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艷！
這是陳柯偉對《無間道》的第一感覺。
神作！
這是陳柯偉對《無間道》的第二感覺。
作為第44屆金馬獎主席，陳柯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卻激動得無以復加。
港島這么多年來，已經很少看過如此讓他心潮澎湃、卻又牽動情緒的電影了。
他摘下眼鏡，用餐巾紙擦了擦眼淚。
短短的劇情，每一個角色都活了過來，他們的生與死，竟牢牢地映襯在他的心中，清晰得猶如觸手可及。
他其實想鼓掌。
但他知道，在這種壓抑且悲傷的情緒下，鼓掌絕對會打擾到這種氛圍，會大煞風景。
他繼續看著熒幕。
警匪兩個臥底開始聯合了起來！
陳柯偉看到了兩個在深淵中沉淪的主角，開始了反擊。
隱約間，陳柯偉看到了牢籠，看到了兩個主角正在打破桎梏，從深淵中一步步爬出來。
劉天王演技依舊在線。
然而……
微表情上卻依舊輸給了周洋。
陳柯偉心中多少有些遺憾感，好像這部電影從開始到結尾，劉天王都是被周洋給壓著的。
他腦海中試圖將周洋和劉天王的角色互換，但他發現自己無論怎么互換，他腦海中的陳永仁永遠都是周洋的模樣。
他甚至強迫想都想不出劉天王演陳永仁會演成什么樣。
“這個鏡頭……太驚艷了！”
“真的要封神了！”
遠處……
一陣贊嘆聲打斷了陳柯偉的思緒。
那是著名影評人巴立明的聲音，此時此刻，他看著熒幕，眼神之中盡是震撼。
陳柯偉看著屏幕。
那是一場天臺戲。
本以為《無間道》的天臺戲會是一場精彩的打斗，或是劇烈的交鋒，借著力量將所有人的情緒都傾瀉出來，但陳柯偉發現天臺這場戲依舊是文戲。
但是文戲里面的暗示與細節，卻看得讓陳柯偉頭皮發麻！
他看到全景鏡頭下，劉天王飾演的劉建明一步步緩慢地走向了天臺。
鏡面給予了劉建明一個全景特寫，卻是扭曲與陰暗。
陳柯偉讀懂了這一幕的鏡頭語言，那是隱喻黑幫臥底的劉建明長期在黑暗世界中徘徊，雖然表面上笑得燦爛，但實際上內心深處卻已然扭曲不堪、黑白不分……
鏡頭切換，切換到了半身鏡鏡頭，半身鏡頭中劉建明身影模糊甚至是失焦、但隨后逐漸清晰，隱約著劉建明內心深處從猶豫不決到逐漸變得堅定。
特別是那一道陽光照耀下，襯著黑色的西裝，更說明了劉天王飾演的主角希望從黑暗之中掙扎出來，正式沐浴在陽光之下，當一個堂堂正正的警察。
鏡頭環繞，以劉建明眼睛的視角不斷地轉換，伴隨著緊張而又透人心間的背景配樂，令放映廳里的所有觀眾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正在襲來。
鏡頭給了手槍的特寫，緊接著，周洋飾演的陳永仁，竟猶如鬼魅一樣從劉建明的影子中冒了出來。
鏡頭中的暗示語言，令陳柯偉融入了角色的人物世界，更令他頭皮發麻，堪稱殿堂級的切換藝術！
隱約間，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走進放映廳中，看到陳愷那部《霸王》時候的驚艷感。
越是專業的電影人，便越覺得《無間道》鏡頭的精妙感。
“這怎么可能是周洋拍出來的東西！”
“這不可能……”
他的內心深處遭遇著震撼，但這種震撼卻根本未曾停止。
熒幕中。
“你們臥底真有趣，都喜歡上天臺。”
劉天王輕描淡寫的聲音好似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令整部電影的緊張氣氛開始有所減緩。
他看起來非常精神，但聲音之中的情緒，卻透露著一股強裝輕松感。
“我不像你，我見得了光！”
周洋微瞇著眼睛，看起來依舊如同第一次出現那般疲憊，聲音卻分外的有力量。
鏡頭語言中，他生活在陽光之下，堂堂正正地站著，跟之前從劉華影子中猶如鬼魅一般出現的姿態完全不一樣。
而劉建明則微微低著頭，明明現在的身份是警察，但此時此刻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看起來卻更像是一個囚徒，永遠地低人一等。
觀眾席上。
陳柯偉又被這種絕妙的安排給驚艷到了。
雙方明明站在一起，但雙方的立場瞬間便得到了轉換，他甚至有些遺憾，遺憾于鏡頭的語言太過于短暫，短暫得讓他無法再琢磨新一點的東西。
“我要的東西呢？”
“我要的東西你也未必帶來……”
周洋和劉華出現在雙人鏡頭中，雙人鏡頭的背景構圖分外復雜，近處是破舊、斑駁的通風管道、而遠方卻是美麗的維多利亞海。
短暫的構圖之中，陳柯偉再次看到了《無間道》給他精心準備的鏡頭隱喻。
隱喻非常豐富，近處破舊、銹跡斑駁的通風管道隱喻著雙方此刻殘破不堪、疲憊不堪隨時都會崩潰的內心，而遠處的維多利亞海，則是隱喻雙方都在期待未來那明亮、令人向往的新世界……
