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的軍營中。
“報!齊軍動了!”
完顏盛立刻霍然站起:“哦?他們終于動了!很好!”
對于完顏盛來說,這段時間他的心情一直忐忑不安,有些進退失據。
但還好,只要齊軍動了,那就好辦了!
齊軍的西軍一直堅守不出,金人幾次嘗試著攻擊營寨都沒有取得太好的戰果。而各路勤王軍紛紛趕來,只是遠遠地看著,雖然不敢進攻,卻也讓金人煩躁無比。
而此時的完顏盛,其實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硬打?不劃算。撤退?不甘心。
所以,金軍上下最終只達成了一個統一的意見:跟齊軍野戰一場再說!
金人還覺得,在野戰中西軍必然一觸即潰。而只要擊潰了西軍,那么周邊的勤王軍就也都是送菜的;解決了這些勤王軍,再從容攻打齊朝京師,也就不在話下。
而在完顏盛等得有些焦躁的時候,這一戰終于來了!
他倒是不怕齊軍主動來打,反而更怕齊軍不打。
如果真這么耗下去,那還真是曠日持久、沒完沒了了。
這場戰爭若是拖成了一場長達數月的對峙,那對于金人來說反而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因為一到盛夏,金人就必須退兵了。
完顏盛問道:“統兵者是何人?是劉法,還是種平遠?”
副將回稟:“據攤子回報,是劉法。種平遠似是留在了京師城中。”
完顏盛微微點頭:“嗯,就猜到會是如此。”
在他看來,劉法出戰是大概率事件。
此時的西軍就這么兩位頂尖的統帥,而要論打硬仗,劉法更勝一籌。種平遠雖然打仗也不錯,但很多時候更擅長謀篇布局,統籌各方。
而此時齊軍是不可能讓這兩人全都出戰的。
一方面是兩人地位相仿,可能難以互相統屬,不利于西軍形成統一意志;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鄆王剛入京師,根基不深,需要一人在城中維持形勢。
鄆王自己雖然已經是皇帝,但他在朝堂中立足靠的不僅僅是太上皇賦予的皇位合法性,也是靠手中的軍權。而軍權,總要有一個人來執行。
這個人,只能是種平遠。
所以,完顏盛考慮再三,認為齊軍由劉法出戰,而鄆王和種平遠留在京師穩固后方,是可能性最大的選擇。
完顏盛走出軍營,心中快速盤算著此戰的打法。
“劉法,固然是西北名將,但所獲戰果,多半都是在于西夏交戰的過程中拿下的。
“西夏雖然也算是一塊難啃的骨頭,但又如何比得上我大金?
“兩軍的水平,本就不在同一檔次。
“更何況劉法勇則勇矣,但謀篇布局、相機應變這方面的能力相對欠缺。他的勇武遇上西夏人,或許是棋逢對手,但遇上我大金,便是以短攻長,徒增笑柄。
“此一戰必是苦戰,但只要能擊潰西軍,京師便還是我的囊中之物!”
完顏盛會做出這樣的判斷,其實并不奇怪。
因為此時的金人,雖然是開國之初,卻是武力值最強的時期。
歷史上的金人確實也嘗試著打過西夏,最終也沒打下來。但沒打下來的原因是多樣的,其中固然是因為西夏人作戰頑強、占據本土地形優勢,但也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西夏并不是什么富庶之地,金人南侵的重點在于齊朝,而對于西夏,始終沒有真的傾舉國之力去滅。
在真實的歷史中,在史料上對于西夏和金人的戰力差距,也是有所記載的。
“璘與先兄束發從軍,屢戰西戎,不過一進卻之間,勝負決矣。至金人則勝不追,敗不亂,整軍在后,更進迭卻,堅忍持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戰非累日不決,蓋自昔用兵所未嘗見。”
也就是說,打西夏的時候,往往是雙方一波沖鋒之后,勝負就分出來了。
但跟金人打,金人的特點是勝了也不會亂追,敗了也不會大亂,長官的命令十分嚴酷,而下方的士兵會拼死作戰,每戰都要持續打上好幾天。
同樣的,金人也有一句話叫做“不能打一百回合的都不能稱之為馬軍”,也可以看出此時的金人士兵有多耐打。
完顏盛輕視西夏,由此輕視與西夏對峙的西軍,也就不足為奇了。
