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多保重。”
夜色中，李肆站在涂山山君廟外面，抱拳施禮后，轉身就沒入黑暗之中。
人各有志，他不能強求別人與他一樣。
何況走聚香火成神的法子真的挺安逸的，風險小，收益大，一旦現世成為歷史，反手就能化為一個歷史領地。
而跟著他去西峽關，路途遙遠不說，收益也縹緲，難道他的歷史天命還能一分為五？
所以，就此別過吧。
少了其他四人，尤其是沒了黃忠的探路，李肆走起路來就得更加小心警惕，他給自己制作了三套紙甲，一面紙盾，一把紙劍，最后是一把紙弩。
背包里還多了一把紙傘，這是那些歷史渣子送的，可以用來避雨，只要不是跳進水里，就不受影響，這算是解決了他的一個后顧之憂。
走了小半夜，約莫有三百多里，前方出現一座黑沉沉的大山，格外的巍峨龐大，李肆心頭一嘆，知道好日子要結束了。
這些天他們經過的區域基本都是丘陵地帶，就算偶有山嶺重重，范圍也不大。
可眼前這座山，絕對是名山，而這類山中，有妖獸的可能極大。
當然這妖獸不可能是八百年前的那種，需要大夏仙國都要重兵防御，沒準都是九品，八品的，或者是不入流的。
但這樣的妖獸，也不是此時的李肆能對付得了的。
想了想，他決定繞路。
距離這大山還有很遠呢，就遠遠的繞開，只為求個安穩。
就這樣，李肆一口氣跑了下半夜，約莫都跑出四五百里了，天光拂曉，他前方還是那座黑沉沉的大山，山勢連綿起伏，彷若巨龍，不見首尾。
看了看時間，他決定去前面那座山嶺上找個地方藏起來，他的狀態不怕日曬，但白日里頂著太陽趕路太過于消耗氣力。
這座山嶺不高，屬于那大山延伸出來的山腳，上面草木旺盛，巨石嶙峋，很適合隱蔽。
李肆左手扣著紙盾，右手持著紙箭，攀上這山嶺，也沒發現什么危險，找了一處巖石縫隙躲避，然后閉目養神，大約一個時辰左右，他忽然聽見吹吹打打，還有人哭嚎的聲音，探頭一看，卻是在山嶺另外一側，有一隊送葬的隊伍，看起來應該是個大富之家，總之隊伍很氣派。
李肆也沒太在意，繼續躲在巖石縫隙中休息，許久之后，外面安靜下來，送葬的隊伍返回，山嶺中再添一座墳塋。
到了下午日落時分，李肆鉆出巖石縫隙，正待趕路，不經意瞧了眼那墳塋處，卻見那上面坐了個愁苦的中年人。
在看見對方的那一瞬，那中年人也似有感應一樣看到了李肆。
但對方并沒有化身獠牙厲鬼撲過來，只是目光迷茫，更愁苦了。
李肆走了幾步，終究還是沒壓住內心的好奇心，返身過去，而那中年人的目光也隨著變化，有驚訝，有疑惑，但最終還是化作一臉愁苦，顯然他還不能接受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兄臺請了。”
李肆拱拱手，而那中年人打量他幾眼，這才開口，
“你有何事？”
“請恕我冒昧，我只是有些好奇，這里怎么只有你自己？”李肆指了指其他墳塋，這明顯是一個大家族的墓地，少說幾十座，但按理來講，此時不應該只有中年人自己。
“我不知道。”
中年人回答的很干脆，這答桉無解。
李肆瞧了這中年人一會兒，發現就這么會兒工夫，他的身體似乎模湖了一點，尤其被傍晚時分夕陽照過后。
“我要走了。”
中年人忽然站起來，面向西方，在那邊，因為太陽落山，龐大的陰影正吞噬大地，距離這里不足數百米。
“去哪兒？”李肆下意識的問。
“不知道，但陰影過來，我大概就要走了。”
“陰影？”李肆回頭瞅了一眼，若有所思，他想驗證一下，現世是否要回歸正軌。
當下他就取了一套紙甲出來，“相見即是有緣，送你一套衣甲上路。”
那中年人也不推辭，或者說，隨著陰影接近，他的身體和靈智都跟著模湖起來，清晰度甚至在極短時間內下降了一半還多。
而那紙甲一靠近就與他的身體融合在一起，就好像打了個魔怔，突兀的醒來，左右張望幾眼，忽然就不一樣了，甚至他的身體也迅速穩定。
幾秒后，陰影籠罩過來，李肆自己沒什么感覺，而那中年人則彷佛置身狂風中，差點就要給吹走一樣，趔趄一下，可最終，什么也沒發生。
但在那一瞬間，李肆分明清晰的感受到了歷史第一重天的輪廓。
假若不考慮損失的話，剛才那一瞬間他甚至能一步就回到第一重天。
這現世，距離成為歷史更近了。
李肆心中略焦慮，若不能在那個臨界點到來之前趕到西峽關，一切可就來不及了。
“我沒走？”此時那個中年人很驚訝，此時的他似乎連靈智都恢復正常了。
“剛剛你看到了什么？”李肆斟酌著言語問道。
“不知道，不過，彷佛是一條線，我想越過那條線，我也應該越過那條線，但現在回想起來，卻分外模湖了。”
“還有，我記得，穿上這套衣甲后，我就感覺，那條線一下子就遙遠了好多。”
“那你現在脫下來試試呢？”李肆好心建議。
中年人沉默，然后苦笑，“我舍不得，我覺得我現在就挺好，前所未有的踏實，與活著的時候沒什么兩樣。”
“隨便，現在該輪到我走了，告辭。”
李肆拱手，他挺急的。
不曾想，那中年人忽然開口。
“敢問，閣下是歷史老賊嗎？”
“咦？你知道的挺多啊。”李肆停下腳步，很驚訝。
“不才生前曾是南州府寧會縣主簿楊乾，九品文修士，對歷史略知一二。”那中年人拱了拱手。
好嘛，一個現世的官員，這可是撿了一條大魚。
“你是九品文修士，壽幾何，死因是什么？”李肆很感興趣。
“壽六十二，因年老體衰，忙于政務而死于任上。”
“當今局勢如何？”
“五年前，圣神武大帝駕崩，新帝登基，無法鎮壓天下，如今各地近百個諸侯割據，連年混戰，未來一片黑暗。”
“你不怕我這個歷史老賊？”李肆笑問，因為這個楊乾態度有點太端正了，有問必答，恭恭敬敬，不成體統啊。
但楊乾突然對著李肆作揖施禮，“如果可以拯救天下萬民，歷史老賊又如何？這天下，苦大夏久矣！”
“八百年前，大夏仙國尚有百姓數十億眾，文武修士以千萬，天下匯通，四方臣服，但自圣神武大帝登基，八百年間，文武修士道統滅絕，高門大家被斬盡殺絕，修士門閥被斬盡殺絕，八百年前，即便如我這般九品文修士，也能輕易長命百歲，但如今只能活到六十二歲。”
“九州之地，往往一縣，一府一體死絕，如今九州百姓，不足一億眾，如此這般，到底誰更可怕？”
“我曾讀史書，知曉一些八百年前的事情，但不知為何這八百年間，再不見歷史老賊？”
李肆聞言哈哈一笑，歷史老賊早就被殺怕了，哪還敢出來，但這話沒必要說。
“我要去西峽關，你有沒有興趣一起？我正缺個向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