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道兩旁壕溝下各有四個人躥上來,眼看解放車向后倒,八人也不追趕,呈一字擺開,擋住前行去路。
解放車沒倒出二十米,李寶玉猛地一個急剎車,趙軍、解臣齊齊往座椅上一靠。
當趙軍穩住身體時,就聽李寶玉喊道:“哥哥,后邊道兒也讓人攔上了!”
趙軍緊忙往后視鏡里一瞅,只見六個人拽著一根大倒木,將解放車的去路擋住。
“軍哥,咱跟他們拼啦!”解臣八成是受了陳勇強影響,一扽手中槍,大吼一聲。
“拼個雞毛!”趙軍伸手推了解臣一下,道:“下車。”
就在解臣開車門時,趙軍叮囑他和李寶玉,道:“我不說動手,你倆誰也不行瞎整。”
趙軍三人今天出來是私事,而不是以林場保衛員的身份護送物資。
他們拿槍防身,主要在于一個威懾,即便碰著劫道的,也不能隨意開槍打人,否則性質就變了。
到時就算是正當防衛,后續麻煩也不少。
此時車前、車后,是十四五個人,但道兩旁是林子,林子再往外擴,兩邊是村子、屯子。
一屯子的人,可不認幫理不幫親。一旦開槍,反而屯子人就有下死手的理由了。
到時候法不責眾或是推出一個扛事的,趙軍他們再想伸冤,就只能找閻王爺了。
瓷器不與瓦器碰,能不見血最好是不見。
車門打開,趙軍、李寶玉、解臣提槍走到車前。
此刻前方距離他們六七米外站了八個人,中間一胖、一瘦兩個人特別顯眼。
“哎呦,都是小兄弟呀。”那瘦子笑著說了一句,然后向身旁的大胖子,道:“哥,快來認識、認識財神爺。”
瘦子此話一出口,旁邊的大胖子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時,將手里的磚頭往膝蓋旁一放,緊接著一個頭就磕在了地上。
看到這一幕,李寶玉、解臣都懵了,哥倆哪見過這個呀?
大胖子一連磕了仨頭,按照這邊的規矩,再多磕一個就是靈堂拜死人了。
大胖子磕完,一條腿撐起,兩旁人緊忙攙扶。大胖子吃力地起身時,仍不忘將磚頭撿在手中。
“各位大哥。”趙軍抱拳,道:“辛苦,辛苦啊!”
見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趙軍也不能磕頭還禮,只能抱拳了。
那瘦子顯然是個笑面虎,笑呵地抱拳回應道:“小兄弟,你們也辛苦了。瞅你們年紀輕輕的,就開上大汽車了。不像我們,一個個窮的飯都吃不上了。”
“唉呀!”趙軍聞言嘆口氣,道:“我們哥仨也是干活的,就掙個辛苦錢養家糊口。”
說到這里,趙軍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大哥,遇著了就是咱兄弟的緣分,我哥仨湊兩塊錢,完了大哥伱們找地方搓一頓,這就算兄弟請客了。”
“小兄弟,你這……”瘦子一臉為難,道:“兩塊錢,你也太得罪我哥了。”
說著,瘦子一指旁邊憨笑的大胖子,道:“我瞅你歲數不大呀,我哥都得快趕你爹歲數大了吧?他仨頭磕地上,才值兩塊錢吶?”
這話說的,明顯是嫌錢少啊。
而這時趙軍也看出來了,剛才磕頭那大胖子不是傻子,也是弱智。
“大哥。”趙軍很是誠懇地對那瘦子說:“你也看著了,我們哥仨這小年輕的,手里能有多少錢吶?”
“沒有錢……”瘦子抬手往解放車后車箱上一指,道:“你們不有貨嗎?那苫布蓋的啥呀?”
聽瘦子這話,趙軍三人臉色一沉,李寶玉直接把槍一端,喝道:“我俏麗哇,你試試?”
“哎呦呦。”挨罵的瘦子不怒反笑,看著李寶玉道:“這大個兒小兄弟,你咋地?你要拿槍斃嘍我呀?”
“啊!”李寶玉眼睛一瞪,喝道:“你動彈我東西,你看我整不整死你!”
“那我不沒動嗎?”瘦子一句話,給李寶玉造一愣。
解臣也搞不懂這瘦子,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趙軍眉頭皺起,感覺這個瘦子比他和李寶玉前年下山賣猞猁皮,歸家途中遇到的黃三難對付多了。
見趙軍三人不說話,瘦子裝出一臉驚愕地攤手,向李寶玉問道:“小兄弟,你干啥就要拿槍打我呀?我干啥了?我也沒說啥呀,我沒說要搶你們吧?”
