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前,趙軍在山里抓回來三只幼豺,其中兩公一母。
當時抓的時候,純是感覺好玩兒,但抓回來以后,趙軍就后悔了。
這種動物產生不了任何的經濟價值,養又養不熟,一棒子打死還不是那么回事。
后來趙軍就想,這豺也算犬科動物,能不能訓練它們跟著狗幫一起打圍。
就這個問題,趙軍還請教過周淑娟。當時周淑娟跟趙軍說,豺是母系社會動物,或許可以試著以母狗帶公豺。
但這事不能操之過急,那三只豺雖未成年,但野性十足。首先,是要讓它們習慣人的存在。要不然就算它們接受了獵狗的統領,但松開以后,再攻擊周圍的人可怎么辦?
這個問題,是可以后天訓練來解決的。就像山里的林班小號伐木,油鋸聲會驚擾周圍的野獸。但時間一長,這些野獸就會習慣油鋸工作的聲音。
所以只要趙軍在家的時候,他就經常去李家后院,在那三只豺周圍轉悠。
起初那三只豺看到趙軍靠近,哪怕趙軍手里拿著食物,它們都會呲牙咧嘴。
可慢慢地,它們已經能坦然地接受人喂給的食物了。最近幾天,情況更好了一些。當趙軍靠近的籠子,那三只幼豺就好像沒看見他一樣,仍在籠中我行我素。
所以,昨天趙軍才跟張援民說,今天上午打圍,下午訓豺。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這一下午趙軍都在跟大家伙忙活這頓晚飯。
此時張援民無意間把趙軍要訓豺的事一說,趙有財忽然眼前一亮。
別看那豺小,但它們在山林里的單兵戰斗力要比狗還強。而且那些家伙擅翻山、穿林,還是游泳健將呢。
當日周淑娟說那些話的時候,趙有財也在當場,他也知道其中的關鍵。
當然了,小熊、黑龍和小花都不是他的狗,但別忘了,趙有財跟洪云濤買了三條狗呢。
那三條狗一大兩小,大的母狗是條紅毛狗,據說有羅剎獵狗的血統。
所以,趙有財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湊不齊大黑、二黑、三黑、四黑的話,湊一套大紅、二紅、三紅四紅也行啊。
正好自己有條紅母狗,要是能用它收服那兩只公豺,可就牛大了。
想到此處,趙有財眼珠一轉,卻沒有說話,只舉杯跟李大勇、王強他們喝酒吃肉。
而此時,張來發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家院外他怕李如海在屯子里詆毀了他名聲,于是下了通勤車就一路追趕。但李如海多尖吶,三跑兩串地就把張來發給甩開了。
張來發也不傻,直接就奔小賣店去了。因為他知道,那里是李如海傳播、接受八卦的地方。
可張來發不知道的是,李如海半路被陳曉紅截下,然后就回家吃殺豬菜去了。
如此一來,張來發到小賣店外沒看見李如海,就進屋去找。可他一進屋,便被王富兩口子給趕出來了。
這小子一身惡騷的味兒,誰能讓他進屋啊?于是,張來發就在小賣店外頭等啊。等啊等,李如海在趙軍家吃著十二個菜,張來發就在小賣店外頭喝西北風。
后來實在是受不了了,張來發才往家跑。
在臨近家門時,張來發驚喜地發現,自己屋里有燈光。
起初張來發還以為是二叔、大舅來給自己送飯呢,可進院到門口才聽見了自己老娘的聲音。
「媽!」張來發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開門就往屋里沖!
