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聯邦,維克托大酒店外。
傍晚,銀白色的月華淡淡地灑向夜空,但卻被這座依然燈火通明的城市本身輕而易舉地蓋住,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沒法察覺到月亮已經高懸空中了。
就在酒店正對面的陰暗巷子里,有三道身影慢慢地浮現了出來。
站在最前面的是位東聯邦面孔的男子,相貌普通到如果丟到了人群后就沒有可能再次將他從其中找出來,誰都難以想到他就是如今的調查部部長影子。
緊跟在他身后的是個戴著眼鏡,打扮得文質彬彬的年輕男子,他是新自由派的議員年輕聶成玉,他所在的家族也是絲毫不遜色舒家的聶家。
但跟其他多數家族的年輕成員不同,聶成玉本身的名字在聯邦內也挺響亮,因為他幾乎可以說是靠著自己的本事成的議員,他身上的功績放在任何其他沒有背景政客的身上也肯定能保證他們平步青云,至多是比他晚幾年走到這個位置而已。
雖然他的確得到了家族的幫助,而且聶成玉如果不是出生在了這樣的家庭里也不會成長到如今的這個樣子,但其他家族也沒幾個年輕小輩能做到他這份上。
要知道那些年輕人雖然有些不知進取,但其中優秀的也不少,畢竟他們生來就可以享受幾乎是世界上最好的教育和培養資源,只要有點天賦就能成為人才。
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更是不可能錯過任何的天才。
聶成玉正是一位“政界”的天才,而他此處也是代表非能力者的政客們來跟影子這位調查部部長共同主導這次談判,他們兩就是這次談判的主導和決策者。
其實雖說他們都有決定權,但這次談判中還是代表政客的聶成玉的決定要更加能夠代表聯邦本身的意志,影子的身份更加接近于專家。
第三位“客人”是個穿著褐色西裝的西聯邦男人,看起來三十幾歲的樣子,跟影子和聶成玉不同,他根本不是聯邦的成員,而是知名野生能力者“六眼”。
作為知名野生Ⅴ階能力者六眼經常跟各個組織有合作,因為他是世界上極其稀有的頂級追蹤者,而且還是其中唯一愿意會因為利益出售自己本領的那位。
這次他就是被聯邦雇傭到了這里,準備嘗試在維克托大酒店里鎖定馬恩,并且在他離開以后直接開始追蹤他的位置。
“目標應該已經在里面等我們了。”影子說道,“你們還有要準備的嗎?”
六眼什么都沒有說,保持著專業人士沉默寡言的樣子。
聶成玉說道:
“影子閣下,你覺得我們能夠抓住這次機會直接逮捕目標嗎?”
作為政客的聶成玉特別希望他們能趁機抓住馬恩,這個危險的能力者在前段時間才殺了他的“同類”,而且還跟他們最擔心的神霄有關系。
這樣有膽子殺政客的能力者還是殺了比較好,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必須殺雞儆猴警告震懾住其他的能力者。
更是因為這些能力者不論強弱都像不小心吃到了人肉的養殖老虎,如果放任馬恩接著活下去就會讓他以為政客也可以成為他的獵物。
這是錯誤的想法,必須及時鏟除,否則這種思想就會不斷生長和蔓延,在他們注意到前潛入其他能力者地腦中扎根,變成永遠都拔不干凈的雜草。
“我會全力以赴的。”影子回答道,“不過雖然六眼閣下和我都是在自己領域里極其強大和專業的能力者,但維克托大酒店本身也不可小覷。
“而且馬恩已經展現了強大的藏匿能力,因此我不覺得我們能通過這次談判本身追蹤到他的藏匿地點,至少這種可能性并不高。
“不過,我覺得我們也未必需要考慮這件事。”
聶成玉露出好學的神色,虛心地請教道:
“怎么說?”
