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馬恩徹底無影無蹤了以后，唐雪鸞才慢慢回過來了神。
而且雖說有些不是很想承認，但在震驚褪去以后她最先浮現的情緒其實是強烈欽佩，接著就是有些接近于惱怒的羞愧，因為她完全錯判了馬恩和聯邦合作的目的，將這樣心氣高傲的救世聯盟前成員視作了追名逐利的投機分子，而且最主要的問題的是她還將自己的判斷自信地展現給了馬恩看。
自己剛剛還自得說什么“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現在回想起來要不是自己沒給馬恩說話的空隙，他可能早就出言反駁了自己沒有根據的推斷，所謂的財富和權力對他根本沒有半點誘惑力。
如果早知道她也肯定不會這么對待這個有志向的男人，而且其實對于這類人她也知道幾種相對比較有效的交流和溝通辦法，可惜因為她大意的判斷，那些話術和辦法恐怕都沒有辦法生效了。
而且勸說這種人背叛自己的前同伴，恐怕要比讓他對尹凡妮下殺手還難，想讓這種人突破自己的底線本來就很困難，而在自己暴露意圖以后就基本沒有任何困難。
這么想的話，母親應該是不可能靠著他找到殺死舒韻的兇手了。
而在想清楚這些以后，她對馬恩又有了全新的看法。
“小徐。”唐雪鸞開口說道。
隨著周圍光芒的暗澹，一身黑衣的年輕女子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您和他談完生意了嗎？”
唐雪鸞微微搖頭：
“沒有，他完全出乎了我的預料。”
其實唐雪鸞完全可以理解這種人的存在，否則她也不可能知道應對他們的方法了，她只是沒有預料到馬恩就是他們中的一員，畢竟他跟聯邦的速度快得有些異乎尋常了。
這也讓她以為馬恩加入聯邦和救世聯盟都是出于相同的目的——即加入強大勢力，所以他在神霄倒下以后才立刻找到了擊敗她的聯邦，不過現在看來他其實遠比自己想得要高尚，在神霄和救世聯盟都已經不復存在的情況下，他還在獨自對抗著世界的陰暗面。
這是何等強大的靈魂。
女保鏢例行公事地問道：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去見夫人嗎？”
唐雪鸞點了點頭：
“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有些新的想法要和老媽說。”
小徐很配合地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您是看到了什么商機嗎？”
唐雪鸞說道：
“沒錯，馬恩是個很不錯的人，雖然我們原來的計劃擱淺了，但是在我察覺到他是什么人以后，我忽然察覺到其實影子和他身后那些人的主意可能也要落空了。
“而在其中我看到了我們的機會。
“走吧。”
聽到上司下令的年輕保鏢點了點頭，接著周圍的暗澹環境似乎開始了緩緩的“流動”。
其實她的確對馬恩這樣的人很欽佩，即使出于家庭背景的原因她站在了和他截然相反的立場上，但其實自己對于神霄和馬恩這樣的人其實都常常會懷有敬意。
因為她清楚他們不蠢，而他們全都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
馬恩和神霄都具備著她不曾擁有的“勇氣”。
唐雪鸞雖然很愛自己的父母和姐姐，但她其實不像是他們那么留戀權力，剛剛在和馬恩討論力量和權力的區別時她說的不是謊話，否則她肯定也踏上和自己姐姐相同的從政道路了，正是對于聯邦的不滿意才讓她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選擇。
如果有誰問她想要成為誰的話，那么唐雪鸞心中只有一個答桉——神霄行者。
即使現在的神霄落敗變成了階下囚，可她依然是唐雪鸞最想成為的存在，就算神霄的結局是最糟糕和悲涼的情況，這種獨自對抗世界后的落敗依然有種令她心向神往的浪漫感。
何況現在她和聯邦其實也能說是在相互妥協，當對手是聯邦時這已經算很好的戰果了。
可惜的是當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她就沒有可能成為神霄那樣自由自在的能力者了，因為自己因為出生而有了選擇的余地，最重要的是她也不像是神霄和馬恩那樣有勇氣。
唐雪鸞想象過如果自己是位普通能力者會如何，而她覺得自己肯定會加入救世聯盟，跟著世界上最強的能力者拯救世界這樣的事情聽起來太有誘惑力了。
但如果她真的是神霄，那么肯定會早早對聯邦妥協，如果她是馬恩也不可能在停戰以后還接著和聯邦合作共同阻止亞特蘭蒂斯和南部諸神的陰謀。