更何況在這個位面中,金人崛起之前,西夏就已經被鄆王給滅了。
既然西夏與金人沒有交過手,那么完顏盛對于西夏的評價,自然就更低。
完顏盛很清楚,以此時自己的軍力,若是對上劉法,那么勝算還是很大的。
與此同時,西軍的軍營中。
前些日子,皇帝已經來到軍中。
只不過這個消息是嚴格保密的,只有極少數的親兵知道。敢泄露者立斬不赦。
而隨著大軍的調動,皇帝的各項指令也借由劉法之口傳遞下去,在不知不覺間,潛移默化地改變著這支軍隊。
大帳中,樊存看著眼前的行軍圖,劉法則是恭敬地站在一側。
“劉將軍,朕只教一遍,你看好了。
“這一戰打完,日后再要平定燕云,便是你和種平遠的事情了。”
雖然樊存很喜歡御駕親征親自上戰場的感覺,但這一戰之后,他也確實不可能再去御駕親征了。
這次之所以盛太祖堅持要御駕親征,一方面是因為這一戰太過重要,齊軍并未形成碾壓的優勢,交給別人不放心;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交戰地點距離京師比較近,把奏章全都送過來批閱,也暫時不耽誤。
可未來若是要收復燕云,就距離京師太遠了。
盛太祖當年親征北蠻,是因為有太子監國,沒有后顧之憂。
而在這個位面中,鄆王即位后,后方沒有一個完全信得過的人能穩住。所以,還是得他親自坐鎮。
劉法虛心聽著。
樊存,不,此時應該說是盛太祖,指著地圖上金人的布防區域,說道:“劉法,你確實是當世名將,但要說你距離千古名將,可還差得遠了。
“你能沖鋒陷陣,能身先士卒,能打逆風硬仗!這是你為將的優勢。
“甚至可以說,當今齊朝上下,真論打硬仗的實力,暫時還沒有能比過你的。種平遠的謀斷雖然勝于你,但他的謀斷并非超一流的,更何況他的勇武不如你。
“但你為將,也有一個巨大的劣勢,那就是不懂大勢!
“敢沖陣,常殺降,看起來百戰百勝……呵,這倒是讓朕想到一位故人。只不過,你就算百戰百勝,可若是沒有懂大勢的人在背后統籌謀劃,那么一場大敗,就可以讓你前功盡棄!”
劉法虛心聽著。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他肯定要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你哪位啊?
能成為名將,必然有過人之處。劉法也是如此,他是有自己的驕傲的。
但這些常常打勝仗、擅長以力破巧的將軍,往往也會形成路徑依賴,凡事都要靠勇武來解決。
那么,萬一遇到比你更加勇武的人呢?或許就會陷入苦戰的境地。
這也是為什么金人知道出戰的是劉法之后,絲毫不覺得慌亂。
但此時的批評是從皇帝口中說出來的,而這位皇帝已經在之前的多次戰斗和練兵中,展現出了許多讓劉法也感到驚嘆的特質。
所以此時,劉法也在認真聽著,想知道自己所謂的“不懂大勢”,到底是怎么個不懂。
盛太祖繼續說道:“不論怎么打,用什么戰術,抓什么時機,都是為了營造一種大勢。大勢一成,怎么打都能贏,而之后要做的事情,才是追亡逐北、趕盡殺絕!
“大勢不成,你可以贏十次,二十次,可對方贏一次,就能讓你前功盡棄!”
劉法點點頭,那表情仿佛再說:嗯,說得好!但是該怎么做呢?我的陛下?
盛太祖呵呵一笑:“你算是當朝將領中最擅長騎兵的人了。給你一萬精騎,與金人纏斗!能活著回來,你自然知道這一仗要怎么打了!”
劉法愣了一下,隨即臉色發黑。
“啊?”
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兩軍擺開陣勢。
全身披掛整齊的完顏盛立馬在一處高坡上,俯瞰下方的齊軍。
“齊軍步軍陣型未整,下令,突擊斬首!”
金人的精銳力量是以騎兵為主,在陣型方面不像步兵那樣嚴格,而且機動性更強,自然能更好地搶奪戰場的主動權。
齊軍缺少騎兵,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西軍在齊軍中雖然已經算是戰馬比較多的,但仍舊無法與金兵相比。
所以,趁著齊軍的步兵陣型未整的時候發起突擊,一舉將之擊潰,已經快要成為這些金人將領的標準解法。
然而,還沒等完顏盛命令拐子馬突襲,已經有人快馬來報。
“報!有一支精銳齊軍騎兵襲擾我軍側翼!”
