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州對武器沒有太多挑挑揀揀的余地,又拿了兩顆手雷,四根照明棒,再拿了兩張已經被淘汰很多年的玄符當安慰品,武器裝備也就拿得差不多了。然后等他去更衣室換了身也不知是騙鬼還是騙自己的迷彩作戰服回來,桌上的武器和裝備便已被裝備部門的人收拾一空。
潘安達作為這次行動的隊長,開始登記每個人拿走的東西。
在白銀盟,靈能制品不論規格,全都屬于公有管制用品,除了近幾年來少數拿到私人持有資格的特種保鏢,以及從事相關工作的專業戰斗人員外,像趙九州這種基層執勤人員,每次要使用這些物品,都必須經過好幾道手續才能把裝備領出來。
所以人們也經常會嘲笑白銀盟王者獵魔師以下的獵魔師,最大的死因是盟內制度——大半夜遇上怪物的話,原本是可以有一戰之力的,但奈何手里沒家伙,再牛逼也只能變成怪物點心。而相比之下,王者獵魔師的待遇就稍好一些,可以長期持有武器,直到去世。
對此白銀盟有關部門的解釋是:槍械本身過于危險,不論是不是靈能武器,讓數量占到將近總人口10%的“平凡”獵魔師拿著這些東西,容易造成更大的社會問題。
如果出現較危機情況,各社區自有專門的保衛隊來解決,保衛隊解決不了的,盟下有戍衛堂白銀軍,總舵之下有戍衛部,分舵之下有城防部,城防部下還有包括夜班處在內的各處室,根本輪不到王者獵魔師之下的零散獵魔師來處理。
而哪怕是王者級獵魔師,在持有槍械的過程中,也是需要每個月都接受一次心理和精神評估,來保證其不會干出什么危害他人的事情。
說到底,盟法和各門派法律禁止王者級以下獵魔師拿槍拿棒,不僅不存在約束和限制獵魔師戰斗力的情況,反倒是在消除社會安全隱患,保證盟內民眾的生命和財產安全。
這個解釋,當然非常有道理。
然而,它并不能讓老百姓閉嘴。
白銀盟內每年還是有不少的底層獵魔師——主要是白金級和鉆石級的這些,在攢夠一筆錢后都會以此為理由,認為白銀獎禮盟的盟法限制他們的自由和戰斗水平,于是毅然退出白銀盟,傻不拉唧地跑去黃金盟或者其他小盟,大部分從此銷聲匿跡,可能不出兩個月就死外面了。
而沒死的那些,再想回來,那基本不可能。畢竟白銀盟的福利那么好,出去一個,盟內財政就能少養一個人,還順便剔除掉一個傻逼,雙喜臨門的事情,怎么可能隨便你反悔?
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你當是公共廁所?
像這樣的智力悲劇,這些年其實已經曝光了不少。
趙九州每次看到都會想,這下應該不會有傻逼再逼逼賴賴了吧?然而比較出乎他意料的是,每年上趕著出門赴死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所以他現在對人類的智商到底是不是真的比動物高這件事,確實有點由衷的懷疑。動物尚且知道趨利避害,你們這些讀過九年蒙學的,居然不懂?
但趙九州其實還是有點誤解了這些人。因為趙九州不知道的是,每一個從白銀盟里跑出去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受過外面各種宣傳的蒙蔽的。是真的信了黃金盟和它小弟們的鬼話,以為跑出去就能過得更好,所以才會放棄盟內大好的生活環境,非要跑出去尋找“自由的未來”。
可不管怎么樣,就算趙九州知道了這些內幕,他肯定還是會覺得這是智力問題。
畢竟,別人騙你,你就信嗎?
那人家哪天跟你說吃屎最補充營養,你是吃還是不吃呢?
所以歸根到底,這就是個判斷力的問題。
智力不行,判斷錯誤的,怨誰?
趙九州一邊想著那些就因為不肯盟內正規程序而主動出門送命的傻逼,一邊飛快地把自己領取的物品填寫進表格里,心里還嘀嘀咕咕,真有本事升級到王者獵魔師,不就什么矛盾都解決了,沒那個本事還要出去浪,做人真特么就怕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斤兩。
有些事情,你逼逼沒問題,但不能真的去做的!
就像他,每天好像搞得自己很厲害一樣,但今天要上戰場了,他心里還是很有逼數,老子就是個青銅獵魔師,要不是組隊出去干活,我特么才不會冒這個風險呢!
