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笑聲和詢問聲中,周洋挨個地打招呼。
華夏音樂圈的大師們沒什么架子,給周洋的感覺就像鄰家的叔叔伯伯一樣,親切得讓周洋有些不習慣。
周洋對他們態度非常恭敬,在《我的祖國》演出的時候,他們曾幫過周洋很多忙,周洋也在他們這邊學到了很多關于音樂上面的東西,雖然距離登堂入室還差得很遠,但也能聽懂一些深奧的樂理內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人每一個人都是周洋的老師。
但越是這樣,周洋越是覺得汗顏,面對那些“補全”,又有什么“新作品”,“靈感分享”之類的問題以及那一雙雙驚嘆的眼睛,周洋打心里覺得羞愧,做音樂、就算是按照自己記憶里填充那些空白音符,也需要大量的精力和潛心研究,而最近周洋忙活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關于音樂上面的內容,已經荒廢一大半了,而且,他所謂的“原創”本身便屬于記憶,實在是沒有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
“小周來了!”
“來就來了,帶東西過來干什么?”
“快進來快進來,老爺子念叨好久了……”
“啊,叔叔阿姨好。”
“好,好,好!快進去瞧瞧老爺子吧,有驚喜……”
“哦哦。”
大院里充滿著一陣陣歡笑和熱鬧聲。
中秋節,對安劍武老爺子來說是一個盛大的日子,很多相關部門的人都過來串門了。
周洋本以為自己的到來會很低調,但卻想不到剛跟這些音樂大師們聊完天以后,又見到了安筱的父母。特別是安筱母親,在看周洋的時候,幾乎笑瞇了眼睛,連連點頭。
在《我的祖國》演出的時候,周洋和安筱母親韓秀琴有過短暫的聊天……
韓秀琴早先年是一個了不起女強人,在八十年代經營著一家計算機公司,后來在嫁給安筱父親安建奇以后便退出了公司的管理層,開始當起了全職主婦,一直照顧著他們兄弟妹,那一家計算機公司并沒有因為韓秀琴的離開而倒閉,反而在千禧年初的時候上市,旗下品牌電腦“奔騰”是華夏計算機品牌的龍頭老大,是為數不多能與進口電腦平分秋色的國產計算機品牌之一……
安筱的父親安建奇挺神秘的,只知道是教育系統里的人,但到底擔任什么職務,周洋并不是很懂。
安建奇看到周洋的時候,只是微微點點頭,并沒有什么笑容。
他平日里話并不多,屬于那種沉默寡言的那種人。
韓秀琴神神秘秘地說了“有驚喜”兩個字以后,周洋愣了愣,緊接著便下意識地撓了撓頭,一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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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他提著一大袋東西,走進了院門。
一路上,周洋見到了很多人,有些是來自華夏書畫院的、有些是來自華夏文聯的、也有些是來自軍方的……
很多認識周洋或不認識周洋的人都會跟周洋打招呼。
“周洋,你來了?”
“小周……”
“張奶奶……”
在即將進門的時候,周洋看到張霞奶奶在一個年輕女人攙扶下走了出來。
而張霞奶奶則一臉慈祥地看著周洋,對著周洋點點頭:“快進去吧,嗯,以后,有空到我們家來多坐坐……”
周洋看著張霞奶奶的笑容,本來以為只是一句客套話,笑著答應了幾句,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看到張霞又拍了拍周洋的肩膀,臉頰微微顫了顫,隨后又笑了起來:“這些年……辛苦你了……”
周洋茫然。
四合院外面非常熱鬧,充滿著各種喜慶和歡樂。
而四合院里面卻顯得有些寂靜感。
當周洋進來的時候,安筱第一時間走了過來,接過周洋手中禮物以后,示意周洋走進里屋。
安筱的表情非常嚴肅,不茍言笑的感覺讓周洋整個人的情緒莫名就提了起來,當他走進四合院的大廳以后,他看到了安志斌正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發呆,在見到周洋的時候,安志斌站了起來。
“志斌哥……”
“嗯。”
安志斌很罕見地對著周洋點點頭,臉上浮著幾分復雜的情緒,似乎欲言又止。
認識安志斌至今,周洋從未看到安志斌露出這種表情過,心中的不安感開始越來越濃厚,又想起張霞奶奶離開時候那一副奇怪的表情后,那種不安感逐漸又轉變成了緊張。
他跟著安筱從客廳走到了書房旁邊,還沒進去的時候,就看到書房里煙霧繚繞。
推開門以后,見到了安劍武以及幾個陌生的軍人。
安筱皺了皺眉頭。
但終歸是沒有說什么話,只是帶著周洋走了進去。
書房里,煙味很嗆人,是那種自制的土煙。
“安爺爺,楊爺爺,嗯……宋老師?”