完顏盛不由得皺眉:“何人統兵?”
傳令兵猶豫了一下,然后有些磕絆地說道:“似是……劉法!”
完顏盛瞪了他一眼,傳令兵嚇得低下頭去。
劉法?
完顏盛有些費解,劉法不是西軍主帥嗎?怎么可能自己帶領一支騎兵來襲擾側翼?那他大軍扔在那里,交給誰指揮?
但要說情報有誤?應該也不至于。
是……有什么遺漏的地方嗎?
但此時軍情緊急,完顏盛也不可能把這件事情想通了再下令。只能隨機應變,相機行事。
“傳令!用拐子馬吃掉這支齊軍!”
這是個怎么看都沒什么錯的選擇。
金人的騎兵本來就占優勢,是他們一路打過來最大的仰仗,而此時齊軍竟然主動用騎兵來挑釁,這不正好撞到槍口上了嗎?
“報!齊軍敗退了!
“但齊軍陣型未亂,統兵者確是劉法無疑!”
聽著傳令兵的奏報,完顏盛眉頭再次皺起。
雙方騎兵戰斗,自然是以金兵的勝利而告終。
金人的拐子馬本來就是此時最強大的騎兵,人數又比齊軍多,撲上去打不贏那才是見鬼了。
但這支齊軍的動作,卻讓完顏盛覺得有些反常。
他們竟敢主動來襲擾金軍的側翼,而且與金軍騎兵纏斗許久之后,還能從容退走。這確實不是一般的將領能打出來的戰果。
看起來,這支齊軍確實是劉法帶隊?
可是,劉法帶隊的話,坐鎮大軍的又是誰呢?
難道種平遠留在京師中的情報是假情報?
那又有個新問題,種平遠在西軍中的地位是要略低于劉法的,他又怎么可能指揮得動劉法來做前鋒?
不是種平遠又會是誰?總不會是那位齊朝的新皇吧?
沒道理啊,這位新皇雖然曾經是西北兵馬大元帥,但完顏盛認為,一個齊朝飽讀詩書的皇子是不可能真正掌握三軍軍權的,頂多是一個名義上的首領。
更何況,他作為皇帝才剛剛奪位,政局不穩,不在京師坐鎮,跑到軍中來瞎搞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
完顏盛還是想不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已經打到這個份上了,再想更多也毫無意義。
“下令,趁齊軍立足未聞,以重騎兵直插齊軍本陣!直接將它們捅穿!”
在完顏盛看來,齊軍的精銳騎兵是值得在意的,而步兵則往往一觸即潰。
此時他既然已經打退了齊朝的精銳騎兵,那么乘勝追擊,猛攻步兵、將齊軍本陣擊潰,自然就可以一戰而勝了。
劉法率領騎兵殘隊有序撤回本軍步兵方陣后,開始重整隊形。
這一場大戰是硬仗,但劉法的目標本來也不是跟金人拼個你死我活,而是為了達成兩個目的:一是拖延金兵,為本部步兵爭取列隊、布陣時間;二是示敵以弱,進一步利用金人輕視齊軍戰力這一點做文章。
皇帝已經說過,此戰最大的依仗,就是金人對齊軍的情況不明。
金人既不知道西軍此時的具體戰力,也不知道他們這位皇帝實際上是一名用兵高手。
繼續用打其他那些齊軍的打法來打西軍,必然要吃癟。
而當今皇帝的想法,就是最大可能地利用這種信息差,制造最大的戰果。
劉法并不知道這位皇帝具體要怎么做,他只是忠實地執行了皇帝的計劃。
而此時,他便可以重整旗鼓、整合己方齊軍,安靜等待。
金人果然發起了沖擊。
對于金人而言,既然騎兵已經勝出,那么接下來只要沖散齊軍的步兵本陣,勝負就會立刻揭曉。
然而讓金人沒想到的是,這支步軍跟他們以往遇到的所有步軍,都不一樣!