影子說道:
“我倒是覺得我們根本不用追蹤他,只要用好手上的籌碼就能制服他,你可能有點很難想象,但其實我覺得馬恩可能會特別地在乎尤月的死活。
“甚至于可能會為此屈服。”
聶成玉露出理解的神色,微微點著頭應和道:
“原來如此,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馬恩出生在孤兒院里,而且也只活了短短的二十幾年,很容易受到這些情感的強烈影響。”
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就好像他有多么成熟一樣。
聽到這里的六眼終于忍不住插嘴道:
“又或者是這些你眼里所謂的平民,他們感受到的愛有可能會遠遠地比你們這些冷血蜥蜴間的要更加溫暖,所以他們才會比你們在意家人。”
“不,我家人都很愛,我的父母很清楚愛是最好的教育方式。”聶成玉微笑地提出了不同意見,但他也沒有完全否定六眼,“但你說得也有道理,我以前也沒有通過這個角度思考過。”
六眼撇了撇嘴,用難以聽清的語氣嘟囔道:
“傻比,你都說了你們這些政客的愛只是為了‘教育’而已。”
其實聽清了六眼說什么的聶成玉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微笑,像是根本沒有聽見般這季節轉頭看向站在自己側前方的影子。
“所以你覺得我們可以直接讓馬恩屈服。”他好奇地求教道,“但我想像是他這樣經歷豐富的高階能力者也不會就這么臣服吧。
“雖然談判前的時間很緊迫,但我也有好好地研究過這個馬恩,他似乎還是挺有本事的,如果不是誤入歧途了,還真挺適合給我們聯邦辦事的。
“可惜,現在只能淪落成我們的階下囚了,弄不好命都得丟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中真的帶著幾分惋惜,就好像對馬恩的命運和遺憾,不過即使他并沒有特地的表現出來,影子還是能察覺到這種“惋惜”里帶著種深深埋在骨子里的傲慢。
年紀輕輕就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又哪里能夠沒有幾分傲氣。
而且能夠克制住不將這面展現出來也恰恰證明了聶成玉在心底里其實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只是他還做不到完美而已,不然他就會像是其他政客那樣嘲諷了。
只要是人都有自己的缺陷,聶成玉二十二歲能做成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等他的年紀到了自然就會沉穩很多,到時候他的仕途也會變得更加順暢。
甚至于在影子眼中,聶成玉在自己領域內的成就也沒有比他們即將要去見得那個危險能力者要差多少,而且聶成玉的命還比他好。
雖然他們都是自己人生路上的佼佼者,但是聶成玉走在了不會崩塌的那條,而馬恩正如他所說的走了錯路,這也為他悲劇的命運埋下了伏筆。
想到這里的影子心中也升起了幾分比聶成玉更加真誠的惋惜,畢竟當時的他是真的挺欣賞這個有潛力的年輕能力者。
馬恩做什么都是前途無量,但偏偏非得去勾結神霄。
影子在心中微微地嘆了口氣,接著開始回答聶成玉的疑惑:
“沒錯,尋常的能力者可能如你所說的沒那么好對付,而且那些特別狂熱的神霄追隨者有可能會為了理想犧牲一切,但馬恩不是那樣的人。
“雖然他輕易不顯露自己的想法,對普通人來說很難看透,但我怎么說都是Ⅴ階的心靈感應者,我早就不用能力就可以直接‘讀心’了。
“所以我可以看出來,馬恩就是那種會為了家人讓步的人。
“而且現在他也不是現身了嗎?”
聽完這話以后,聶成玉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那么我只要不斷地撕掉他的偽裝和話術,將他朝著最后那條我能都心知肚明的底線逼去就行了,是吧?”
他對影子的話抱著百分百的信任,畢竟影子這次談判的身份就是異常專家,如果連專家的話都懷疑那他們還何必帶著他來呢?
影子回答道:
“沒錯,只要注意這點就行了,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聶成玉微微搖了搖腦袋:
“沒了,如果到時候我有什么問題,你直接在腦中提醒我就行了。”
影子點了點頭:
“那就出發。”
陰影瞬間吞沒了整個巷子,接著等聶成玉反應過來以后,他眼中的世界已經被柔和的橙黃色燈光占滿了,然后他才在恍惚間意識到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他們正站在酒店的走廊里,而他們正前方就是馬恩消息里宣稱的那分房間。
影子抬起手敲了敲門:
“馬恩?”
