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大哥?你那年……”一聽趙有財說他整不了,金小梅忙要舉例反駁。
可就在這時,金小梅看到老太太連向自己使著眼色。金小梅瞬間反應過來,當即閉上了嘴巴。
金小梅嫁過來,跟趙家東西院住了二十年,還能不知道趙有財是啥人嗎?
一看趙有財那架勢,金小梅都知道趙有財這是鬧情緒了。
至于為什么鬧情緒,金小梅也能猜的出來。
知道這不是自己能平的事,金小梅馬上轉移話題,問趙軍道:“軍吶,這趟你們去,收沒收旁的皮子啥的?”
“沒有吧。”還沒等趙軍說話,楊玉鳳緊跟著就道:“我看他們拿去那錢,又都剩回來了嘛。”
“咋地?收的不順利呀?”解孫氏問道:“是不有人難為咱吶?”
“沒有,解娘。”趙軍忙跟這幫人解釋,說:“小紅杉人家有供銷社,咱也不能跟供銷社搶買賣呀。完了永興那邊兒呢,咱跟他嘮了。皮張、熊膽他們幫咱收,還不用咱掏錢,他們大隊先給咱墊上。”
“哎?這好啊!”趙軍話音落下,金小梅道:“要不咱錢又該不夠使了。”
“這回不怕了,嬸兒。”趙軍笑道:“這回年前,咱咋收都夠了。”
“這回還好呢。”趙軍話音剛落,就聽李寶玉接話,道:“這頂算借錢,不用給利息。”
趙軍聞言一怔,坐在后面的張援民苦笑。
那天陶大寶、于學文都沒提利息的事,是因為這次不是借錢。
大隊墊的錢,也是收隊上人的東西,屬于是互利共贏。
但人心復雜,人那張嘴啥都說呀。
要想大隊上那些人說不出二話,要想長久把永興的山貨生意攬在手,就得把上上下下都安排到。
所以即便沒談到利息,但趙軍也不會省。等到年后從河北回來,或是買兩頭豬,或是買些東西給大隊集體。
也就是李寶玉傻乎乎的,沒聽著趙軍與陶、于二人談這個,他就以為不用呢。
聽李寶玉說借錢不用利息,女人們都信了他這話,一個個還挺高興。
而這時,邢三將那豹皮小被疊起,一邊往布袋里塞,一邊問趙軍道:“小子,你這趟就收這么一個玩意啊?”
“再就是這個了。”趙軍說話,就拿過那裝白大皮的小布袋,從里面掏出皮卷筒來。
“哎呦呵。”一個月下來,給這幫人都鍛煉出來了,趙玲一上眼就知道這皮子和其它的大皮不同,當即驚喜地道:“小軍,你們這趟去,收的都是好東西呀!”
“嗯吶。”趙軍一笑,將皮卷筒打開,徐春燕翻了下尾巴,道:“熟完了哈。”
“這不也得掙它五六千吶?”解孫氏在旁邊插話,而她這么說是有依據的,上次那兩張白大皮讓趙家商會掙了一萬零五百嘛。
“這回沒準兒能多賣點兒。”趙軍笑道:“那老板收白大皮湊皮衣,眼瞅差半截袖了。沒這半截袖,他那衣裳就賣不出去。”
“那你這一張也不夠半截袖啊。”邢三揪起那張白大皮,對趙軍道:“我明天還是回山上吧。”
說著,邢三抬手往外一指,道:“這兩天圍(wēi)那些籠子都抓住耗子了,我明天就按李二小子說那地方,我過去把籠子都下上。”
之前李如海提供消息,說石寶峰在山里跟陶家兄弟起爭執,被陶家兄弟推倒時,石寶峰腳脖子崴了,最近都上不了山了。
這樣一來,石寶峰的那片地盤就空了出來。而石寶峰占據的那片山場,曾經出過白大皮,所以趙軍有心思過去布置幾個陷阱。
“三大爺,年前你就別折騰了。”趙軍道:“明天我們領狗上山攆狍子,完了我們起早從家走,先到他那大皮窩子,給那幾個籠子下上。”
趙軍此話一出,趙有財眼皮抬起,小眼睛死死盯住趙軍。
“那……那個……”聽趙軍這么說,邢三遲疑道:“我還尋思回楞場收拾、收拾呢。”
在趙家待這些天,邢三確實有了下山的心思。畢竟山上那窩棚修的再好,它也四處漏風。
而主要的是,趙軍家的熱鬧他不反感。
就在昨天早晨,王美蘭、金小梅帶邢三去看了一家的房子。那一間半的房雖小,但夠他一個人住了。
“你還有啥收拾的呀?”趙軍笑道:“小年兒接我解大哥下山,完了我給你捎上去。你收拾完,再跟我下來就得了唄。”