“靈抗背心1件,靈能匕首,蒼鷹式手槍雙倍殺傷1把,雙重傷害+10火系靈能子彈60發,手雷2枚,照明棒4根,通用玄符2張……”
趙九州默念著,飛快把自己的物品單填好,簽上字,交給潘安達。
潘安達接過來,逐張檢查過后,又簽上他自己的名字,轉身交給隊里的后勤員朱大昌——任務比較簡單的話,很多時候后勤員并不需要親自上戰場,甚至連真正意義上的后勤任務都沒有,純粹就只當個打雜的文員,就當混個經驗。
簽完這張單子后,潘安達又拿出一張單獨的,但是更重要的任務單據。
把每個人的任務位置填上去。
“這次是處室委派任務,也就是我們夜班處財政支持的任務。任務實際等級,確認為一級,也就是最低級,但我們按照慣例,名義上提一級,是按二級來報的。每個戰隊位置,勞務補貼五百元,我本人擔任隊長,兼任戰術師和主攻手。我分一千五,沒問題吧?”
潘安達很簡潔地解釋著,又詢問在場其他人的意見,“有人覺得自己可以擔任隊長,或者兼任戰術師的嗎?現在可以馬上提出來。”
趙九州和其他幾個人互相看看,沒人吭聲。
韋綿子低著頭,甚至連話都沒說。
“好,那我就……”潘安達就要低頭把字簽下去。
“等一下。”趙九州突然打斷,“我可以嗎?”
潘安達盯著趙九州看了看,反問道:“隊長和戰術師,是要一直留在現場的,你是情報師,做完你自己的工作就能撤出來,你確定要一直跟我們待在一起嗎?”
“啊?對哦……”趙九州想趁機撈一筆錢的想法,直接被摁了回去。
但潘安達想了想,還是在戰術師的位置上,寫下了趙九州的名字。
草臺班子,一級任務,要雞毛的戰術……
莽過去,一路推到底就好了。
“那繼續,副攻手,韋綿子,靈力主維是靈抗力,三點,負責火力掩護……”
“嗯……”韋綿子蔫蔫地點了下頭。
再往后就是,就是二號副攻手、三號副攻手、后勤員,還有一個替補手。
草臺程度之高,就連趙九州這個不折不扣的菜鳥,都完全看出來了。封印師、結界師、陣術師和傳送師,四個高級職業,你愣是一個沒有啊!
“是不是送得有點草率?”趙九州出門前不忘說點晦氣話。
除了潘安達和甚至不用去現場的朱大昌外,其余幾人,全都對趙九州怒目而視。
趙九州當然是不怕的,現在這支隊伍里頭,很明顯除了潘安達,他就是最大的大牌。
甚至潘安達還不見得有他大牌。
老子22點的靈感力呢!趙九州心里拽拽地想著,一邊往外走,一邊又撩撥韋綿子,“韋哥,今天這么萎靡,難道昨天去淺深消費了?”
“別問了。”朱大昌忙把趙九州拉開,“你個小孩,怎么這么不懂事?”
“咦~”趙九州還不服,“我是關心他好吧,他這個狀態看起來好像被掏空一樣……”
“滾!”韋綿子今天的脾氣格外暴躁,確實很生氣地罵了句。
昨晚上,他確實找職業女性去了。
因為心里頭,是真的在害怕。
這種主動去挑戰怪物的任務,是他這輩子都一直在盡全力躲避的。
可現在為了這個編制,卻不得不去面對。
潘安達顯然也看出韋綿子內心的不安,盡可能地安撫道:“老韋,不用這么緊張的,其實沒你想象的那么可怕。現場那邊已經有資深的情報師事先去實地排查過,怪物數量不超過五只,而且全部是一級怪,我們一只只處理過去就好了。”
“對,其實沒那么危險的。”撈到個醬油位置的朱大昌,也跟著解釋道,“幻靈體其實就跟一般畜生沒什么區別,你就想象我們是去草原大陸打獵,這么多人,這么多槍,打五只獅子、獵豹什么的,綽綽有余了。”
“怪物不吃獅子、獵豹嗎?”趙九州突然問了個困擾了他很久的問題。
“不吃。”潘安達言簡意賅,“怪物只對人類感興趣。”
“哦……”趙九州點點頭,“那之前那個情報師,為什么不順手把怪物干掉?”
朱大昌笑道:“他把怪物干掉了,我們吃什么?”
