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厲的寒風刮過南聯邦的土壤,卷走了每寸滋養莊稼的水分,高懸的烈日像是無情的暴君,向所有在田地中躬身的子民降下嚴酷的懲罰。
如荒地般干枯的肌膚紋路中滑落的汗珠,不過是對永恒痛苦的短暫安慰。
肖烈抬手黝黑的手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每次他揮舞手臂的時候,脊柱都會傳來近似痛苦的深邃疲憊,好在他的神經早已在日積月累中變得麻木了。
但看著不遠處那具瘦弱的身軀做著跟自己相同動作時,強烈的痛苦依然會涌上他的胸口,讓他本就干燥的咽喉傳來陣陣緊澀。
在他不遠處的身影是位看起來才剛十幾歲的女孩,同樣黝黑的皮膚下是跟農活完全不搭的枯瘦四肢,但她那干癟的臉上卻滿是堅毅。
而跟她的外表不同的,名叫肖螢的“女孩”今年其實已經十九了,只是常年干癟的肚子和勞重的工作讓她看起來比同齡人矮小了一圈。
“哥。”肖螢抬起土氣的臉蛋,好奇地問道,“怎么了?”
肖烈收回看得有些呆滯的眼神,慌忙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微笑:
“沒啥,我在想我們什么時候才能離開這里。”
干涸的喉嚨根本說不出他對女孩的心疼。
女孩挑起嘴角,笑容滿是希望:
“應該很快了,我們存的錢已經不少了”
肖烈也配合地露出了笑容,但他很清楚這是假話。
他們腳下的是任家的土地。
雖然其他聯邦的人覺得現在農奴已經是遙遠的傳說了,但肖烈和他的妹妹的身份并不比以前的農奴好太多,他們幾乎不可能存下逃離這里的財富。
他們更沒有機會找到能離開這里的道路。
在南聯邦,所謂的家族就是實際上的軍閥。
這里作為全世界聯邦沒實際控制的少數土地,沒有任何道德和秩序可言,在那些更混亂點的地方,還殘留著真正恐怖的野蠻。
被削成人棍的奴隸,被當做泄欲工具的年輕男女,以及僅僅因為某種獵奇愛好被當做食物的……
這些可怕的景象自幾十年前就已經存在了。
曾經有段時間,這些可以隨意踐踏人命的軍閥們還有些收斂,但不知什么時候他們似乎又重新變得囂張和瘋狂起來了,具體的時間肖烈記不清了。
所有的事情都像是發生在昨天,又像是發生在他出生以前。
而跟那些人比起來,給任家當農奴的生活都能被稱作幸福了,雖然自小他們就時長受到任家成員的打罵,但起碼他們能順利活下來。
沒有缺胳膊少腿。
只有他的右眼被扎瞎了。
“看什么看!”刺耳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
近乎化作本能的恐懼讓肖烈身體微微顫抖,這陣難聽聲音的主人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任安慶,也是在打罵中弄瞎他眼睛的家伙。
“哥哥。”肖螢擔心地喊道。
“沒事。”肖烈緩過神來,對著自己的妹妹揮了揮手。
對方刺耳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活干的怎么樣?”一道近似蛤蟆的臃腫身軀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中。
任安慶瞇著眼掃了下丑兮兮的肖螢,接著對獨眼男子露出了嘲弄的笑容,如果不是他這道傷,任安慶根本不會記住這個卑微的下人。
肖烈連忙低下腦袋,露出諂媚中帶著恐懼的笑容:
“安大人,我們已經按您的要求干了兩天的活……”
看著他瑟瑟發抖的樣子,任安慶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很好,很好,記住我的話很重要。”
雖然他看起來很開心,但任安慶內心卻積累著不小的陰霾,這幾天風神的信徒鬧得所有火神信徒都人心惶惶,他也被這些煩惱折磨的有些睡不著覺。
看著肖烈空蕩蕩的右眼,不知怎么他越看就越煩。
當初他因為保護妹妹膽敢頂撞自己的景象此刻在任安慶眼前浮現。
他腦中忽然閃過了個有意思的想法:
“誒,既然你這么聽話,我可以給你換個好點的工作。
“不過我有個小小的要求……”
聽著他輕佻的話語,肖烈立刻就察覺到了其中那種傲慢的玩味,恐懼和憤怒幾乎同時涌上了他的心頭,粗糙的拳頭握緊又再次松開。
“……讓你的妹妹來我家當傭人怎么樣?”任安慶用不加掩飾的語氣說道,所有給生活在南聯邦的窮人都明白這句話隱含的意思。
但他的眼睛卻緊緊地盯著肖烈。
雖然這么說,但任安慶不是真的想對肖螢,不僅因為她丑兮兮的,更是因為他本來就對女人沒有什么興趣,他真正期待的是肖烈的反應。
他想看到的是曾經勇于反抗的小子,在他面前最終屈辱地低下腦袋。
或者看著他憤怒地對自己揮起拳頭,然后自己再親自將他打趴下,讓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反抗是多么的無力和不切實際。
以及失敗后的絕望和恐懼。
不管是哪種選擇,對任安慶來說都會很有趣。
肖烈腦袋壓得更低的同時,牙關緊緊地咬合在了一起。
“哥……”肖螢的聲音響起。
幾乎就是在同時,肖烈重重地揮出了拳頭。
任安慶笑得很開心,他已經迫不及待地看到……
肖烈的拳頭并沒能碰到任安慶的臉。
伴隨著低沉的聲響,任安慶腦袋周圍的空氣都開始迅速地扭曲變化。
就這么在肖烈的注視中,他的腦袋中炸裂了開來,迸濺的鮮血如花朵般在空氣中綻放飛舞,破碎的顱骨幾乎就要碰到肖烈的臉頰。
但還沒等肖烈感到驚喜。
揮灑的鮮血忽然在空氣中凝固了瞬間,接著……
化作了猛烈的火焰。
接著這股搖曳的火花就停留在了任安慶脖子上的位置,同時也朝著他的全身上下蔓延開來,接著吞噬了他的衣物和血肉。
一道純粹火焰構成的身影站在他們兩人面前,并且側目望向了遠方,似乎在某些肖烈差距不到的地方,隱藏著某些危險的東西。
在那燃燒的烈火中,肖烈可以隱約看到任安慶模糊的面孔。
就像是活生生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