“那我買那大松木咋整啊?”邢三問,趙軍道:“那有啥咋整的?扔那兒陰干著去唄,那又沒人偷。等過完年我們給它送林場車間去,讓他們擱機器給破開,完了再拉回來。”
邢三買那截大材,是留著做壽材的。就像趙軍說的,先拿到林場車間,找人幫著破成木板,回來再找專門的人加工。
昨天看那房子的時候,邢三特意看了。那房雖不大但院子不小,而且還有棚子。
這老頭子都琢磨好了,等自己的壽材做好,就將其放在那棚子里。
在他們嘮嗑的時候,在外面的王美蘭和王強,已經把豬食插好了。
半大鍋的豬食擓在兩個喂得羅里,姐倆各提一個往后院去喂豬。
今天被人綁腿、纏嘴坐車奔波數十里地,六頭豬都受了不小的驚嚇。再加上這新環境陌生,所以它們在驢棚、狍子圈待的都挺老實,沒有往外躥的。
“哦嘍嘍……”王大小姐和王二少以前沒干過這活兒,但他們都看過別人喂豬。
就這樣,姐弟倆一邊吆喝,一邊往槽子里填食。
插的熟食散發著香味,又有吆喝聲吸引,豬都向王美蘭、王強看了過來。
但在陌生的環境,看到陌生的人,六頭豬沒一個上前的。
把豬食倒光的王美蘭,拎著喂得羅對王強道:“走,強子,咱走,它們就吃了。”
姐弟倆回屋的時候,那幫人還在東屋嘮嗑呢,王美蘭張羅做飯,女人們忙活起來。
而聽到做飯的動靜,西屋里的趙虹、趙娜、李小巧歡呼一聲,丟下書本就要下炕。
從放寒假開始,李彤云就給他們定了規矩,每天外屋地做晚飯的時候,他們這一天的學習才算結束。
這墻都不隔音,趙軍他們回來的動靜、說話的聲音,孩子們隱隱約約都能聽著。
聽趙軍好像是買了什么東西,可是給趙虹、趙娜急的夠嗆。
眼看這幫孩子要跑,李彤云忙把他們喝住,要他們收拾完書本文具才能走。
趙虹急火燎地收拾完東西,拽著書包下炕,推開房門就往東屋沖。
“哥!哥!”沖進東屋的趙虹,把書包往炕上一丟,正好砸到了趙有財。
“哎呀我二妹妹。”趙軍一把抱住趙虹,卻聽趙虹問道:“哥,你買回啥來啦?”
“啊。”趙軍一怔,隨即笑道:“哥買豬了。”
“豬?”趙虹細細的眉毛打橫,詫異地道:“咱家還用買豬?”
“咱家咋就不買豬呢?”趙軍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趙虹道:“山上有的是,你抓去不就得了嗎?”
趙軍:“……”
今天的晚飯,頗為簡單。
狍子肉燉酸菜、野豬肉燉白菜粉條,兩道菜都使大盆裝著,主打一個量大。
除此,再就是凍白菜、蘿卜干蘸醬。
從這里就能看出,趙家最近的伙食不太上檔次。
但這也擋不住男人們喝酒,就在喝酒的時候,大伙就提到了買豬的事。
“順子。”王強問林祥順道:“你請客不得?你要請客,那正好多頭豬。”
“請。”林祥順毫不猶豫地道:“老舅,咱倆一天請啊吶?”
眼瞅著就要過年了,一人請一天肯定排不開了,而且還得留出時間去吃別人家呢。
“行啊。”王強應了一聲,道:“那咱兩家就二十五唄。”
王強說的二十五是臘月二十五。
“爸。”王強話音落下,就聽李寶玉對李大勇道:“咱跟我哥哥家就二十四請唄?”
李寶玉此話一出,就被李大勇狠狠地瞪了一眼,緊接著是趙有財。
“俏麗哇的!”李大勇心中暗罵:“小犢子,這事兒也是你能定的?”
而趙有財看著李寶玉,心中暗罵:“什么叫你哥哥家,虎了吧唧的,分不清個大小王。”
趙軍看情況不對,連忙轉移眾人注意力,只聽他問解臣道:“小臣,你們擱家吃頓殺豬菜再走唄。”
“行!”解臣樂呵地應下,趙有財又瞪了解臣一眼,心想:“這也特么是個傻小子,眼瞅過年了還不回家,一天就長個吃心眼兒。”
想到此處,趙有財的視線再次落到李寶玉頭上,看著那傻笑的李寶玉,趙有財暗想:“我特么收他倆當徒弟,不得給我氣死啊?”
可就在這時,李大勇突然開口,對李寶玉道:“寶玉呀,年后咱買賣不那么忙了,你跟你大爺跑幾天山,跟你大爺好好學學本事。”
說完李寶玉,李大勇又對解臣道:“到時候小臣你也跟著啊。”
話音落下,李大勇暗中向趙有財遞了個眼色。這是老哥倆事先商量好的,都說上桿子不是買賣,總不能讓趙有財主動說收徒的事吧?