她沒有他們的勇氣。
正是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做不到，她才會對能行自己不能之事的馬恩感到由衷的敬佩，而且也正是因此她也才會想要去提議接下來的話。
“到了。”小徐說道。
周圍的環境瞬間變得明亮，而他們也出現在了間裝修豪華的辦公室中，唐靜紅正坐在茶桌，神色憂愁地翻閱著剛剛收集上來的資料。
環境再次暗澹，而進入了這個空間的唐靜紅驚喜地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女兒：
“你說服他了嗎？”
唐雪鸞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我誤判了他的情況，這個馬恩不是那種可能會和我們合作的類型，他是在救世聯盟中也極少數的那種好人，而且他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我們能給他的東西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唐靜紅只是用催促地語氣說道：
“那就給出他更高的價碼，誰都有個價格。
“你說過他是個聰明人吧，那你只是沒有找到他到底想要什么。”
唐雪鸞見母親沒有真的理解自己的話，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然后說道：
“但神霄就沒有什么價碼，而她也很聰明，我不覺得我們可以說服馬恩，而且我的誤判也導致我們不能用其他辦法來改變他的主意了，現在他已經知道我們想要了什么。
“在他知道我要說什么的前提下，我的任何提議他都不會仔細去思考和抉擇了。
“而且他已經很決絕地拒絕了我。”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拒絕了什么。”聽到這話的唐靜紅神色變得咬牙切齒起來，但心中又卻知道自己拿馬恩并沒有什么辦法，“等到他老了以后肯定會悔恨今天的錯誤決定。”
唐雪鸞不這么覺得，但她也不會去試圖說服正為自己姐姐的死而失去理智的母親。
“嗯，但是我們現在也就沒了任何的辦法和線索。”唐雪鸞對著自己的母親說道，“聯邦也不可能幫助我們再做什么，我們已經沒法找到兇手了。”
唐靜紅說道：
“你可不可以讓公司……”
在母親說完前，她就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我也沒那么大的權力。”
唐靜紅微微垂下眼簾：
“我們肯定能找到兇手的，只要我再想想……”
看到時機差不多了，唐雪鸞開口說道：
“媽，我覺得我們該停下了。”
唐靜紅微微抬起頭，臉上流露錯愕的神色：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唐雪鸞神色堅定地說道：
“我的意思是我們該停手了，媽，你已經在這件事消耗了太多的心神，爺爺和外公他們都已經有些看不下去了，而且我們根本不可能成功，是時候認命了。
“舒韻死了，我們也沒法替她復仇——至少這不是我們努力就可以改變的事情。”
唐靜紅看著自己的女兒多了憤怒和責備：
“你怎么能這么說呢？這可是你的姐……”
“我知道！”唐雪鸞臉上神色嚴肅地嗎，接著神色中也浮現了對兇手的怒和恨，“要是我們能抓到兇手，我會親手將他的皮一點點的剝下來，在他身上施加我能找到最殘忍的折磨。
“你的女兒也是我這二十幾年的姐姐，難道你以為我不恨殺了她的兇手嗎！我發誓只要能換來為自己親生姐姐復仇的機會，我甚至愿意拋棄這些年贏得的一切，只要能讓她死而瞑目！
“但是她已經死了，媽，人死不能復生啊……”
說到最后她的怒音中多了幾分顫抖。
看著自己女兒泛紅的雙眼，的唐靜紅也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接著坐在原地低下難道陷入了沉默，整件屋子也隨即陷入了寂靜中。
過了一會后，唐靜紅才有些疲憊地說道：
“你說得對，她也不一定想看到我們這樣。”
唐雪鸞擦了擦微紅的眼睛，沒有和母親深究舒韻會不會想看到自己為她復仇，接著用安慰的語氣和自己的媽媽說道：
“媽媽，我保證如果有機會絕對會替她復仇，但是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我們只能布個巨額的懸賞令，然后慢慢地等待有沒有誰能給出線索，這就是我們能為她做到最好的事情了。”
