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以耕戰立國,戰是兵,耕則是農,在秦國,所有的國家制度都已圍繞著耕與戰運轉的。
而若是按照墨班所說的將機關術在農業生產領域進行普及,那在提高生產效率的同時,也代表著在農業領域之中不再需要那么多的人口,意味著在秦國將會出現大量的剩余人口。
這些剩余人口將會與土地脫鉤,身上屬于耕的色彩將會被不斷的削弱。
這些剩余人口該如何安排?對于秦國來說就成為了一個不得不解決的問題。
而且這個問題還是一個極為棘手的問題,這些剩余人口若是不是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情而變成游手好閑之輩,就會成為整個社會以及國家之中的不安定因素,隨著而來的就是各種社會問題,而以耕戰為中心的秦法與秦律的基礎就會發生動搖。
到那時,引起的波及整個天下的變動,秦國能夠解決好嗎蔡澤對此并不敢打下保證。
這是蔡澤的思考,而朱家想到的也差不多,只不過,他考慮的則是機關術的普及對于現在秦國最重要的一家一戶的影響,到那時,那些以自己的體力與精力而生的百姓將會被一架架的機關術機械所取代,他們可還能生存下去?
炎帝六部的追求是人人有地耕,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而不是以機關術器械取代人。
“陛下,此時當慎重。”朱家提醒道。
“是要慎重,所以先從關中之地進行,若有問題,或是修改,或是廢除,就可以有足夠轉圜的余地了。”嬴政道。
“陛下,此事最好還是不要推行,一旦讓土地不再需要百姓,讓百姓徹底閑下來,到時候可能會引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畢竟,農是整個天下穩定的根基。”蔡澤同樣說出了自己反對的意見。
“朕知曉,不過,秦國可不僅僅只需要百姓將一生的精力都用在土地之上,在秦國,還有著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們去做。”嬴政道。
“陛下?”蔡澤愕然道,他從嬴政的話中聽到了不容置疑。
墨班此時也是有些茫然,他不能理解自己大力推行墨家機關術錯在了哪里,以至于讓蔡澤這位右丞相和朱家這位大司農同時反對。
“秦國接下來需要大量的人力去作其它的事情,機關術的推行,可以讓秦國有足夠的糧食和足夠的空余人力,如此,即使大規模的征發百姓,也不至于耽誤耕種,進而引發民間的貧苦。”嬴政道。
在一個農業社會之中,推行堪比機械存在的機關術所帶來的社會問題,嬴政當然知曉,畢竟,在他的另外一份記憶之中,有著真切的經歷。
但那是因為那個世界太小了,當這個世界足夠大的時候,從土地上解脫出來的人就可以有著足夠的空間發揮自己的才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這個世界很大,大到可以容納一個充斥著機關術的國度。
“陛下······”朱家還準備再勸,但話卻被嬴政打斷了。
只聽嬴政道:“大司農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是可以了,況且,機關術之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先從關中開始,卻是真有問題,可以及時修改,不會引起太大的變動。”
“是。”朱家聞言還能說什么,只能應聲道。
他很清楚,自己面前的這位皇帝雖然有著善于納諫,但那是在他決定某件事情之前,一旦是他已經決定的事情,再想要讓其做出改變,就變成另外一件事情了。
最終,蔡澤與朱家兩人結伴離開了咸陽宮,而墨班則被嬴政留了下來。
“陛下,機關術難道真的有問題?”在只剩下了嬴政與墨班的大殿之中,墨班對嬴政的問道。
“機關術只是死物,能夠什么問題?有問題的是使用機關術的人而已。”嬴政道。
“那為何右丞相與大司農會有這般反對的態度?”墨班不解道。
“無他,右丞相與大司農只不過是擔心發生機關器械吃人的事情。”嬴政道。
“機關器械吃人這怎么可能?”嬴政的話顯然已經超出了墨班的認知范圍。
“班大師對于這些事情并不了解,也無需去了解,真要出現了問題,有人會對其負責,你只需要做好自己擅長的事情就可以了。”嬴政道。
“是。”墨班聞言不再多說什么。
他本就不是什么多事的性格,除了機關術與墨家之外沒有什么能夠吸引他注意力的東西,眼下的遲疑只不過是抱著為嬴政這位皇帝陛下負責的態度而已。
既然嬴政已經這么說了,他自然不會再說什么。
“朕將你留下來,是準備讓你為朕參詳一個工程。”嬴政道。
“還請陛下吩咐。“墨班道。
“一座大陣。”嬴政道。
隨著嬴政的話音落下,兩個女子捧著一個足有半丈多寬的卷軸從嬴政身后的屏風后走了出來。
在墨班的視線之中,兩個女子徐徐打開卷軸,一副巨大的陣圖出現在墨班的面前。
“陛下,這是?”墨班疑惑道。
“這即使朕方才所說的那個工程。”嬴政道。
“這似乎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宮殿群?”墨班不確信道。
在墨班的視線之中,輿圖中的線條機會囊括了整個關中平原,以關中平原為城池,以山川河流為城墻,他甚至看到了以秦嶺山闕為主體的南天門。
這般一個浩大的工程,真的會是嬴政所說的工程嗎?、
在墨班的認知之中,嬴政雖然喜歡大興土木,至今秦國依舊有著一支十萬人的工程軍,但那都是為了修建馳道、直道,以及像靈渠這般溝通各大水系的工程,嬴政可從來都沒有主動大規模的修煉宮殿。
難道陛下已經開始貪圖享樂了嗎?墨班暗自想到。
“這是一座規模浩大的宮殿群,但同時也是一套陣法。”嬴政道。
“陣法?”墨班詫異道。
“班大師不妨仔細觀察一下,以你的見識應該能夠從中看出些什么。”嬴政道。
“是。”墨班聞言凝神向輿圖看去,一條條本不存在的線條逐漸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咸陽宮,秦嶺,函谷關,渭水,大河,逐漸的,在墨班的視線之中,一個個的圖標慢慢勾連在一起,為他呈現出來了一種他并不陌生的東西。
“周天星辰?”墨班駭然道。
陛下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