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自己種下的果子,賈六當然不能任由這個“犧牲派”野蠻生產。
作為“精神導師”的賈佳大人,必須對自己的追隨者們擔負責任。
他要澆水,他要施肥,他要這朵八旗犧牲之花如他想象般綻放。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其要求即日起必須將大清歷代能臣武將的畫像,懸滿旗員訓練營每一個墻壁。
教室、宿舍、操場、食堂,甚至是茅廁。
只要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就必須有八旗名將的繪像,以及他們生平英雄事跡的介紹。
什么開國五大臣,什么入關十三名將,什么平三藩八大臣統統掛上,本朝的好辦,凡是紫光閣有像的統統上墻。
這件事當然是由主持總務處的王福負責了,可一時之間到哪找這么多名臣將相的畫像。
賈大人不管這么多,他不管過程,只要結果。
沒辦法,最后王福只能跑崇州、成都高薪請了一幫畫師,憑空繪制若干名臣將像畫。
由于賈大人也有畫像在紫光閣,王福請示大人是否也要上墻。
得到肯定回復后,忠勇無雙的巴圖魯賈畫像便出現在旗務處的墻上。
特別顯眼。
畫像下沒有生平英雄事跡介紹,只有四個字——“為了大清”。
教材也增加《八旗作戰課》,此課不講其它,只講百年來八旗軍所打的每一場血戰。
根據賈大人要求,新編《八旗作戰課》對于戰役背景,雙方軍隊調動,戰場部署一律澹化,重點突出戰斗過程中八旗將士悍不畏死的形象。
犧牲將士生前有什么豪言壯語都要突出,沒有,就現編。
如渾河大戰時,便有滿洲甲喇章京陣前動員:“今日一戰,關系滿洲存亡,有進無退,有死無生!”
又如晝夜急奔二百六十里出現在山海關,時任攝政王多爾袞于關門之上于入關八旗將士道:“大清存亡,在此一戰!”
又如衡寶戰役,親王尼堪臨終前對親兵留下遺言:“愿我之鮮血能鑄就大清萬世之輝煌!”
這些舉措使得“犧牲派”并沒有因為達蘭泰、鈕德堡、萬佳等骨干份子被革去官職,而變得沉淪,相反求戰好戰,反對和談的聲音越來越大。
因為,他們身處的環境不允許他們退步。
戰斗,也是他們重振祖先榮光,成為真正八旗勇士的唯一途徑。
“和談,是懦夫的選擇!”
“小小的金川,大大的大清!”
“血洗金川,蕩平反賊!”
一些口號悄無聲息的在犧牲派旗員當中流傳。
“犧牲派”內部有傳言說定西將軍是主張殺掉鈕德堡的,但在領隊大臣賈佳大人極力反對下,此事最終以革職了結。
這個傳言導致犧牲派認為賈佳大人對他們的主張是同情,也是支持的。
事實上,被革職的達蘭泰、鈕德堡等人并沒有被特別限制行動,依舊充當領導“犧牲派”的重任。
領隊大臣對“犧牲派”的默許縱容,以及參贊大臣扎爾圖的實際參與,導致“犧牲派”并沒有因為成員鈕德堡砍殺漢軍陸國章被打壓,反而氣焰越發囂張。
雖然沒有再發生針對“穩重派”漢軍子弟的砍殺行為,但語言上的攻擊卻是變本加厲,甚至有滿洲激進分子喊出“漢軍滾出八旗”的口號。
另一方面,陸國章被砍事件加大了“犧牲派”與“穩重派”之間的裂縫,不少漢軍子弟對于定西將軍的處理結果不滿,認為滿洲將軍只知保護滿洲子弟,對同為旗人的漢軍子弟壓根不重視。
隨著犧牲派的氣焰越發囂張,本來持中立觀點的漢軍子弟也開始加入穩重派,以求抱團。
事件發生后不到半個月,旗員訓練營實際已經徹底分裂為滿漢兩派。
一直以“局外人”暗中注視事態發展的賈六對此十分高興,認為國章這一刀挨的好,挨的妙!
因為這一刀比他講多少“好學生壞學生”、“皇上的愛”、“排除競爭對手”的理論更要實際,比他許諾多少官職來得還誘人。
王福不失時機的開始伸出共進會的“利爪”,大量吸收穩重派成員入會。
共進會的綱領“志同道合,共同進步”與穩重派所提倡的旗漢一體本質上并沒有區別,而相比自發成長的穩重派,已經事實形成嚴密組織的共進會,無論是組織能力還是抱團能力,顯然更勝一籌。
這使得自愿加入共進會的穩重派成員越來越多,其中不乏認為達蘭泰他們太過激進的滿蒙子弟。
犧牲與穩重之間的滿漢矛盾在四川總督富勒渾從京師回到金川后,突然降溫,因為無論是犧牲還是穩重,主和派都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一心想在金川立下戰功的扎爾圖再次拜見賈佳大人,請求大人能夠帶領他們前往大營死諫。
正襟端坐的賈佳大人不置可否,只含湖其辭道:“如果是全體旗員的意見,我個人對此是不表態的。”
扎爾圖聽不懂。
“身為專辦旗員游擊事務的領隊大臣,我必須對全體旗員負責,也要對皇上負責,我不希望發生什么讓人感到不祥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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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六起身負手走到窗臺邊,打量窗戶外已經變得蔥綠的草地。
扎爾圖似乎明白這位領隊大臣不愿意出面,只得說道:“大人如果不便出面,卑職愿帶領旗員前往大營,我等愿意以鮮血喚醒金川諸公!”
“不到最后關頭不輕言犧牲,每一個旗員都是大清的財富,他們的性命不可以輕易的丟棄。”
賈六轉身看向有野心,也很有抱負,甚至有可能是“犧牲派”領袖的御前二等侍衛,澹澹道:“你回去吧,這件事情我是不會同意的。”
“大人!”
扎爾圖試圖繼續勸說,卻被大人身邊的楊植禮貌的請了出去。
“走了?”
“走了。”
“火侯還差一點,告訴劉德最近訓練使用的火槍不要收回,并盡量給他們多配藥子。”
吩咐完這件事,賈六轉身看向窗外的野草,忽的問栓柱:“故鄉的桃花應該開了吧?”
桃花盛開的時候,就是額駙離開的日子。
讓人不祥的事件,是否會如他所安排的那樣,發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