他這一連串的問題,反倒給李寶玉整得更不會了。
“寶玉!”趙軍輕喚李寶玉一聲,當李寶玉向他看來時,趙軍沖李寶玉微微搖頭。
李寶玉把槍放下,然后就聽趙軍問那瘦子,道:“大哥,你們這老些人,擱這兒是要干啥呀?”
“咋回事兒呢,兄弟?”那瘦子一笑,抬手一扒拉那胖子胳膊,才道:“這是我親哥,一小前兒發燒給腦瓜子燒壞了。平常也沒別的毛病,就是看著有錢人就來氣。哎?道上過車他就砸,你說氣人不氣人?”
趙軍聞言嘴角一扯,瘦子剛才說的這些,是恐嚇他呢。意思就是,如果不能滿足他們,那胖子就要拿磚頭砸車。
這時候趙軍也感覺棘手了。這幫人確實沒喊殺、沒喊搶,就整個大傻胖子要砸車?
這怎么辦?
動槍肯定是不行,先不說后續有多少麻煩,眼前理由就站不住腳。
而且這年頭,雖然還沒有弱智殺人不犯法一說,但就這大胖子真拿磚頭把車砸了,等衙門來了,也不能抓個弱智大胖子回去養著,估計就是勸趙軍三人一句“大人不計小人過”。
“大哥。”趙軍無奈,只能問那瘦子道:“那咋能讓我這胖哥不砸我們車呢?”
說著,趙軍面露苦澀,道:“這車都是我單位的,砸壞了,我們哥仨賠不起呀。”
說著,趙軍回手往車上一指,道:“后邊兒拉的都是咱林區下來的小材小料,大哥,你說你要那玩意干啥呀?咱家也不缺燒火柴。”
趙軍先說這車是單位的,然后把后車箱的皮張說成是小材小料,想就這么滑過去。
可讓趙軍沒想到的是,聽他這么說,那瘦子故作驚喜道:“咋不缺呢,兄弟!你這拉的劈柴,那可太好了!”
說著,瘦子指向后車箱,道:“你給我灌幾袋子唄?”
趙軍心中暗罵,但卻滿臉堆笑,道:“大哥,場子的東西,咱一塊也不能動彈。那啥……大哥,要不這么地吧,我們哥仨這趟就算白跑,給你扔五塊錢行不行?”
“不行。”瘦子不假思索地搖頭,道:“兄弟,正好哥家做飯沒劈柴了。那小材小料你一車呢,你們場子還能查是咋地?你給我灌兩袋子就得了唄。”
這瘦子不好糊弄,看剛才李寶玉的反應,再分析趙軍的態度,瘦子斷定解放車上拉的肯定是好東西。
“大哥。”趙軍微微舉槍,道:“你也看著我們拿的這槍了,我們是雙馬架林場保衛組的,這車上小材小料都是場里物資。你要敢這個、那個,你可別說我們不慣著你。”
“兄弟,你看你說那話?”瘦子一撇嘴,道:“不給就拉倒唄,我不要還不行嗎?那也不至于打我呀。”
說著,瘦子抬手在大胖子眼前一劃,那大胖子直接出列,抬胳膊舉起磚頭。
趙軍毫不猶豫,當即把槍一抬。
要是讓這胖子給前擋風玻璃砸了,趙軍他們也不用去河北了。
胖子應該是練過,擺了個丟鉛球的姿勢,將那磚頭推了出去。
“啪!”
與此同時,趙軍的槍響了。
趙軍這槍不是朝人去的,而是朝天去的。他本意是想震懾一下這些人,然后再跟那瘦子談談,最后扔個十塊八塊的買路錢。
可巧的是,趙軍無意間的一槍,子彈正擊中磚頭。
7.62毫米的子彈將磚頭打碎,磚頭碎塊噼里啪啦落下。
子彈打中磚頭后,一個折射,從上擊下,瘦子眼睜睜地看著子彈從上而下,直接扎在自己腳前的地面上。
瘦子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
而在場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趙軍!
趙軍槍口一調,指向那瘦子,聲音冰冷地道:“我拿槍掐折你們一人一條腿,你信不信?”
趙軍眉眼隨王美蘭,濃眉大眼,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再配合那屠熊滅豹的犀利眼神,威懾力十足!