趙九州頓時露出“我靠好有道理”的表情。
潘安達卻解釋道:“也不完全是這個原因,情報師本來就不負責鏟除怪物,而且一對一的話,萬一出意外,那就得不償失了。最好的情報師,就是把現場情況和細節搞明白后直接離開,怪物再弱,也不短兵相接。最頂尖的情報師,能提供給隊伍的幫助,不是輸入,而是一份能把現場所有關鍵細節,全部寫得清清楚楚的文字報告。”
趙九州不由愣了下,“那我現在在隊伍里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基本沒有意義。”潘安達很直接道,“你今天主要是去刷個經驗,熟悉一下戰場的感覺,順便再次確認一下里面的狀況就好了。因為怪物是移動的,昨天的情況,不一定是今天的情況。萬一要是發現了幽靈體,你才有進入戰場的必要,所以還是跟隊。”
“那他不用?”趙九州指了下朱大昌。
朱大昌呵呵笑道:“對,我不用,我把你們的任務單據拿給柳執事,就可以收錢下班了。”
“我靠。”趙九州不由羨慕地罵道。
一行七人,走到路口就分開了,朱大昌直接前往柳子青的辦公室。
趙九州則跟著潘安達,上了一輛越野車。六個人剛好把車子的位置占滿,車子的內壁上貼了不少陳年玄符,一看就知道,這車子年頭也不短了。
“很遠嗎?”趙九州坐到副駕駛座。
潘安達發動車子,抬手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下午兩點能到,時間有點趕,我們爭取在太陽落山前結束戰斗。”
說話間,車子的引擎發動,開上了大馬路。
數公里外的地方,一間黑到毫無亮光的廢舊工廠內,一個黑衣人,從一個陣法中走出。
他拿出一個畫著封印的小瓶子,微微顫抖著,遠遠地,重重扔向遠處。
只聽砰的一聲輕響,伴隨著玻璃碎裂的動靜,一道黑影,迅速幻化出來。
扔瓶子的人半秒都不敢耽擱,趕緊退回身后的陣法內。
那團黑影,發出陰森詭異的低吼聲,帶著風聲,從地面上飛速接近陣法。可就在它即將沖到陣法前的剎那,眼前的人類,在千鈞一發之際,驟然連人帶陣,消失不見。
“吼~~~!”可怕的怪物,在漆黑中,發出不甘的吼聲。
工廠外,黑衣人突然出現在陽光之下。
原來是個穿著夜戰服的士兵。
在他身旁,還有一個他的同伴,同樣穿著白銀軍的軍服。
“搞定了?”
“嗯……”
扔玻璃瓶的人點點頭,可仍然心有余悸,“什么演習啊,居然要放怨靈進去,也太狠了……”
“不關我們的事,執行命令就好了。”
在室外提供陣術支持的傳送師,對這種事應該也是見多了,毫不在意。
兩個人說著話,轉身匆匆離去。
前腳剛走,不遠處的角落里,就又冒出一個人影。
拿出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少爺,事情辦好了,就等人來了。”
“好,你盯著點。”手機那頭,柳子青輕輕一句,就掛斷了通話。
他獨自坐在辦公室里,已經沒有太把趙九州的死活放在心上。
一只自帶結界技能的怨靈,比兇獸還兇。
要弄死一個趙九州,那是綽綽有余了。
至于怨靈是怎么來了——這玩意兒,誰家手里還沒個幾只呢……
殺人越貨的必備之物而已。
等弄死趙九州,再派人回收就好了。
那些花大價錢養著的王者獵魔師,不就是干這種事的?
他低著頭,劃著手機屏幕。
柳一飛的那只同心幻靈獸,這兩天在朋友圈里刷屏了。
那個東南州的小白臉,為了泡妞,是真肯下血本啊。
靈感力22點,帶靈動力,全屬性,雙重傷害……
這玩意兒到底能值多少錢?
柳子青盯著屏幕,忽然,外面房門被人敲響。
“請進。”他禮貌卻又顯得疏遠地喊了聲。
朱大昌推門進來,把潘安達他們的任務單據,送到了柳子青跟前。
“放著吧。”柳子青淡淡一句,就把朱大昌打發走。
等到辦公室的房門關上,他才拿出趙九州的那張裝備清單看了眼,略顯悵然地嘆出口氣。
“唉……”
就這點東西嗎……
這個小孩子,死得有點寒酸呢。
才17歲就沒了,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