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職?
栓柱替少爺解憂絕對沒有問題,問題是要么直接同梵偉一樣名正言順當知府大人,要么就以總督辦公室主任身份主持文獄相關工作,弄個掛職知府究竟幾個意思?
這個掛職有沒有品級,算知府大人還是不算?
聽著就不倫不類的。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因此栓柱希望少爺能夠給他一個證明自我的機會,一個可以大展身手的舞臺,一枚實實在在的官印,而不是一個憑空出現的官銜。
“大清有24歲的知府么?”
賈六沒好氣的白了栓柱一眼。
言下之意你栓柱要有自知之明,別以為少爺寵你愛你喜歡你,可你在大清官場的資歷太嫩,出身不像少爺這般輝煌,后臺也沒少爺這般堅硬,智慧也不及少爺這般敞亮,能力更是追不到少爺的屁股。
就這,怎么能當百里侯的頂頭上司——市長大人?
“大清沒有24歲的知府,卻有22歲的總督,還有21歲的大將軍!”
要是少爺用的是其它理由,栓柱認了,可年齡這一塊他是不服氣的。
眼前的少爺就比他小,馬上要被打黑槍的豐升額更小。
再說,皇上還喜歡用年輕人呢。
老四鬼子用人,講的就是高級大員年輕化。
越年輕越好。
要不然,少爺背后那幫十幾歲就當尚書侍郎,正副都統的死阿飄是哪冒出來的。
所以,年齡根本不是知府的考量條件,如果非要看年齡,那年輕更有優勢才對。
“男兒立志要當官,我追隨少爺上刀山下火海,忠心耿耿...總不能連梵偉個叛徒都比不上吧?”
栓柱一臉委屈,生平第一次向少爺表達強烈抗議之情,也是生平第一次向少爺主動要官。
心底則是想自個要是當上知府大人,那秋桃一定就是知府夫人,會樂開了花的。
保柱見狀趕緊幫腔:“閣下,楊主任完全有資格,也有能力出任永平知府一職,這一點大家都是認可的!...何況閣下不是經常說,當官的只要會寫字就行么?楊主任的字寫的非常好,我是自愧不如的,他當知府,我舉雙手贊成!”
大字不識一個的保柱是憑良心講的這話。
說完,給了栓柱一個眼色,意思你心中要有數。
花花轎子眾人抬,丁副主任也表態了:“楊主任身兼多職,文武雙全,堪稱軍政雙才,又是大人心腹,再者永平是大人旗田分戶的試驗點,也是文獄工作的示范點,須有一心腹大員坐鎮方能叫人放心,讓其他人坐鎮此處的話...”
說到這,丁副主任頓住,不無憂心道:“大人,你也不希望永平這個試點出事吧?”
見丁副主任也幫自己說話,栓柱頓時底氣更足,昂首挺胸一臉殷切的看著少爺。
“我感覺你們正行走在危險的道路上,這讓我很擔心。”
賈六幽怨的看著行轅三巨頭。
“少爺,什么意思?”
栓柱愕然不解。
丁慶也是一臉湖涂,什么危險,擔心什么?
保柱遲疑道:“閣下的意思是?”
賈六沒回答,反而是爽快同意栓柱出任永平知府,程序上沒有問題,因為老富把直隸官員的部分任免權給了他。
就是武官三品以下,文官四品以下,他這個直隸總督可以直接任免,吏部補辦手續即可。
之前想讓栓柱掛職永平知府,主要真是考慮栓柱資歷不足,沒有具體行政經驗。
畢竟,栓柱之前雖也是四品的護軍參領,但這個護軍參領并不實際管事,真管事的話也不過管幾百人而矣。
可這四品永平知府卻是管著幾百乃至上千平方公里土地,以及幾百萬人口的。
因此擔心栓柱干不好這個知府。
沒想栓柱反應如此強烈,梵偉個半道出家的都當上知府了,沒理由不給自己最忠心的伙伴一個知府大人干干的。
至于他擔心什么,其實是心證問題。
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系。
大清有共進會,還有互助會;有保皇黨,也有倒皇黨。
自然而然,身在俗世中的賈六身邊的人也會有一個個小團伙。
血緣、利益、信仰、包括鄉土在內的種種因素,都會使人自動類分。
用小孩子的話講,我跟他玩不跟你玩。
很明顯,由于經常在一起,賈六的身邊已經形成了以栓柱、保柱、丁慶為首的一個小集團,可能就任保定知府的梵偉也是這個小集團的一員,不排除李安全、扎木爾、來旺、德木他們也是這個小圈子的一部分。
現在,這個小集團尚未表現出明顯的社團化,但將來一定會形成一個可以在朝堂競爭的社團勢力。
非要形容的話,這個小集團就是御營派。
同樣,阿思哈、奎尼、楊景素他們也會形成一個集團。
遠在四川的博清額、李世杰;遠在湖廣的祖應元、王福、鮑國忠他們;還有在臺灣鍛煉的楊遇春、劉德等都會自發形成一個個小集團。
也正是這一個個小集團構建了共進會,構建了賈六的基本盤,使得他能夠成為大清最年輕的封疆,也極有可能是歷史上最年輕的太祖皇帝。
賈六擔心現在大家共同敵人是大清,將來賈家王朝成立了,沒了共同敵人的這些個小集團,會不會在朝堂、地方上形成各自的勢力范圍,互相黨爭不斷,影響到賈家王朝的穩定與發展?
