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六很痛心。
痛心源自于他那善良的小槍,從未用過的小槍,裝飾作用大于恐嚇作用的小槍,今天竟然破戒打出善良的槍子了。
性質極其惡劣!
相當于守身如玉的六十年童子功一朝盡廢!
為了修身養性,為了以禮服人,為了和平,大將軍王可是有兩年時間沒和人動過武,也沒和人動過嘴皮子,更休提打人黑槍了!(此處指贏了的,輸了的不算。)
天地良心,對于和平的渴望,沒有人趕得上賈六!
甚至于為了解決這個世上的一切分歧和爭端,他親自設計了一款名為“分歧終端機”的產品,只等登基之后就向全國、全世界推廣。
不曾想,守了兩年的殺戒今天就這么破了!
心中惱怒,可想而知。
可沒辦法,他不得不這樣做。
愛新覺羅的那幫刁民不知好歹,一再沖擊大將軍王行轅,甚至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攻擊大將軍王本人,造成大將軍王顱骨骨折,若不是搶救及時,那一心為了大清,也是大清這會唯一的救星很有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了。
非常時機,行非常手段。
再任由愛新覺羅刁民繼續鬧下去,大清真是不毀于賊,而是毀于自家這幫不成器的子孫了。
所謂退無可退,勿須再退!
忍無可忍,勿須再忍!
為了挽救已經到處是窟窿的大清,為了重振愛新覺羅的武勇,賈六做出正確決定,所以他一槍干掉了那個長得跟張飛似的黃帶子。
為什么要先打人家呢。
因為那位爺給人以一種十足壓迫感。
好像一個能打八個。
不先把這位勐張飛干掉,萬一對方擒賊先擒王拿住自己怎么辦?
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幾乎可以忽略。
但小心謹慎,是賈六能夠成功的先決條件。
他如今哪怕貴為大將軍王,也從不單獨一人上茅房。
哪怕肚子再急,也要等親衛搜查過茅房再進去。
這就是專業素質,也是眼光格局。
普通人,做不到的。
可能是王冠加冕的因素,賈六神奇的一槍竟然打中了目標,這多多少少讓他本人感到不可思議。
槍響過后,目光又捕捉到一個看著眼熟的家伙,一時記不起這家伙在哪見過,絞盡腦汁回想,終于想起來了:嘿,這不就是那位小時候常帶人堵自己和老常的永靈么!
真是新仇舊恨一起來啊。
只念在小時候永靈被自己和老常推進糞坑的情份,回頭人家盡管經常堵他,但總算沒把他往死里揍,也沒有以牙還牙,算是宗室大院子弟比較夠意思的,所以賈六還是一時心軟,沒給這位小伙伴一槍。
尋思還是把這位小伙伴帶到前線,讓他好好感受一下兒時伙伴的良苦用心。
“傳本王軍令,各部隊及時封鎖現場,對參加鬧事的人群,不管是否宗室子弟一律先行扣押,若有反抗者要毫不遲疑的予以鎮壓...
不過人群中的婦女兒童須要妥善處理,要盡一切人道主義手段確保她們的安全...其他人等,非必要,不開槍...另外準備擔架,通知郎中準備搶救,能救的盡量救,不能讓人家說我這個大將軍王同室操戈,外戰外行,內戰內行。”
賈六只是想震住這幫不成器的宗室子弟,并不想就此大開殺戒,因為除了他的本部軍隊外,色大爺和老富調撥給自己的那些八旗兵多半不肯這么做。
只要事件得以平息,只要宗室子弟們乖乖跟他去南方打仗,就算他這個大將軍險些就此隕命,也沒什么打緊的。
說一千道一萬,他也是愛新覺羅一份子嘛。
再者,還是要給朝廷一個交待的。
哪有大清的大將軍王沒打死一個賊人,反倒把自家兄弟手足干倒一片的道理。
現場留給內務府大臣金簡同兵部侍郎紀昀善后,大將軍王本人暫時離場回去充充電。
這兩天大將軍王不管是釣魚,還是吃飯睡覺,亦或上茅房,手里都捧著一本兵書。
大清國字版軍事準教科書——《三國演義》。
目前,大將軍王已經看到第四回——“廢漢帝陳留踐位,謀董賊孟德獻刀”。
暫未涉及大的軍事戰略以及戰術。
所以大將軍王要抓緊時間看,務求提高自己的戰事指揮能力,從而能在出征之后再奏凱歌,捷報連連。
最終回到他忠實的紫禁城。
營門槍響后,現場人群如石化般定格,沉寂。
憑良心說,除少數人外,現場大部分人一輩子也聽不到如此密集的槍響。
初步估計,中槍中箭者不下百人,主要集中在一線。
也就是帶頭的那幫人。
槍打出頭鳥便是這道理。
前面的都是宗室子弟無疑,目前并不清楚內中都是什么爵位,估計多是底層的什么奉恩、輔國將軍,貝勒、貝子、國公這一級別應該沒有。
紅帶子閑散宗室應該不少,因為這次從征令紅帶子也在應征之內,雖然都是宗室子弟,紅帶子們的福利相對黃帶子無疑少了許多,甚至好多紅帶子混的跟普通旗人一個吊樣。
福利沒給多少,卻要和黃帶子們一起出征,能有幾個紅帶子樂意?
