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大將軍王愛新覺羅世凱率大軍南下之時,遠在幾千里外的長江重鎮安慶,安徽巡撫李質穎同總兵趙秉義正在商議一件大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討論一下是否繼續滿足圍攻安慶的興漢軍索銀要求。
九江、南昌相繼失守之后,江西殘余清軍除一部分逃往贛州,另一部分三千多人在巡撫海成的帶領下狼狽逃到安慶。
安慶乃安徽省會所在,又乃長江重鎮,一旦失陷,不但安徽全省糜爛,南京門戶也是洞開。
于東南而言絕不容有失。
因此安徽巡撫李質穎趕緊整合全省營兵交由總兵趙秉義堅守,同時八百里快馬向朝廷告急。
朝廷第一時間命李質穎將海成鎖拿解押遞京問斬,同時命江寧將軍嵩貴率領八旗駐防滿軍增援安慶。
長江下游戰事總指揮由兩江總督高晉統一負責。
參領額勒登保帶領的1400余駐防旗兵就是江寧方面的第一撥援軍,其抵達安慶時受到興漢軍的攻擊,一度不支幸城中綠營兵出城接應,這才得已入城。
事后清點,死傷及失蹤逃散者竟是多達一半,實際只有不到七百旗兵進入安慶城。
這讓堅守半個多月的安慶守軍大是驚恐,若來援的八旗兵都如此不濟,這安慶哪里能守得住。
好在額勒登保帶來了確切消息,江寧將軍嵩貴統領的旗漢援軍萬余人已經在路上,最遲月底就能趕到。
這才穩定住軍心。
連日來,興漢軍攻勢甚勐,只昨日興漢軍方面攻勢突然一緩,進而就有使者入城要求安慶方面給付白銀三十萬兩,說什么只要安慶方面照數撥給,那圍城的興漢軍就會解圍撤走。
安徽總兵趙秉義于此事第一反應就是大怒:“那幫賊人太貪心了,上次已經給他們十萬兩,這才幾天功夫又來要錢?...這般做事真是太不講信用了,往后誰還敢跟他們打交道?”
“老夫所慮也是這個。”
李撫臺苦惱的正是此事。
問題是人不能犯錯,一旦犯錯就會留下把柄,這次賊兵敢跟他要三十萬兩,就是仗著他們上次給了十萬兩。
“...說什么要是不給,他們就將上回的事捅出來,到時不用他們動手,咱們的朝廷就會拿咱們開刀問斬...”
說話時,巡撫大人哀聲嘆氣,悔不當初的樣子。
良心話,上回真是危險,誰知道江西巡撫海成會棄城不守,且事先壓根沒向安徽方面示警,等到人家興漢軍順江打到城下,安慶這才如夢初醒。
可當時城中守軍就千余綠營兵和海成帶來的三千多敗卒,可以說軍心士氣全無。
眼看安慶就要失守,那賊軍將領卻突然派人來說索銀十萬,可緩攻城十日。
這么好的條件,不答應才是傻子呢。
不曾想,這還沒到十日,對方又來要銀子了。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但這樣也好,說明那幫賊軍也不是成器侯的所在,只要朝廷反應及時,各地督撫齊心協力,挽回局面只是時間多少的事。
李質穎本身是不通武備軍事的,所以守城重任全數落在總兵趙秉義身上。
兩人也都是漢軍正白旗出身。
不過撫臺大人是有真材實學的,早年乃是以承德文舉第一人入仕,欽點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
在做安徽巡撫之前,李大人更是當了七年兩淮鹽政,肥的不能再肥,傳言其家產達千萬之巨。
傳聞是否屬實,恐怕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有一點似乎能夠印證這個傳聞,就是李大人這個巡撫位子是他花七十萬兩,從前軍機大臣于敏中那里買來的。
能花七十萬兩買個巡撫,家產沒有千萬之巨,幾百萬兩怕是有的。
兩淮鹽政,那可是大清第一肥缺。
就是把個青天大老爺放在這個位子上,年入都得幾十萬兩啊。
“老夫真是后悔,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果斷斬殺賊使,平白答應他們做甚...今日被賊所挾,老夫真是對不住皇上,對不住大清啊!”
說著說著,堂堂撫臺大人竟然掩面落淚。
趙總兵趕緊寬慰幾句,爾后思慮之后道:“大人莫要如此,照下官看不如給了,如此換他賊兵解圍...等援軍一到,自不必再怕他們。”
李撫臺擔心道:“萬一賊人散播此事叫朝廷知道,你我二人不死于賊,也要死于國法啊!”
“無憑無據,全是挑撥離間!”