安劍武和獨臂的楊老都在,周洋對著兩位老人恭恭敬敬地打了聲招呼后,便感覺有一道目光正盯著自己。
那是一個頭發花白,半邊臉充滿傷痕,近乎猙獰,一只眼睛明顯是義眼的老人。
而攙扶這個老人的人是周洋的熟人宋依依。
老人端詳著自己,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略顯渾濁,似乎被什么東西給觸動了,又顫顫巍巍地抽了一口煙,隨后不斷地點頭:“有點像……有點像……輪廓確實有點像……”
宋依依看著周洋,點了點頭,但臉上表情卻分外嚴肅,目光和周洋接觸的瞬間,仿佛有千言萬語的東西欲要脫口而出,但終歸是沉默。
周洋則是茫然地看著老人。
“小周,這是宋師長……以前,你爺爺曾經在他手下當過兵………”
“啊,宋師長好。”
爺爺,一個周洋怎么都想不到的人,竟然出現在安劍武的口中,隨后,遞給了周洋一張照片。
周洋接過一張黑白到模湖,帶著裂痕的照片,淺意識告訴周洋,這應該是自己爺爺,但看著合照里的人,只覺得分外陌生。
他畢竟是個穿越者,而且對自己爺爺周崇華印象本身便很澹,在他很小的時候,爺爺便已經逝世了,除此以外周洋只知道家里人都避諱莫深,親戚朋友們都躲著自己家。
爺爺周崇華很不體面,父親說爺爺以前的時候,很有戰功,后來似乎充斥著“逃兵”“茍活”“不要臉”“懦夫”等字眼,然后活得很憋屈,幾乎讓一家子都抬不起頭來,所有人都刻意回避著談及那段歲月,似乎生怕沾上半點尷尬。
“你對你爺爺,了解多少?”
安劍武抽著煙,看著宋師長顫顫巍巍地拿著照片看著周洋。
周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余光注意到旁邊的桌子,桌子上堆著一疊厚厚的文件,每一份文件似乎都有些年頭了。
“了解得不多,不過爺爺身份不太體面……”周洋老老實實地回答。
“胡說!”
周洋這句話剛說完以后,老人突然站了起來,勐地拍了拍桌子,隨后激動地全身都在顫抖,并且不斷咳嗽,把周洋都嚇了一跳,生怕這位老爺子一激動,然后當場就抽過去。
宋依依連忙拍了拍老人的背,順了氣以后,老爺子這才恢復平靜,許久過后,老人這才幽幽地嘆了口氣,目光看著窗外。
“那些年,他申訴過,到處在找部門,但在那個混亂的年代,本身制度不完全,而且資料每天都在丟失,每天都會死人,他申訴的東西,竟然從來都沒有到過我們這里,后來為了避禍,便隱姓埋名窩在小地方,如果不是你出現的話,恰好很多人都在查你家庭背景的話,恐怕很多東西,很多悲哀都被深埋黃土了……”
“這是我的失職,我的失職!”
一封封泛黃,被磨破到看不清楚字跡的信件出現在周洋手中。
周洋隱約間看到信件的落款是周德勝……
看著信件上的內容,周洋似乎看到了一件塵封已久的往事。
老人滿臉自責,眼神深處充滿著陣陣悔恨。
“周洋,你爺爺的原名并不是周崇華,實際上叫周德勝……”
“他的部隊,被打散了,打散了又重組,又被打散……”
“證明他的東西已經全部遺失了……”
“我們找到一些信件,通過信件的內容,我們才知道他那些年一直在申訴,希望為自己辯解,但因為那個時期很特殊,戰亂時候,很多人都混在人群中企圖渾水摸魚當英雄,最終,他的一些信件被這些人的申訴給混在了一起,只能帶著一些不體面的印記活著,后來,爺爺也找過,但得到的回復卻是已死亡,因為那個時候時期很特殊,戰爭,很多戰士能看到完整的尸體都算好的了,于是爺爺便沒有再查下去……”
“如果不是后來詳細地查了你資料的話,恐怕誰都不知道你爺爺隱姓埋名在那個小村子……”
宋依依跟周洋說著一些關于自己爺爺的事情。
周洋聽著聽著,莫名竟開始有些莫名的悲哀感,悲哀感過后,便又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恐怖。
他看著桌上那一疊資料,有部隊的資料、有一些照片、有信件……
甚至,還有周洋自己都未曾見過的詳細資料,包括自己父母、自己打的預防針地方、甚至精確到自己小時候做過的一些事情。
幾十年前的東西,沒想到還能被查出來,而且查得如此詳細。
你爺爺應該是個英雄,也許被誤會了!
周洋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張霞奶奶時候,張霞奶奶突然說出這句話時候的表情。
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自己爺爺的一些資料,就已經開始查了呢?
或者是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