因而看到黃帶子們鬧將起來,紅帶子們自然也跟著鬧了。
人多力量大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法不責眾。
都是愛新覺羅子弟,都是大清的根,朝廷難不成還敢自毀長城,揮刀自宮不成。
在這一理念的作用之下,結果就造成德勝門人山人海,幾萬人一起干大將軍王他額娘的輝煌場景。
不知道大將軍王他新額娘趙姨這會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
當然,不排除人群中隱藏有多羅貝勒、固山貝子這種大魚,甚至還有郡王這種大老級別的黑手。
這么大場面,單靠幾個熱血沖動的宗室子弟領頭能達成?
顯然不能!
因此,為了查明此次宗室子弟抗拒從征令聚眾鬧事背后,是否系一起有陰謀的反朝廷反大清事件,就必須封鎖各大交通路口,將現場人群全部扣押接受八旗內務部門的審查。
現場。
十幾個呼吸,當硝煙散盡后,一個年輕的紅帶子捂著肚子在地上疼得不住打滾,嘴里是絕望而又恐懼的叫喊聲:“阿瑪救我,阿瑪救我,孩兒叫槍子打著了,打著了!”
真打著了,如此近距離又沒有甲衣護體,也沒練什么金鐘罩鐵布衫,就是鐵打的漢子他也得喊聲疼。
其實叫箭枝射中倒也罷了,畢竟大將軍王的衛隊使用的是普通大箭,不是什么犬刺倒鉤箭,中箭之后想要拔出箭頭很難的那種。
除非射中要害,不然可以輕松拔出箭頭,傷害自然會大大降低。
可叫槍子打中就真是倒霉了,那玩意一打就跟馬蜂窩似的,鉛子挑都挑不出來,而且鉛子本身就有毒,中槍之人與其活活疼死,不如求個當場咽氣。
中箭中銃也不是說死就死的,于是乎,現場哀嚎遍野,一個個受傷的在那疼的滿地打滾。
“爺不行了,爺真的不行了,有沒有人來拉爺一把,爺賞你個好玩意...”
“狗奴才都死哪去了,沒見爺叫打著了嘛,快把爺抬回去啊!”
“來人,快幫爺止血啊,快啊!”
“媽呀,我身上怎么都是槍眼?媽呀,出血了,出血了!”
“殺人了,鬼子六殺人了!”
上百名中槍中箭的愛新覺羅子弟在地上不住哀嚎慘叫,嚇得周圍沒叫打著的幸運人群本能的往后退。
太可怕了!
鬼子六瘋了,他真敢下令殺咱愛新覺羅?!
有些打中要害的宗室子弟嚎了沒一會就咽了氣,那尸體不管是趴著還是躺著,都是不住的往外泛著血水,地上更是散落一灘灘的血跡,有的受傷之后撐著在那爬,結果周圍的人群便看到一道又一道長長的血印...