趙秉義認為守住安慶就是證明他們清白的最好證據。
“這倒也是。”
李撫臺想到這里也覺寬心,心下意動。
三十萬兩是多,但安慶乃是省會所在,藩庫存銀不下百萬兩,還是能輕松拿出來的。
遂安慰自己若是花幾十萬兩銀子就能保安慶全城軍民性命和財產安全,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劃算的,縱是官聲有損,起碼對得起朝廷,對得起百姓,總比城破之后生靈涂炭的要好吧。
當下不再遲疑將此事交由趙秉義負責,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囑咐趙秉義一定要對賊使說清楚,就是這次給了銀子別想他們再出銀子。
“若賊人仍就貪婪愚蠢,以為本撫這里是沉萬三的聚寶盆,那本撫就與他們拼了,大不了一死以報社稷,以報皇上恩情!”
撫臺大人情緒有點不穩,話鋒一轉又叮囑此事一定不可走漏消息,尤其是不能叫來援的八旗參領額勒登保知道。
趙秉義自是一一應下,拿著巡撫大人手令從藩庫秘密取出三十萬兩白銀裝上馬車運到自己控制的城門處。
但實際只往城外送了二十五萬兩。
另五萬兩是他趙總兵的辛苦費,不是他自己提出來的,而是對面提出的。
上回十萬兩人家給了他兩萬兩回扣。
這不算通敵,因為他趙總兵是忠于大清,也是實實在在帶兵守護安慶這一方水土和百姓的。
結果對就行,過程不重要。
勒索安慶城的是興漢軍剛剛委任的第六軍的軍帥周林旺。
此人原是湖廣綠營的千總,后來叛變降了興漢軍,助其攻城掠地,還曾領軍參加攻打岳州、長沙之役,又帶兵在降清的湖南巡撫巴延三帶領下詐開九江城,論功行賞升任軍帥。
由于作戰勇敢,麾下兵馬眾多,因此成為興漢軍攻掠長江下游的先鋒。
但即便自己麾下一半都是原湖廣和江西、湖南的營兵,戰斗力較高,但面對安慶這座重鎮,周林旺打的也是十分吃力,接連十數日攻城不下,不得不向九江的顧少帥求援。
日前九江通知,巴經略即將率援軍前來。
這個巴經略就是前湖南巡撫、滿洲人巴延三。
在湖南被擒之后立即叛變,并為興漢軍出謀劃策,先奪九江,再占南昌,江西一省幾乎是這位巴經略一人拿下,所以在興漢軍那里地位節節拔高。
這次更是被興漢軍統帥顧師道授為長江經略,節制包括周林旺第六軍在內的江西諸軍,戰略目的只有一個——拿下安慶,兵進南京。
得知巴經略要來,周林旺覺得自己怕是拖不下去了,卻不是想著整頓所部投入隨后的安慶大戰,而是派人趕緊再去敲一筆銀子。
如周林旺預料一般,安慶方面果是害怕東窗事發,乖乖的把銀子送來了。
“軍帥真是英明,那幫狗清官膽小如鼠...”
說話的是周林旺的部下師帥于正隆,原是湖廣綠營參將鄭德的親兵隊長,當日同周林旺一起叛變降賊,如今已然成為周手下的第一悍將,節制的兵馬主要是湖南綠營的那幫降卒。
可正說著,卻見周軍帥突然板臉,然后一臉不高興的對他斥責道:“什么軍帥,叫我大人!”
于正隆怔了一下,旋即擺正態度,“叭叭”袖子一打恭聲道:“末將參見總兵大人!”
“嗯。”
周林旺臉上露出滿意神情,笑容再次揚起,額頭紋都擠到一塊去了。
這聲總兵大人不是瞎叫的,而是有編制的。
會內傳來的最新密函通知周林旺為安徽總兵官,相應任職手續只待大將軍王率軍趕到便行頒任。
“送來的銀子留五萬兩給弟兄們分分,其余的千萬不能動,要統一上交給賈大人...不對,應該叫王爺了.”
周林旺微微點頭,意味深長對于正隆道:“錢這東西是掙不夠的,別貪心,萬一把飯碗摔碎了,那就得不償失了...如今咱們捧著的可是鐵飯碗,只要大清朝一天不亡,王爺就不會虧待咱們,那咱們這飯碗不僅端得結實,吃什么還都香。”
“那大清要是亡了呢?”
“咱們端的是王爺的飯碗,又不是大清的飯碗,大清不亡咱們有飯吃,大清亡了咱們也有飯吃,你滴明白?”
“明白,明白,卑職明白!”
于正隆滿臉堆笑,周千總都混成總兵官了,那他再差也能混個副將,將來再賣力一些,弄不好還真能封妻蔭侯。
越想越美,干勁十足,哪朝哪代當叛徒的也沒他們混得這么好的啊,真是趕上好年頭嘍!
突然想到一事,忙道:“大人,卑職聽到風聲,說陳輝祖找到一個叫朱紹功的朱明后人,準備勸說顧帥在武昌擁立這朱紹功為皇帝號令天下,這樣一來,咱們王爺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