「老兒子!」看到張來發的第一眼,徐美華也忍不住哭了。
按理說,母子分離大半個月也不至于如此,但此時的徐美華,還沉浸在家破人亡的痛苦中。現在看見小兒子回來,
母子倆當場就要來個抱頭痛哭。
可剛抱在一起,徐美華就聞著一股尿騷氣往自己鼻子里鉆。
徐美華一皺眉,哭著問張來發是不是在林場里挨欺負了。
張來發倒是沒撒謊,把昨晚發生的事一說,徐美華不禁啞然。
在經歷過變故以后,徐美華心里雖然有恨,但她知道現在自己家再也經不起折騰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把小兒子養大成人,并給他娶妻生子。
所以說,現在趙李兩家不找他們家麻煩,徐美華就偷著樂了,哪里還敢讓兒子去找人家麻煩。
只可惜,她要早就如此的話,張占山也未必會丟了性命。
和張家相比,趙軍家東西兩屋里全是歡聲笑語,男人、女人們吃著可口的飯菜,不喝酒的趙軍和李如海更甩開腮幫子,一個勁兒地往嘴里塞肉。
趙有財等人舉杯,齊齊喝了一口杯中酒。這頓飯雖然沒用上趙有財帶回來的肉和蛋,但酒桌還是擺上了。
只不過趙有財沒在桌上提打圍的事,這是因為他突然想到,現在頭等大事是把那兩只公豺弄到手還是那句話,豺的單兵戰斗力遠勝獵狗,單個的狗在猞猁面前就是白給,可豺就不一樣了。要是能馴服這兩只豺,趙有財有信心,等今年開春自己一定能劃拉著不少猞猁。
趙有財心里想著事,喝酒就沒控制了,有人張羅他就跟著喝,喝著喝著就喝多了。
但喝多的不只是他,李大勇、王強、林祥順、張援民和李寶玉都喝多了。
這也不能怪他們,要是不喝多了,能對得起桌上的十二道菜么?
西屋的女人們先吃完,就幫王美蘭收拾碗筷,王美蘭把剩的大半盆燴酸菜分裝在幾個小盆里,讓楊玉鳳她們走的時候帶回去。
這道菜,越回鍋越是味兒,越回鍋越好吃。而剩下的其他菜,王美蘭也盡量給她們分了,要不然她自己家也吃不了。
等收拾好了,女人們領著孩子,帶著喝多的男人回家。
趙軍親自端著小盆,把老太太送回去,然后給老人家燒完炕才回來。
回家以后,趙軍洗漱、泡腳上炕睡覺。宿醉以后的第二天,一般都會早醒。
趙有財就是如此,三點多外面的雞一叫他就醒了。但醒了以后,趙有財就感覺胃不太舒服,身上還有些不大得勁,于是就扒拉王美蘭,讓王美蘭給他整口熱乎水喝。
平時該吵吵、該鬧鬧,但畢竟是兩口子,一聽趙有財不舒服,王美蘭忙起來給他兌了半茶缸的溫水此時的趙有財,倚著炕柜半躺著,身上還壓著被子,把一只手從被里伸出,手托著茶缸底滋溜喝了一口水,喝完還發出「啊」的一聲。
站在炕下的王美蘭白了他一眼,便轉身出去插狗食,準備先喂狗。
快五點的時候,趙軍從炕上起來,那狗食已經晾涼了。趙軍出去上茅房,見天上陰云密布,看來今天肯定是要下雨呀。
于是,上完茅房的趙軍匆匆忙忙回來,端著狗食盆喂了院子里的狗。
然后,他又到房后去喂羊和狍子。
入秋了以后,青草不是那么充足了,王美蘭就去地里撿一些苞米桿子,或是摟些羊樹葉子回來喂它們。
眼看著那幾個母狍子的肚子越來越大,趙軍一邊喂,一邊尋思:「多吃點兒,吃飽飽地趕緊生娃等生了娃,好給你們賣了。」
他家不是生產隊,養不了太多的牲口。尤其是冬天,狍子和羊天天連吃帶嚼那得多少白菜、土豆、胡蘿卜呀?