盛太祖吊打北蠻,初期馬少,靠的就是以步制騎。
北蠻在最初并不懼怕盛太祖手中的馬軍,看到馬軍和步軍混同行進的時候,都會詐敗引騎兵來追,而等騎兵和步兵脫節之后,才調轉馬頭攻擊騎兵。
而現在,盛太祖手上的西軍經過訓練,也已經有了正面硬剛金人騎兵的實力!
在面對第一輪沖擊地時候,這些步兵紛紛舉起手中的長槍,列成如林一般的槍陣,死戰不退!
這一點,倒是與韓甫岳將軍大破金兵,有那么一些相似之處了。
只能說,天下名將的戰法往往相近,尤其是在手中的牌差不多的時候。
只不過此時的西軍,相比韓甫岳將軍的親兵還是有一定差距的,要說一步不退基本上不可能,但只要努力維持住陣型不崩潰,在騎兵失去沖擊力之后陷入混戰,便已經足夠了。
完顏盛微微皺眉。
這西軍的戰力……竟然如此強悍?
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之前完顏盛早就知道西軍很強,甚至西軍在太原城下是與金人交過手的。但此時的西軍,似乎……更強了?
他不知道,這是因為西軍的心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以往的西軍,哪怕是滅國西夏,哪怕是在鄆王這個西北兵馬大元帥手下辦事,也仍舊無法與今天的西軍相提并論。
齊朝的軍隊,是分為幾個檔次的。
最差一檔,是各路廂軍,基本上都是招募的各地流民,這種軍隊,連流寇都打不過。
更好的一檔,是各路禁軍,雖然算是職業軍人,但軍紀廢弛,吃空餉的問題也很嚴重,打打流寇沒問題,遇上金人也是潰敗。
最強的一檔,自然是西軍,由于常年和西夏作戰,所以戰力最強。
但之前的西軍,仍舊屬于武人,是整個齊朝朝堂的最下層。連種平遠這樣的人也在朝中受氣,更何況是其他的士兵?
但在鄆王登基之后,已經采取了無數措施來提升這些武人的士氣。
不管是足糧足餉,還是打勝仗之后的不吝賞賜,都是物質上的保障。
而更重要的在于,精神上的保障!
這位新皇登基之后,用了很多辦法提升武人的地位,不論是斬殺各種賣國貪官,還是重用劉法、種平遠,又或者是革除官員的恩蔭……
種種措施,都展現出這位新皇對武人的重視。
不為這種皇帝效命,還等什么呢?
萬一金人贏了,那么接下來的劇本,極有可能是這位新皇被廢、被擄掠到金營的先皇復位。到那時候,他們這些軍人瞬間又要淪為最底層,被那些文官騎在頭上。
所以,對這些武人來說,這一戰必須勝!
這一點,從將領到士兵,都是一樣的堅決。
所以此時哪怕是以步兵硬抗騎兵,他們也能有一戰之力。
劉法已經將西軍中的精銳騎兵重新整合完畢,然而卻遲遲沒有等到皇帝令他包抄進兵的命令。
而金人已經硬沖軍陣,沖了數次!
冷兵器戰斗的殘酷,有時表現為一邊倒的屠殺,有時卻表現為鈍刀割肉。
當雙方實力懸殊的時候,往往能打出極為夸張的戰損比,這是因為一方潰退后,另一方只需要追殺就可以了;可當雙方實力接近的時候,彼此的殺傷效率都很低,這時,每打一兩個時辰雙方就要后撤整頓一番,然后再打。
如此不斷往復的過程中,金人已經明顯變得越發急躁。
因為他們想不通,為何眼前的步兵軍陣看起來搖搖欲墜,卻就是沖不破?
這支步兵,就像是一塊巨大的泥淖,而且還帶了嘲諷功能,將金人給牢牢地吸住了!
只能說,此時這支步軍的戰斗力,恰到好處。
如果這支步軍戰斗力太強,那么金人沖一次損失慘重,完顏盛就不會再傻呵呵地沖,或許就會去想別的辦法;
如果這支步軍的戰斗力弱一些,那么可能已經被金人沖破了防線,造成大敗。
唯獨現在這種情況,金人總覺得下一次沖鋒就能擊潰,可偏偏又被西軍以相當極限的狀態守住。
之前的數次沖擊和大量傷亡,全都變成了金人的沉沒成本。
在這種情況下,金人又豈能甘心放棄?
