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白銀是可以自由流通兌換,問題是白銀在任何一個朝代都不是國家法定貨幣。
自始至終,銅錢才是歷朝歷代的法定貨幣。
當然,個別時期短暫出現的鈔票也算。
銅錢一般分兩種,一種民間稱銅板,也就是印有“元寶”或“重寶”、“通寶”字樣的銅錢,類似后世十塊、二十塊,乃至五十塊的紙幣。
另外一種就是普通小銅錢,外圓內方,俗稱“孔方兄”,類似后世一元、五角、一角硬幣。
市面上目前使用較多的是康熙后期、雍正及乾隆時期鑄造的銅錢,順治年間的已經較少。
原因自是年代久遠,損耗因素。
白銀流通主要在大宗交易上面,由于白銀攜帶運輸不便,所以又衍生出錢莊票號這一金融體系產物。
市面上常見的白銀也不是什么銀錠,多是那種不知道剪了多少刀的碎顆粒,重量以錢計算的那種。
或者是那種專門打制的規格銀豆子。
基本上每家做生意的店鋪都放有稱重的小秤。
白銀必須稱重這一先天不足,注定其在民生市場這一塊比不得面值更簡單的銅幣來得便捷。
想要讓白銀同銅錢一樣真正具備貨幣屬性,大規模流通,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打造銅錢制式的銀元。
離京前同和珅在崇文門步軍臨時統領衙門的密談中,和珅就給東閣賢弟展示了一枚來自西洋人的銀幣。
和珅希望東閣賢弟就任直隸總督后能夠支持他向富勒渾進言,于戶部試制銀元發行天下,這樣不管是國內貿易還是同洋人的海外貿易,朝廷都能從中獲得巨利,從而解決當下國庫嚴重缺錢的經濟問題。
再不想辦法開源,僅湖廣戰事就能將大清拖入無底深淵。
之前金川用兵時,兵餉已然占國稅十之六七。
現在,這一比例更是高達十之七八。
再不搞錢,大清等著破產吧。
當時聽得賈六就很感動。
和珅這人果然是愛國的,難怪他一個人撐起來乾隆后期十幾年的家。
經濟頭腦不是一般的活,而是特別的活。
嘉慶個傻帽要是跟他阿瑪一樣用和珅,估計鴉片戰爭根本不會爆發,因為和珅是滿洲高官中難得的支持各國通商派,對西洋各國情況十分了解。
典型的實用主義者。
馬爾噶尼的使團就是和珅引到京師的,可惜被他的主子給否了。
很難說嘉慶查抄的和珅八億兩財富不是和珅本來就替他準備的。
所以,殺雞取卵用在嘉慶身上,再合適不過。
這也是為何賈六極力保下和珅繼續擔任戶部侍郎的原因之一,宏觀層面上,他鬼子六敢說世界第二,沒人敢稱世界第一。
但在具體細節上,卻要依賴這個時代的精英去推進。
畢竟,他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只要能幫助自己帶領這個國家走向富強之路,滿洲也好,漢人也好,賈六都會放手大用。
哪怕和珅骨子里是個保皇派,與自己這個陰謀篡位者根本對立。
銀元這個建設性的想法,賈六當然支持,但不打算支持清廷搞,而是打算自個在直隸先試點,然后同李會長的四川銀行互動。
既然叫世凱了,總得弄個賈大頭出來吧。
金子流通的就更少了,那玩意多是被打造成首飾,于貨幣領域流通可能只占全國貨幣總量的百分之一。
賈六是個不愛錢的人,這一點歷史可以證明。
但他又是個愛錢的人,這一點,歷史同樣能證明。
并不矛盾,符合辯證法。
因為不愛錢是私德,愛錢是公心。
從個人角度出發,賈六這個正二品總督每年養廉潔銀就高達一個億,至于還要搞貪污腐敗么。
官做到一定位子,錢真就是個數字。
但他這點工資同帶領華夏走向復興這條大道比起來,別說是杯水車薪,就是九牛一毛都比不了。
所以,沉重的復興重擔壓得他必須愛錢。
但他這次真的不愛錢,改要名。
想要在直隸推廣新政,不是光有軍隊就行的,還要有足夠的威望,以及相匹配的資歷。
軍隊這一塊,賈六目前能夠直接控制的約萬人,相對直隸近四萬人的駐軍而言并不算多。
威望這一塊他有戰無不敗的赫赫軍功,足夠嚇唬直隸這幫土老冒了。
問題是資歷這一塊著實欠缺。
滿打滿算,他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二,比二十一的豐升額只大了一歲。
其發跡歷程也伴隨諸多巧合,以及不可復制因素。
所以一個才二十出頭的總督大人想要在任上突破祖宗成法,搞些時人聞所未聞的新政出來,壓力可想而知。
那么,就有必要在進入直隸境內的第一天開始一個偉大的工程。
包裝工程。
世人都愛清官,也都相信清官,愿意在清官的帶領下做事,那賈六就要投世人所好,讓自己成為人人敬佩的清官。
為了當好這個清官,他特意給手下人定了三個規矩,準備以身作則從身邊做起,沒想涿州的官紳如此體貼,主動給他送了個枕頭來。
新任總督大人上任途中遇地方官紳按常例孝敬,總督大人卻只要銅錢不要銀錠,傳出去瞬間就能讓他清廉奉公的形象立起來。
也不會讓直隸的官僚集團感到抵觸,這不是一舉兩得么。
坐在車廂內一手捧著暖壺,一手把玩和珅送的銀元,賈六面部表情極其安祥,情緒極其穩定。
此地離保定還有百多里路,途中還需經過安肅縣,屆時縣里官紳也來孝敬,就再如法炮制一回。
如此,未到保定,新任總督大人的清廉形象恐怕已經路人皆知。
包裝出來的清官,那也是清官。
清官是怎么來的?
人口相傳唄。
掌握宣傳的奧義,知道輿論喜好,便能在道德上牢牢壓制一切牛鬼蛇神。
卻不知自個的臥龍鳳雛竟然找到他自我包裝的漏洞,準備到了保定收它個幾十噸銅錢。
法定貨幣,哪里能拒收嘛。
正美著時,馬車突然停住,繼而前方傳來嘈雜聲,隱約像是有什么人在哭喊。
“前面發生何事?”
賈六掀起車簾,將半個腦袋伸出詢問。
坐在前面充當馬夫的栓柱喊了聲:“我去前面看看。”
不待少爺說話就跑沒影了。
未幾,又急沖沖的跑了回來,甚是焦急喊道:“少爺,前面有人攔路喊冤!”
“什么,喊冤?”
一聽這話,賈六腦中殘存的瞌睡一下沒了,如同打了雞血似的一下蹦起,結果腦袋把個車頂撞的都有些疼。
“沒事,沒事,”
顧不得腦袋的疼,賈六火急火了的一腳踹開車門就往下跳。
心急,一個沒注意又把自個給摔了一跤,插著頂戴花翎的正二品總督帽子都掉了。
起身撿起帽子,屁股隨手拍了兩下,無事人般指著前面朝梵偉急道:“愣著干什么,把攝像機扛上跟我走啊!”
講完才意識到不妥,硬件不完善。
“帶好本子和筆,注意記錄。”
沒等梵偉回過神來,鬼家大人已經消失在他眼前。
速度之快,怪哈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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