于是只要它們生下崽子,就留一個奶水充足的哺育后代,剩下的全賣掉。至于買主都是現成的,屯長趙國峰一直等著、盼著呢。
喂完了牲口,趙軍
就回屋。這時候,王美蘭已經把飯菜熱好了。
昨天晚上的菜沒少剩,燜的豆飯也沒吃了,這現成飯菜倒也簡單。
兩個小丫頭還沒起,飯菜就擺在趙軍這屋的炕桌上。
趙軍使小勺盛酸菜湯泡在飯里,再夾一筷子炸辣椒,然后是一筷子酸菜。等把這些拌均勻了以后,往邊上鋪一片方肉,把碗往嘴邊一送,使筷子把肉、飯、酸菜往嘴里一扒拉。
閉嘴細嚼慢咽,那叫一個滿足。
和趙軍比起來,趙有財就有點蔫吧了,這是宿醉的后遺癥。他吃不下肉,就使酸菜湯泡點米飯,就著小咸菜慢慢地吃著。
這時,王美蘭也端著碗過來坐下后一邊往碗里夾菜,一邊數落趙有財道:「你瞅瞅喝的,非喝那么多干啥呀?」
趙有財斜了王美蘭一眼,聲音有些沙啞地道:「我發現你這娘們兒越來越邪乎了,我不擱家,你就敢殺豬?」
王美蘭被他說得一愣,隨即笑道:「下回我不殺了,這些活都等你回來干。」
趙有財瞬間啞火,自己說的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啊。
見趙有財不說話了,王美蘭瞪了他一眼,道:這
一天就給你慣的,回來吃現成的還凈事兒!」說到此處,趙有財消停了,但王美蘭好像上停(tng)了。
她把盛湯的小勺往裝酸菜的盆里一靠,瞅著趙有財繼續懟道:「我殺豬咋的?我兒子擱山里抓回來的,我樂意殺我就殺!那房后還有三只羊呢,等下雪了我哪天一高興,沒準兒殺個羊,我涮羊肉呢!」「呵!」趙有財聞言冷笑,道:「給你厲害的!還涮羊肉?就你使那刀,你能切好羊肉啊?」
「哼。」王美蘭冷哼一聲,道:「我切不好,我給那羊肉凍上。凍實誠了,我拿刨子推,刷刷的!」趙有財:「......」
趙有財只感覺這娘們兒要上天,但還沒等他想出駁斥之言,就聽王美蘭道:「我兒子抓回來豬,我殺了吃肉,咋的?我兒子牽羊上山打猞猁,猞猁打著了,羊還牽回來了,我愿意吃肉我還殺,咋的?」這回趙有財徹底不吱聲了,王美蘭繼續乘勝追擊,道:「我兒子要像你似的,打三天圍死倆羊,那這羊肉我早吃到嘴了。」
王美蘭此言一出,趙軍忙把頭低下,幾乎都要扣在碗里了。
這時候,可不能笑出來。
自己這個爹啊,咋就認不清現實呢?昨天早晨念其還要上班,昨天晚上是沒倒出工夫,就沒跟他計較前兩天發生的事。誰成想,他喝頓酒好像自己忘了。而此時的趙有財,都想把碗給摔到桌子上了,但他沒敢,只默默地扒拉完飯就回東屋躺著去了。眼看著趙有財走了,趙軍暗暗沖王美蘭豎了下大拇指,王美蘭淡淡一笑,對趙軍說:「兒子,你多吃點,這酸菜一回鍋是真香。」
趙軍吃完飯,從屋里出去,翻墻到李家,準備去后院看看那三只幼豺。
當他雙腳剛落在李家院里時,李家的房門被人推開,李如海從門里躥了出來,見趙軍過來便喊道:「大哥!」
「哎!」趙軍應了一聲,反問李如海說:「如海,你干啥去呀?」
李如海笑道:「我今天休班,出去跟那幫嬸子、大娘嘮嘮嗑。」
「啊。」趙軍點了點頭,道:「那你去吧,別遠走哈,今天瞅著要下雨呀,別給你拍外頭。
李如海笑著答應,然后二人錯身,趙軍往房后走,李如海往院外走。可沒走幾步,李如海又轉身來追趙軍,跟著趙軍來在房后。
見李如海跟來,趙軍回身問他:「如海,咋了?」「大哥。」李如海道:「那天那個老虎崽子,是我爸跟我大爺打的哈?」
「啊。」趙軍一聽就明白了笑著答道:「你那天說
的時候,你大爺擱旁邊了。他要去,我能說啥呀?聽趙軍這么說,李如海點了點頭,然后小臉一揚,對趙軍說:「大哥,以后我再知道哪有黑瞎子、老虎崽子啥的,我就偷摸地告訴你一個人。」
趙軍笑了,他問李如海說:「如海呀,你提供的情報,他們撈著了,你沒管他們要倆錢兒花呀?」「要了。」李如海小聲道:「我大爺讓我爸給了我一塊錢。