“不用啊,爸。”李寶玉就是實在,當場拒絕道:“我跟我哥哥學就行。”
李寶玉此話出口,就見趙有財、李大勇全都臉色一沉。
“李哥呀。”王強見狀,忙替李寶玉解圍,對李大勇道:“我姐夫哪有那工夫啊?年后咱場子要整春獵,這幫跑山打著東西,不得呼呼往咱家跑啊?”
聽王強這話,趙有財差點沒罵出聲來,張援民則是幫著轉移話題,道:“咱場子春獵、永興也春獵,這咱買賣又能好。”
“是唄。”王強附和了一聲,然后對趙有財笑道:“姐夫,你得提一杯呀!”
趙有財心中暗罵,但話嘮到這兒了,他不得不拿起酒杯招呼眾人共飲。
酒足飯飽,食客們各回各家。
西屋里,邢三坐在炕沿邊,兩只腳踩著盆子兩邊。
老頭子下了山是享福,天天睡前還能燙腳。
此時趙軍在東屋,跟趙有財、王美蘭商量著臘月二十四殺豬請客的事。
“你看你倒說話呀!”王美蘭扒拉了趙有財一下,道:“請誰、不請誰,不得你定嗎?”
“艸!我能定雞毛啊?”趙有財罵罵咧咧地道:“你們娘倆定去吧。”
“我娘倆能定啥呀?”王美蘭瞪著趙有財,道:“請客那不得你張羅嗎?”
不管實際如何,趙有財都是名義上的一家之主。而殺豬請客在屯子里屬于場面事,請誰都得趙有財出面,不可能讓趙軍去張羅。
“完了再說吧。”趙有財把煙頭摁在易拉罐制成的煙灰缸里,道:“我琢磨、琢磨。”
說著,趙有財就要往炕上躺。
王美蘭嘴角一扯,但想到趙有財累一天了,王美蘭就沒跟他計較。而且這事也不差這一晚上,明天早起再定也行。
“爸。”看趙有財躺下,趙軍忙喚趙有財道:“那土豹子小被兒咋整啊?”
“啥玩意咋整啊?”趙有財明知故問,而有求于人的趙軍也只能耐著性子,道:“那玩意整流光水滑的,咱不能多賣倆錢嗎?”
趙軍說完這番話,卻沒等來趙有財的答復。趙軍無奈便看向王美蘭,只見王美蘭向他使了個眼色。
“爸。”趙軍往趙有財枕頭邊湊了湊,道:“我姐都說你能整,你就辛苦、辛苦唄。完了等掙著錢,我給你買茅臺酒喝。”
“我特么還咋辛苦?”趙有財猛地抬頭,沒好氣地說:“我特么都辛苦多少天了?一天你可哪兒騷了,給我整家來,比特么上班還累。”
“小點聲兒,閨女睡著了。”這時,王美蘭輕推趙有財一下,然后說道:“就這幾天家里事兒多,讓你挨累了唄。你等開春兒,咱該收的東西也都收完了,到時候沒啥活兒,你樂干啥去,誰還能管你呀?”
聽王美蘭如此說,趙有財臉色緩和下來。從他轉崗到今天,一直沒消停過,可以說在家比在后廚還累。
而支撐趙有財堅持這么長時間的原因,就是像王美蘭說的那樣。
等到年后開春雪一化,就沒法下夾子了。那些在山里壓窩棚,夾黃葉子、大皮的就都該下山了。而這兩樣一去,趙家商會的生意就少一大半。
關鍵是等到春暖花開,來賣皮張的不用進屋暖身子,那就省了不少事。
到時收灰皮的活兒,王美蘭、金小梅她們只要能辨出公母,直接收貨給錢就完事。
至于熊膽,永安林區除了趙家幫,也沒幾家能磕熊瞎子的了。而且就那幾家,趙有財、趙軍都熟悉,怎么都好辦。
想到這些趙有財嘴角微微上揚,對趙軍道:“行啦,你睡覺去吧,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
“哎呦!”趙軍聞言,臉上露出笑容,當即起身道:“爸,那就看你的了。”
趙有財使眼皮夾了趙軍一下,沒說話就算是應下了。
江家東屋。
老太太、解孫氏躺在被窩里嘮嗑。
“嬸子。”解孫氏道:“等我走了,你自己注意點兒身體呀。”
“嗯吶。”老太太應了一聲,兩人天天在一起,此時聽解孫氏要走,她還有些舍不得。
“年后過來呀?”老太太問,解孫氏砸吧下嘴,道:“我想過來,但……年后這邊兒沒啥活了,我沒法跟我大姑娘、二姑娘說呀。”
曾經的解孫氏,說她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那是有點兒夸張,但要讓她自己煮個餃子,那她是絕對煮不熟的。
而如今的解孫氏,都能拿幫人干活當出來的借口了。
“咋沒活兒吶!”老太太道:“開春兒采山,完了咱還有地呢!”
說到地,老太太聲音拔高,道:“我那水田、旱田都給趙小子了,那地里活兒海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