“我在,門沒鎖。”里面傳出了輕松的年輕男性聲音。
雖然還沒有看到馬恩的臉,但影子和聶成玉都覺得馬恩是在故作輕松,畢竟在這種時候他不可能真的多么愜意,而且馬恩本來就是不輕易顯露情緒的人。
即使現在的他緊張都快要死了,說不定依然能不動神色地微笑著招待他們。
咔噠。
影子抬手轉動把手推開了門。
屋內的景象沒有特別令人驚訝,這是間看起來很尋常的客廳,不過馬恩似乎稍微調整了下家具的位置,將桌子橫在最中央的位置,并給他們留了幾個椅子。
讓他們有些詫異的是馬恩身旁的年輕少女。
三人走到了馬恩桌子對面的位置,沉默地坐了下去。
馬恩也沒有開始聊正事,而是開口看著自己正對面的影子問道:
“東西呢?”
在這個問題得到解答前,什么的談判都沒有意義。
影子微微地抬起了右手,袖子里流出的黑色陰影開始侵蝕周圍的空間,接著在其中慢慢地若隱若現地浮出了張正在翻騰著的契約。
馬恩伸出了手:
“我想驗驗貨先。”
影子回答道:
“我們可以通過其他契約來確定這個是真貨。”
聽到這話的馬恩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看向身旁的少女。
她看著契約說道:
“是真貨。”
影子將契約收了回去。
在確定這是真貨以后,馬恩慢慢地露出了熱情的微笑,然后直接站了起來,開始招呼起面前的幾位客人:
“你們喝點什么嗎,酒店提供的,不用擔心我下毒。”
其他兩人都沒有任何動靜,但是聶成玉倒是開口說道:
“有咖啡嗎?”
聽到這話的馬恩起身不緊不慢地給他沖了杯咖啡,又給自己倒了杯純凈水,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我親自準備酒水的機會可不常有。”
影子看著他說道: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還有這樣一面。”
馬恩實話實說道:
“畢竟這次是我求于你們,而且我的確也做了點錯事。
“稍微姿態放低點也不是什么壞事。”
聶成玉露出贊同的神色:
“沒錯,看你的資料時我就知道你是聰明人。
“如果低下頭能有好處,那我早就把腦袋埋進土里了,但可惜低頭沒法讓我在仕途上走得更順,而且恐怕也沒法讓你在談判里占得什么好處。
“順便說下,咖啡還行。”
見軟得不行,馬恩也開始來硬的了:
“介紹下,這位就是尤月,那個十二歲時不被殺死的女孩,也是你們手中契約靈魂對應的可憐人,你們應該還沒有見過她吧?”
尤月冷著臉說道:
“你們可以叫我龍沁。”
聶成玉面帶微笑地說道:
“幸會,我真心地希望您這樣漂亮的女孩能夠活多幾年。”
說話的時候他還看了眼馬恩,表情好像在說你能活多久就全看你哥哥了。
馬恩喝了口水,接著氣定神閑地說道:
“既然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那我也就直說了,我不想讓尤月死,但是我也絕對不可能因為她而屈服,這其實也不是我自己的意見。
“這是尤月的決定。”
尤月看著他們平靜地說道:
“沒錯,我不管你們想干什么,我都不會讓你們用我的命威脅自己的哥哥,既然是我自己留下的破綻,大不了就用我這條命來承當就行了。”
這話短暫地震懾住了聶成玉,他此刻甚至真的覺得馬恩不可能退讓了。
“這是真話。”就連影子也看著尤月說道,但他接著就轉頭看向了馬恩,“你怎么不向你這位誠實的妹妹學習下,不要滿嘴都是謊言。”
馬恩很無所謂地跟他對視道:
“信不信由你。”
影子笑了出來:
“在我面前說謊不是明智的表現,你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歸根結底你并不是專業的頂級演員,沒法真正地完美呈現出他們的想法。
“尤月說得是真話,她的確愿意為你而死,這是你的幸運。但你說謊了,你不愿意犧牲她,這也是她的幸運。
“但真是可惜啊,因為這對你們來說卻反倒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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