「啊!」趙軍一聽,感覺這一塊錢確實有點少,但趙有財費勁吧啦地打了猞猁,他才得多少錢吶?趙軍再一想,李如海這孩子,之前還給自己提供個消息。可等趙軍去到崔大喇叭家苞米地里,見那一大二小三只猞猁,他沒舍得下手。但李如海提供的情報沒錯,趙軍也答應李如海,事成之后獎勵他十塊錢。
現在么···
趙軍想了想,便從兜里掏出錢來,從中拽出十塊的遞給李如海,道:「如海,就像你說的哈,以后再有啥消息,偷摸告訴我。」
此時趙軍說什么話,李如海都沒聽見,只震驚地看了眼那十塊錢,然后又抬頭看著趙軍問道:「大哥,這是給我的么?」
趙軍聞言一笑,捏錢的食指往回一扣,單手將錢從中間一折,隨即親手將其塞進李如海衣兜里。等趙軍把手抽出來的時候,還拍了拍李如海衣兜,道:「大哥給你的,不跟我嬸說。」
「嗯,嗯。」李如海點著頭,驚喜地看著趙軍,道:「大哥,你絕對是成大事的人!」
趙軍呵呵一笑,在李如海肩膀上一拍,道:「去吧,玩兒去吧,早點回來哈。」
「哎!」李如海應了一聲,顛顛就往外跑,直奔小賣店而去。
他出來這么早,小賣店內外還沒人呢。但李如海進到小賣店里,直接對柜臺后的王富說:「王叔,你啥時候再上鎮里,幫我捎雙皮鞋唄。」
說完,李如海從兜里把那十塊錢掏了出來。「行。」王富笑著應了一聲,接過十塊錢后,轉身扔進了錢匣子里,然后問李如海道:「要多大碼?「36。」李如海道:「辛苦你了,王叔。」
「哎呀。」王富一擺手,道:「客氣啥?就是你別著急,我得過兩天下山進貨,順道能給你捎回來。」「那沒事兒。」李如海又跟王富嘮了幾句,便轉身出了小賣店。他一路在屯子里閑逛,走著、走著就聽不遠處有婦女們聊天的聲音。
李如海頓時來了精神,側耳一聽好像是在議論昨天趙軍家殺豬的事兒。
嘮這個,李如海必須得去參與一下子。可當走近的時候,卻發現是兩個女人在老顧家門口,跟顧洋他媽黃彩玉嘮嗑呢。
一個姓白的女人說起昨天趙軍家都請了誰,把李、張、王、林四家數完另一個姓韓的女人提醒還漏了老江太太。
這時,那姓白的女人又提起趙軍為江華報仇的事,黃彩玉順勢就道:「哎呀,那趙軍吶,現在給那老太太當家呢。我估計呀,他是看上那老太太家的地和錢了。」
黃彩玉此言一出,那姓白的女人臉色一變,道:「嫂子,這話你可不能亂說啊,那······」
她剛說到此處,就看見李如海向這邊走來,她連忙閉上了嘴。
滿屯子,誰不知道老趙家跟老李家好的跟一家似的?黃彩玉說趙軍壞話,讓李如海聽見了,這還了得?
這時,黃彩玉也看到了李如海,她有些尷尬地沖李如海笑道:「如海吃完飯啦?」
「嗯吶。」李如海笑著一點頭,強忍著心里的怒氣,反問道:「顧大娘,你家我顧洋哥說沒說上媳婦呢?」
別看李如海年紀小,但他天天跟人嘮嗑,鍛煉地思維敏銳,而且在語言方面的造詣更是不低。
他剛才句話是在提醒
黃彩玉,你記著你家老兒子能娶上媳婦,那還得感謝我大哥呢。
黃彩玉也是個人精,再說這么大歲數了,哪能聽不出來李如海啥意思啊?
「唉呀。」她搖頭苦笑道:「我家老疙瘩成家是有點難啊,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著他娶媳婦那天了。
「呵呵。」李如海笑道:「顧大娘啊,你肯定能看著,你能長命百歲。」
「是嗎?」黃彩玉笑道:「那感情好了我····..」黃彩玉話還沒說完,李如海就打斷道:「肯定的,那天我聽你大兒媳婦跟你二兒媳婦都說了。」
「啊?」李如海這話,可是把黃彩玉聽得一愣,但她結合李如海的上下句,感覺自己倆兒媳婦說的應該是好話,于是便笑著問道:「她倆說啥呀?」「呵呵······」黃彩玉一問,李如海呵呵一笑,道:「你家大兒媳婦跟你二兒媳婦說···...」
說到此處,李如海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說你是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