”
“你猜。”
老富直接轉過身,繼續背對賈六。
老家伙還有什么后手不成?
賈六被搞的心里沒底,挪到前面輕聲呼喚:“大人,你我是一條船上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老富肩膀微抖,不理會。
賈六正要再呼,前面官道上突然傳來蹄聲,卻是打西安來的陜甘總督府的人。
押解的御前侍衛自是攔住陜甘總督府的人,但對方出示了總督手令后,領隊侍衛國恩思慮片刻,還是同意對方與囚犯見上一見。
賈六也不知道那幫陜甘總督府的人同老富說了什么,反正這幫人走后,老富精神面貌明顯上漲,竟然隱約還有春風了。
就連押解的御前侍衛們對這位囚解遞京的四川總督也明顯態度不同。
賈六按耐不住了,再次熱情呼喚老富。
一聲不答應就兩聲,三聲...
終于,老富被叫的不耐煩了,回過頭來的氣鼓鼓的瞪著賈六:“你他媽的喊魂呢!”
喊魂?
賈六一怔,滿臉堆笑:“大人,我也是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