而在這樣激烈的鏖戰中,周邊的局勢也在發生潛移默化的變化……
“報!齊軍的勤王軍似乎正在向我方靠攏,有形成合圍之勢的趨勢!”
聽到傳令兵的奏報,完顏盛眉頭緊皺,終于意識到此時的情況有些不對。
其實,完顏盛已經料到這些勤王軍會有所動作,但他并未太過在意。
一來,是因為他知道這些勤王軍本身都是廢柴,不堪一擊,如果他太過在意地去打,反而正中西軍下懷;二來,他自信地認為可以直接沖垮西軍,而打垮西軍后,這些勤王軍就算圍過來,也有太多的解決的辦法。
可是現在,他竟然沒有沖下西軍的陣地,這就麻煩了。
而在他還沒來得及做出決斷時,齊軍的騎兵,再度出動了!
劉法已經率領騎兵休整了許久,而此時,他終于帶領西軍的全部精銳騎兵從側翼包抄過來,似乎要形成合圍之勢!
完顏盛臉色陰沉,雙手緊緊握住馬韁:“后撤!”
金兵退卻了,但仍舊保持著良好的陣型。
劉法率領西軍的精銳騎兵沖殺一陣,但并未取得什么決定性的戰果。
若是在以往,這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大捷”。
但很顯然,這對于新皇來說,卻還遠未達到他的目標。
盛太祖當然也知道金人的頑強,所以并未讓劉法貿然去追,而是穩步推進,與此同時,繼續開始新的布置。
一匹匹快馬、一波波斥候和傳令兵,趁著雙方休戰的空窗期,去聯絡周邊的勤王軍。
而此時盛太祖下達的,不再是空泛的指令,更不是讓他們相機行事,而是如山般不可動搖的軍令。
“責令你部一個時辰之內趕到雙河鋪駐守,不可退后一步!一個時辰內不到,或是潰退,主將與副將皆斬!一個時辰內趕到,守住金兵,所得戰功以三倍計!”
“責令你部在一個半時辰內趕到沙門駐守,不可后退一步!”
“責令你部一個時辰內趕到花生莊……”
一條條措辭無比嚴厲的軍令,或者說,是不容質疑的圣旨,被直接送到了各路勤王軍中。
在以往,這些勤王軍基本上都沒有發揮什么作用。
要么是被金軍擊潰一部,其他勤王軍不動如山;要么是大家都一起在周圍看,都只管自保,卻無人統籌。
空有軍隊,卻發揮不出作用。
但此時,在盛太祖的強硬指揮下,這些勤王軍終于也要發揮作用了。
這些勤王軍的戰力固然不佳,一對一碰上金兵都是送菜,但要防守和自保,還是能堅持一陣的。
而他們之所以互不支援,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彼此不信任。
去支援的勤王軍,基本上都被金人打散了,只顧自保的勤王軍,反而存活了下來。
如此一來,哪還有人愿意去做這種苦差事?
而唯一能將他們微操起來,盡可能地讓他們協同行動的,只有皇帝本人。
而此時,措辭嚴厲的圣旨直接封死了他們所有的操作空間。
在剛開始,這些勤王軍或許還有些猶豫,但隨著各方信息傳來,他們也終于開始動了。
西軍在于金人的野戰中不僅沒有潰敗,反而還占據了上風;
金人暫時退卻了,似乎要撤回到牟駝崗上的軍營;
其他的勤王軍,有不少都開始動起來了,雖然尚不清楚是不是按照圣旨來移動,但至少他們沒有再不動如山……
種種這些信息匯總起來,再加上措辭嚴厲圣旨以及一個說殺全家就一定殺全家的皇帝,讓這些勤王軍,終于還是勉強移動起來,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將撤退到牟駝崗軍營中的金人,給團團圍住!
而從西軍中來的這些副將,則發揮了類似于監軍一樣的職責。
除了幫助這些勤王軍的主將安營扎寨、布置防御之外,還有兩個很重要的職責:一是讓這些勤王軍死守陣地,敢有潰退者立斬;二是與這些主將分析此時戰場的形勢,讓他們明白,此時死戰是可以有巨大收獲的。
此時,一路勤王軍中。
主將王建雄倒頭便拜:“劉將軍!”
劉法趕忙將他攙扶起來:“王將軍快快免禮。你是各路勤王軍中最早抵達的,對朝廷忠心可鑒,本將這次前來,也是奉了陛下之命前來犒軍。
“來人,將犒軍的珍寶抬上來!”