緊接著，便是周洋和劉華兩人的飆戲。
“給我一個機會……”
“怎么給你機會？”
“我以前沒得選擇，現在我想做一個好人……”
“好啊，跟法官說……看他讓不讓你做好人。”
鏡頭來回在周洋和劉華之間切換。
周洋和劉華兩人之間的微表情在短暫的幾秒鐘時間內，反復變化，豐富得讓人拍案叫絕。
誠懇、釋然、放松、緊張、錯愕、戒備……
這是劉華的微表情。
嘲諷、平靜、復雜、無奈、堅定……
這是周洋和劉華之間的微表情。
明明雙方都在飆戲，都站在各自的立場上，渲染整部電影的場景，都精彩得讓人發瘋，但陳柯偉卻依舊感覺劉天王輸了。
被周洋壓著，雖然不至于喘不過氣來，但依舊輸了。
“要封神了！”
陳柯偉又聽到了一陣喃喃自語聲。
這是來自前方王帥的聲音。
陳柯偉下意識地點點頭，非常認同。
影評人巴立明并沒有像看其他電影一樣，一邊看一邊寫著影評，反而緊緊地盯著熒幕，生怕錯過，更生怕遺漏任何一處細節。
他的筆記本空白……
沒有寫任何字。
“對不起，我是警察！”
“誰知道？”
兩人依舊在飆戲。
周洋露出笑容，拿著槍指著劉華，笑容之中不再有無奈。
釋然……
是的，是釋然，那一笑中，仿佛恩怨情仇，便在這一刻得到了了結。
他即將遠離開那個骯臟的、陰暗的、令人絕望的黑暗世界。
劉天王卻非常嚴肅，眼神充滿著警告，明明被指著，卻好似在提醒著周洋什么東西。
鏡頭逐漸再次切換，切換到了遠景。
巨大的世界，渺小的兩人，令所有觀眾們的心產生了一絲形容不出來的空蕩感。
天空灰蒙蒙的，看起來場景非常的不真實。
隨后，鏡頭再度進行了一次切換。
一艘白船在遠處的海岸進入，打破了這短暫性的平靜，暗示著“入侵”感，好似在鋪墊著什么東西。
周洋拿起槍，鏡頭平視，不是一個威脅視角，鏡頭下，劉華飾演的劉建明也未被這一幕給嚇到。
并無威脅感的視角，再加上劉華那處驚不變的表情以及后方的巨大世界，竟令氛圍再次陡然變化，襯著周洋飾演的陳永仁在與全世界為敵的孤獨感。
這又是一種暗示！
是的！
是暗示！
陳柯偉喘著氣，激動得無以復加，沉浸于鏡頭語言之中，只覺前所未有的過癮！
隨后……
果然如陳柯偉想的那樣，又一個警察出現了。
飾演這個警察的演員是林家東，他也是港島影帝級別的演員，只是在這部《無間道》里一直跑著龍套。
林家東的出現，讓陳柯偉感覺到整部電影的場景變了，甚至是事件也變了！
“別動，警察！”
“呯！”
“不用怕，大家是同門師兄弟，現在琛哥死了，以后你要罩著我，我94年加入警校，可惜，這么多年都上不去，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韓琛的錄音帶，我已經毀了。放心吧，以后我跟你了。警察快到了，做戲做全套。其實我很能干，是琛哥不識貨。”
“呯！”
“呯！”
幾聲槍響過后，鏡頭反復切換，彈孔在電梯上面若隱若現，最終隱匿在黑暗的世界之中。
陳柯偉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電影里進行了反轉，隨著林家東的加入，原以為陳永仁的正義一方要勝利了，但他做夢都想不到，原來……
那個跑龍套的普通警察，竟然也是一個臥底！
這種驚艷感，甚至一度讓陳柯偉想到了周洋的那部電影《電鋸驚魂》。
他似乎更擅長于這類反轉性的電影……
“要封神了！”
“真的要封神了！”
“今年的金馬獎，要瘋了！”
隨著《再見警察》的旋律聲再度響起以后，陳柯偉也跟著喃喃自語。
電影終于在一陣陣悲傷中到達了尾聲。
放映廳里很安靜。
差距。
姜戈感受到了強烈的差距。
這種差距讓他竟然產生自慚形穢的感覺。
他閉上眼睛。
為什么要生活在這個時代里？
很難受，但隨即釋然，最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面對周洋這樣的人物，他輸了很正常。
“這是一部鬼片！”
就在他起身，想要鼓掌的時候，整個電影院突然出現了一個毛骨悚然的聲音。
“他們都是鬼！”
“天！”
“又要反轉了！”
熒幕中。
鏡頭給了陳永仁一個墓碑的特寫。
陳永仁的逝世的日期是11月27日，而音像店賣膽機是11月28日。
混亂的時間線，讓人覺得這是一個BUG……
但給予這么多鏡頭語言，細致到極致的電影，怎么可能會犯這種低級的BUG？
那么，賣音響的陳永仁是誰呢？
是人……
還是！
姜戈瞪著眼睛！
聯系到片頭那詭異的音調……
他突然毛骨悚然了起來！
臥槽！
－－－－－－題外話－－－－－－
終于寫完這一段了。
長舒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