唐靜紅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我只是沒法……”
她有點沒法說下去了。
唐雪鸞走到她的身旁微微蹲下，伸手抱了抱自己的母親：
“沒事的，而且雖然我們暫時沒法替她復仇，但我們可以不斷地變強，也許在未來的某天我們將有足夠的權勢，能直接去找神霄這樣的人問出真相。
“而且我這次去見那個馬恩也不是沒有任何的收獲。”
婦人也抬手擦了擦眼睛，然后迅速調整了自己的神色和狀態看向女兒：
“你有其他收獲？”
她點了點頭，接著站起來說道：
“沒錯，那個馬恩雖然拒絕了我，但是我卻在和他短暫地對話中發覺了些東西，他很可能并不像是我們最初預期的那樣是為了影子和改新派的混蛋才來摻和這件事的。”
這時唐靜紅也意識到了什么：
“所以他才能拒絕我們開出的條件。”
唐雪鸞點了點頭：
“沒錯，他是個很有底線的人，而且也比我們以為的還要有本事。”
既然馬恩能被選中參與這次對決，就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除了那些Ⅴ階能力者和真正的大人外的聯邦成員都不會看輕他在戰斗領域的本事，但唐雪鸞說的是他整個人的。
婦人有些疑惑地說道：
“那種所謂有‘底線’的家伙在救世聯盟里不是很常見嗎？”
唐雪鸞輕輕搖頭說道：
“不一樣，他還很聰明，馬恩在看到我提出那樣的報酬時就立刻理解我想做什么，并且用最有效的回答說出了讓我沒法再接著反駁的理由，而這也的聰明人依然還能堅守著什么……
“我覺得這是靈魂強大的象征。”
唐靜紅不是很同意這個看法：
“我覺得一般來說這樣的人就不能用聰明來形容了。”
“媽……”唐雪鸞用略帶撒嬌意思的語氣說道，“我的判斷不會錯的，你直接相信我就好了。”
唐靜紅揮了揮手：
“好了好了，都多大個人還來這套。”
唐雪鸞微笑著看著自己的母親，她這么做既然是因為這套總是能有用：
“所以在簡單的接觸以后，我立刻明白了他是那種即使沒有能力也可以有所作為的人，而影子會選擇馬恩自然是他在異常戰斗方面也有著最好的水平和天賦。
“這兩者加在一起就是我們不可忽視的巨大價值。”
唐靜紅問道：
“所以你是看中他了？”
唐雪鸞神色興奮地對母親說道：
“是的，我想要招攬他，馬恩并沒有打算加入改新派，我們依然有足夠的機會，對我們的家族來說他也是有著極高潛力的璞玉，嚴格來說這很可能是最好的時機。
“我們家族現在雖然在聯邦和外面都有些權力，但我們現在已經沒什么進步的空間了，我覺得即使不能晉升Ⅴ階馬恩也將是相當值得投資的一支股票，何況還有這種中大獎的可能。
“我想要代表我們家族在他身上下注。”
其實他們家族沒有提升空間也是因為舒韻的意外死亡，他們本來對她的未來有很多的安排。
唐靜紅神色漸漸變得嚴肅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
唐雪鸞神色堅定點了點頭：
“我打算開始處理家族事務了。”
舒韻死了，她也不可能再一直游離于家族外了。
唐靜紅想了想后說道：
“好吧，我覺得這個提議可以考慮下，不過你忽略了件很重要的事情……”
唐雪鸞面帶疑惑地問道：
“我漏了什么？”
唐靜紅笑著對自己女兒說道：
“你忘了他還未必能在幾天前后的對決中活下來，他是不得不對敵人留手，但教會的瘋子可不會考慮那么多，他們摻和此事肯定是因為信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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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恩都不一定能活下來呢。”
實話實說，唐靜紅對馬恩這個臨時選手其實是抱著很不樂觀的態度，甚至她覺得其實馬恩很可能會因為束手束腳而被尹凡妮找到機會殺死。
這時唐雪鸞也才意識到這點：
“你說得對，不過我覺得他活下來應該還是不難的。
“就算真的打不過對方，馬恩肯定會在被殺前認輸，不會為聯邦搭上性命的，如果他輸了對我們來說其實可能還是件好事，雪中送炭永遠比錦上添花要好。”
唐靜紅說道：
“而且影子說他能力強也未必是真的，我們也得親眼看看才能確定他像你說得那樣有本事。”
唐雪鸞點了點頭：
“我也挺好奇的。，其實我也對馬恩他在異常能力者中到底是什么水平也沒有什么準確的認知，那就讓我們在對決中看看他的真實水平到底如何吧。”
反正也沒幾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