死人,是人都看過。
可這么多死人,這么多將死之人突然出現在視線中,血淋淋的場面和那哀嚎的聲音,給人生理和心理的沖擊是巨大的。
更何況現場不管是宗室子弟還是蘇拉包衣,都不曾上過戰場,這就導致他們的驚懼更甚。
好多人渾身發癢,好像那槍子是打在他們身上,那箭枝是射在他們肉里。
享受三品武官待遇的黃帶子、奉國將軍廣慶當場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嘴里還在不斷的往外吐著苦水。
前方一尺見外,一起長大的發小水哥兒正趴在那里,身子不住抽搐著,兩腿不住蹬著,兩只眼睛有氣無力看著廣慶,嘴巴一合一張似想說什么話,可除了血水順著嘴巴跟哈喇子似的流,愣是什么聲音也發不出。
廣慶同水哥兒都是黃帶子,可他們的班輩又不同。
圣祖康熙爺那會,按漢人按輩分取名規矩給自己的兒子以“”字命名,孫輩以“弘”字命名,曾孫以“永”字命名,擱乾隆爺這會又有新一代,所以加了個“綿”字班輩。
不過這個班輩只限圣祖康熙爺直系后代才能用,其他宗室不可以用,有的是以保、廣作為輩份命名,有的是隨意取。
紅帶子那邊更是起什么名的都有,好多甚至還取的老滿名,為此沒少叫人笑話。
水哥兒的慘樣把個廣慶嚇得直接失禁,此時悔得腸子都青了,若知道鬼子六真的會殺人,他是打死也不會聽來趟這混水的。
出征就出征唄,了不起我躲后面還不成嗎!
也不曉得那幫人鬧什么鬧,大清是咱愛新覺羅的,現在大清有了難,咱們愛新覺羅不上指著誰上!
永靈這會腿腳發軟,站在一群中槍倒下的同伴之中,臉駭的白跟失血過多差不多,眼前到處是人,可耳朵卻是什么聲音也聽不到。
只在那不住的呢喃:“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不遠處腿上挨了一槍的綿求也在放聲嚎哭,拼命的拖著那條中槍的腿想爬出這片血泊之中,可那腿卻好像生銹般怎么也挪不動。
屁股下的黃白之物散發著惡臭,卻怎么也蓋不住空氣中的血腥味。
永大還沒死呢。
雙目圓瞪,眼睛通紅,射出的不是滔天的怒焰,而是驚恐欲絕的目光。
這位爺做夢也沒想到,那鬼子六真敢打他的黑槍。
是憤怒還是恐懼,他也不知道,慢慢的只覺眼皮發黑,啥也看不見,隱隱約約的好像看到自己的老老太爺濟爾哈朗正在朝他招手。
德勝門大營傳出的槍響傳到了德勝門,兵部侍郎富明安和御前大臣鐘音正在此地密切關注局勢發展。
由于誰也沒想到事情會鬧這么大,因此不管是領班富中堂還是太子殿下,亦或安親王那邊的意思都是安撫為主,必要時可以宣布撤消從征令,緩和事態。
畢竟,鬧事的都是宗室子弟,總不能真的動用軍隊鎮壓吧。
富明安和鐘音作為富中堂代表前來德勝門,主要是想研究一下如何說服人群撤離。
沒想到正商量時,遠處有槍聲傳出。
“放槍了?!”
富明安下意識站起,神情變得很緊張。
鐘音不確定剛才聽到的是否是槍聲,趕緊讓隨從去查探,沒一會準確消息傳過來了,說是宗室子弟沖擊大將軍王行轅,導致大將軍王受傷,所以行轅那邊不得不鳴槍彈壓。
“壞了,這下壞了!”
富明安大急,鬼子六那小子瘋了不成,他怎么敢對宗室子弟下手的,這要引起眾怒,王爺們都發起怒來,就是富中堂也壓制不住啊。
“大將軍王都叫打傷了,再不放槍彈壓,難道讓那幫混賬把大將軍王打死不成!”
鐘音還是公正的,不管是大局還是小局,大將軍王都不能有失。
富明安眉頭皺了皺:“話是這么說,可這槍一放死了人,怎么跟宗室交待?”
“趕緊派人通知富中堂,眼下不管這邊如何,都得把局面控制住,千萬不能讓事態再擴大....”
鐘音正說著,內大臣鈕倫保火急火了趕來,說是接到大將軍王手令,要他帶兵封鎖德勝門。
待知行轅那邊開槍了,鈕倫保也是嚇出一身冷汗,急問:“二位老兄,現在怎么辦?”
富明安一時拿不定主意,這時鐘音卻道:“執行大將軍王軍令,將此地圍起來,天大的事,我去跟中堂大人說!”
不愧是做過閩浙總督,關鍵時候甚是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