這個擔心不是杞人憂天。
弄不好還會有滿洲派同漢人派相互競爭。
后黨、太子黨、親王黨什么的。
無論賈六有多么英明,他所創建的王朝也避免不了任何封建王朝的弊病。
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性,也是社會發展不可缺少的因素,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止的現象。
但,賈六卻不打算扼殺或壓制內部的團伙競爭,反而想要火上加油,讓以自己為首的各個小集團不斷壯大,各自形成一定的勢力代言人。
因為,他有足夠信心讓這個團伙競爭往良性方向發展,原因在于他壓根不是人。
一個幾百年的老鬼,還搞不定封建時代往資本時代轉變的各種“痛病”?
給賈六五十年,他都能讓不列顛群島成為帝國的邊角料,讓美洲大陸成為帝國最耀眼的明珠。
知府是給了,現在賈六要聽聽栓柱如何治理永平,如何開展文獄,如何最大程度減少文獄對永平官府體系的影響。
就是考試了。
治理一府之地,栓柱那是張口就來,說了一大通,一大半賈六聽著耳熟,全是他在《大清日報》上發表的。
說是套話吧,不合適,因為這些道理的確是治理地方的良方。
說不是套話吧,也合適,因為這些道理陳辭濫調兩千多年了。
“如果你真能按照剛才所講施政,那你這個知府就不是合格,而是絕對優秀了。”
賈六點了點頭,示意栓柱就文獄現場答題。
如何打擊這一塊就不必回答了,因為賈六在這個領域不及栓柱。
重點是怎么在打擊同時確保官府體系正常運轉。
栓柱知道這是自己的平臺奏對,因此理清思路,認真回答。
首先,就是引外援。
何為外援?
便是讓吏部同四川方面協作,調一批有經驗的基層會員前來直隸就職,這樣可以緩解因為文獄引起的“用官荒”。
“用官荒?”
賈六莞爾一笑,栓柱發明的這個新詞聽著挺耳熟的。
也挺荒唐的。
天可憐見,什么時候當官的也缺人了。
栓柱道:“第一批不需要多,我看一百人足夠。”
進而提出另一措施,就是在打擊過程中注意選拔底層吏員可用之材委以重用,這就涉及到誰反清,誰不反清問題了。
賈六指出關鍵問題:“誰是可用之材,你能分辨得出?”
栓柱胸有成竹:“忠于少爺的未必是人材,可不忠于少爺的肯定不是人材。”
“有道理!”
賈六眼前一亮,這個提法是與時俱進的,符合直隸改革的大方針。
“文獄初期,對府、縣主官、左貳官,致仕官員進行打擊,這些人基本上都有問題,無法確保他們是否忠于少爺...少爺可以將總督衙門各房人員撥一批給我用于監督府縣衙門正常運轉,就是過渡一下,待四川方面來人后,再行補缺...”
栓柱的思路總結起來就是拔蘿卜。
一個個的拔,而不是一片片的拔,這樣就能避免行政體系因為官員被打倒而癱瘓。
“為官清廉的不要打擊,免得百姓罵娘,不論是否人材,都要酌情安排。”
賈六特別叮囑道。
“大人放心好了,地方官全拉出來砍了肯定有冤枉,隔一個砍一個,管保有漏網的。”
丁慶在四川干了二十多年刑偵工作,對官場的腐敗黑暗可謂是門清,他不認為永平府會有多少清官。
賈六聞言,不快道:“沒有經過調查之前,不要下武斷的結果,一切以實際調查結果為準。如果是清官,那就把他摘出文獄,如果不是就嚴辦...總之,我還是那句老話,不要冤枉一個壞人,也不要放過一個好人。”
說完,想想不對,趕緊糾正:“不要放過一個好人,也不要冤枉一個壞人!”
“嗻!”
行轅三巨頭同時應聲。
賈六滿意,復問栓柱:“楊大人還有什么補充的么?”
“沒了,暫時就這么多,應該可以應付了。”
栓柱覺得也差不多。
“沒了?”
賈六恨其不爭,“怎么就沒了?第一,你為什么想不到培養自己的人材隊伍,以便隨時能夠替換不稱職的官員?第二,你為什么想不到把百姓動員起來,實現從上到下的直接管理,這樣到時候分旗田是不是就能順利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