最主要的是,趙軍那一槍,給予了這些人的巨大的震懾力。
他們不知道趙軍那一槍是趕巧,只以為是遇著了高手。
瘦子艱難地吞咽了咽口水,抬手向趙軍一抱拳,然后喊了聲“哥”,那大胖子轉身便回到他身旁。
深深地看了趙軍一眼,瘦子帶著大胖子就走。
帶頭的走了,車前、車后那些幫手慌忙撤退。尤其是車前人,還都拿著一塊石頭,但那都是給那大胖子帶的“彈藥”。
“哎呦!”一聲驚叫從道下傳來,那瘦子過溝的時候,腿軟沒邁過去,一腳踩進溝里,臉重重地撞在了溝邊子上。
趙軍端槍,靜靜地看著那些人架起瘦子離去。
“哥哥……”李寶玉驚呼一聲,卻被趙軍以眼神打斷。
明白了趙軍的眼神,李寶玉壓低聲音,道:“哥哥,你那槍打的太牛逼了!”
“嗯吶唄。”解臣也小聲夸趙軍,道:“軍哥,你是神槍啊,他們都不行啊。”
“行啦,行啦。”趙軍抬手往前面一指,道:“咱仨給那倒木搬開,趕緊走!”
就在趙軍擊退匪徒時,王強騎摩托車,馱著邢三、陳進民在運柴道邊停下。
王強一指南山,問道:“咱上山唄?”
這山的山二肋,再往上二三里地,就是王寡婦的財寶窖。
而王強的話,明顯是問陳進民,陳進民卻搖頭道:“王哥,咱進山那么走,你得走爬犁道,那得繞一圈。”
“那怎么走方便?”邢三問,陳進民說:“咱下車,進溝塘子。走個三四里地往南坡上一頂就到。”
王強聞言一怔,陳進民這么說,那還真是按著邢三的話來了。沒準自己老爹真把東西埋在了溝塘子兩邊,夏天雨季溝塘子里蓄滿了水。隨著水位上升,把東西給沖出來了。
“強子,咱下車。”邢三的話傳入王強耳中,王強應了一聲,三人下車跨過溝幫子、進入溝塘子。
王強、邢三都是老跑山的,一下溝塘子,看這里面生長的植物,就知道這溝塘子挺鬧。
但看針桿灌木,又有被人處理過的痕跡,有路能供人通行。
三人前行三里多地帶路的陳進民停下后,抬手往南坡上一指,對王強、邢三說:“邢叔、王哥,我們就擱那一溜兒撿的。”
王強、邢三聞言,齊刷刷抬頭望去,然后就聽陳進民繼續說道:“這地方就我跟我媳婦知道。”
“啥玩意,還就你倆知道啊?”王強看向陳進民,沒好氣地說:“這是你家地呀?”
“強子,你聽他說。”邢三拉了王強一把,道:“他意思是這一片有什么玩意,就他跟他媳婦知道。”
“啊?”王強一怔,他還是沒聽明白。
而這時,陳進民順著邢三的話,解釋說:“是,這一片五味子結的可好了,我們兩口子年年都能在這兒擼一背筐。”
聽陳進民這話,王強微微撇嘴,他跑山打圍卻從不采山,陳進民不說清楚了,他哪懂是啥意思?
“走!”邢三招呼陳進民,道:“你領我們上去,你在哪兒撿的,你就領我們上哪兒去。”
“好嘞,邢叔。”陳進民答應一聲,再次在前帶路。
三人上山坡,走了二百多米,陳進民停了下來,看著附近的五味子秧子,對王強、邢三道:“就這兒了。”
“是這兒嗎?”邢三追問,陳進民重重點頭,語氣很是肯定地說:“就是這兒!”
但說完這句陳進民語氣又變弱了,道:“具體在哪一塊兒撿的,那我是真記不住了。”
聽陳進民如此說,邢三緊緊盯著陳進民眼睛,問道:“你就撿著這幾樣兒?”
“啊!”陳進民連連點頭,他怕邢三不信,還用手比劃著說道:“我們兩口子給這片兒劃拉個遍,沒有旁的東西了。”
聽到陳進民說把這一片都找遍了,邢三才看向王強,語帶懷疑地道:“不對呀,你姐夫不說那燭臺是一對嗎?”
王強一聽,就明白了邢三的意思。他們大張旗鼓地讓陳進民帶著來,必須得有個理由,要不然就讓陳進民懷疑了。
萬一陳進民再來翻找,那麻煩可就大了。
“邢叔啊!”陳進民聞言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真沒有啊,我就找著那一個燭臺。”
說著,陳進民右手大拇指,帶泥的指甲蓋摁著中指指肚,展示給王強、邢三,道:“那還給我扎一下子呢,手套都給我扎漏了。”
王強看了一眼,陳進民手指上確實有老傷的印。而他王強反應也快,當即轉向邢三道:“老哥,找不著就拉倒吧,我姐夫那人就看不住家,啥東西都落(lā)落丟了。”
王強說話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心不在焉,因為他看到在邢三身后,不遠處那棵水曲柳上刻著一處印記。
今天有加更,不過得挺晚,兄弟們困了就先睡,明早起來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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