很快,一個大箱子被抬了過來,里面全都是整整齊齊的金銀珠寶。
王建雄本身的官職不高,所帶來的兵力也不多,只有一萬余人。
但他卻是所有勤王軍中,第一個前來的。雖然到目前為止尚沒有在于金人的大戰中發揮什么太大的作用,但他的忠心已經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劉法率領一支親兵趕赴各個勤王軍中犒軍,首先就來到了王建雄這里。
在真實的歷史中,第二次京師之圍時,王建雄確實到了,但畢竟獨木難支,面對金兵很快覆滅。但現在,各路勤王軍紛紛趕來,他也將發揮不可忽視的作用。
在靖平之變的整個過程中,京師兩次被圍,隔了大約十個月。
第一次被圍,各路勤王軍至少有四五十萬之多,所以金人退卻了;可第二次被圍,各路勤王軍前前后后卻只趕到了四萬余人,這也是靖平之變發生的一個關鍵原因。
至于第二次被圍時,各路勤王軍都哪去了?
這其中的原因自然也是很復雜了。
一方面是賣了太原,導致金人的西路軍攻克太原之后直接截斷了潼關,讓西軍無法前來救援,而其他的一些義軍也因為種種原因,被金人給堵住。
另一方面是因為那位九皇子,后來的齊高宗,在擔任河北兵馬大元帥的過程中聚攏了周圍的軍隊,壓根就沒讓他們來勤王。
這些勤王軍都要受到九皇子這個河北兵馬大元帥的轄制,他不下令,勤王軍就不敢動。
除此之外,再加上齊英宗朝令夕改,有時讓勤王軍來京師,有時又讓他們退回去說和議已成,而且來的路上也不負責他們的糧草軍需,都是讓各地州縣自行籌備,再加上第二次京師之圍時,金兵來得太快,齊英宗又毫無準備,所以勤王軍趕不及……
種種原因結合起來,才讓第二次京師之圍時,齊朝幾乎沒有可戰之兵。
而在樊存所在的這個歷史切片中,這一切全都被改變了。
太原還在,而西軍主力被樊存直接先一步帶到京師,所以不存在被金人截斷的問題;
九皇子沒能成為河北兵馬大元帥,所以各路勤王軍還是可以趕來的;
雖然金人此次圍住京師的時候,也沒有幾支勤王軍來得及抵達,但樊存帶著精銳西軍解了京師之圍,又與金人對峙了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內,勤王軍自然也就陸續趕到了。
總之,此時齊朝的軍力在人數上已經全面占優,否則也不可能隱約對牟駝崗的金人形成合圍之勢。
至于軍糧和賞賜的問題,自然也可以解決。
原本京師就是漕運便利,之前缺糧,是因為金人圍城,漕運的糧食送不進來。而現在既然金人已經退到牟駝崗,那么漕運的糧食自然就可以送到。
至于賞賜,樊存在京師抄了那么多官員的家,搞出點金銀財寶來賞賜一下將士,自然也不在話下。
兩人在軍帳中坐下,王建雄問道:“劉將軍前日里大敗金兵,真是讓我軍將士提氣啊!只是劉將軍身為主帥,此時親自前來犒軍,是否有些不妥?”
劉法笑了笑,微微搖頭:“本將這次來,不全是為了犒軍。
“也是為了陳說利害,讓所以勤王軍能夠同進同退。此一戰,就將金人徹底消滅,永絕后患!
“至于軍中……有陛下親自坐鎮,有什么可擔憂的?”
事實上,讓劉法來犒軍,正是盛太祖的主意。
盛太祖很清楚,此時雖然勝了,看起來也建立起了一個包圍圈,但這個包圍圈太脆弱了,基本上可以說是一碰就碎。
要想吃掉這些金人,僅僅這樣是完全不夠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金人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以為他們隨時都可以突圍離開。
于是,盛太祖讓劉法來到這些勤王軍中,一方面是看這些勤王軍的狀態,讓他們建立信心、鼓舞士氣,另一方面也是能夠及時查漏補缺,能夠用西軍一部分兵力填上包圍圈里的漏洞。
串起各路勤王軍的這個人,必須有足夠的分量,否則這些勤王軍嘴上答應,實際上還是辦不到。
此人非劉法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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