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相親相愛一家人啊!”
當少東家的左膀右臂張清徐寧,到了面前詳述來龍去脈后,李彥都不禁驚嘆于這家人的決絕。
但不得不說,少東家占據金庫的一手,確實掐住了這一局的命脈。
他看得很準,相比起固定資產,高求當然會選擇直接看得見的錢財,而六百萬貫的巨富,足以沖垮任何理智。
可惜他沒想到,張清和徐寧根本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高求。
張清甚至有些懷疑:“哥哥,那金庫內的左道法陣,到底是不是真的?葉沇之現在說什么,我都不太敢信了……”
李彥道:“六大商會本來就是坐擁巨富,懷璧其罪,本身又很不干凈,自然要防備巨量的家產被吞。”
“商丘行會的章會首,就曾經發出過擔憂,葉季長如果真的走投無路,絕對不會讓敵人坐在他的財寶上笑,這個金庫的存在和炎滅陣的設計,很符合此人的作風。”
“不過無論發生怎樣的波折,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掃滅邪教賊子,拔掉這顆毒瘤,然后才是其他,你們覺得如何?”
張清和徐寧想到自己之前不可遏止的貪婪,再看面前這位云澹風輕的視金錢如糞土,不禁更是敬佩,抱拳道:“我們聽哥哥的!”
李彥點點頭。
他其實并不是視金錢如糞土,對于六百萬貫也免不了大為心動。
對于普通人來說,萬貫家財就足以富貴的度過一生,錢財超過一定數目,反倒會惹禍上身,六百萬貫無疑是享用不了的巨富,但他想要改朝換代,錢財正是相當重要的一環。
只是李彥行事,一向分得清主次。
所以此行也可分為三層目標,重要性依次遞減。
第一層,是將葉氏繩之以法,明尊教的勢力徹底清掃出汴京,只要完成了這個,就達到基本目的。
第二層,是拿下厚將行會的實業,目前跟商丘行會的契訂,股份七三分成,已經是大賺。
第三層,才是得到六百萬貫的金庫,那就是徹底圓滿。
葉府外。
丁潤率眾與高求會和,笑吟吟地道:“高提點,我等幸不辱命,斬殺兩百人,生擒百人,部分落水逃竄的賊犯也被拿下,此次是絕對的一網打盡!”
高求看著丁潤身后個個殺氣騰騰的捕快,大喜過望:“有了丁判官,何愁大事不成,我們現在破門抄家?”
丁潤道:“再等一等,林公子來了。”
在兩人欣喜的目光中,李彥策馬來到面前,抄家三巨頭正式會和。
李彥沒有急于行動,而是先問了問兩人的預期:“高提點,丁判官,預計今晚的收獲如何?”
高求興奮地搓了搓手:“葉家的錢庫內,會有五十萬貫么?”
丁潤興奮地摩挲著大腦殼:“我沒那么大胃口,若能分到五萬貫,就已是知足!”
李彥道:“那如果我希望,接下來沖入府中后,只抓賊人,不搜刮錢財呢?”
高求和丁潤愣住:“這……”
那他們圖什么啊?真的只為朝廷盡忠么?
李彥道:“兩位可信我?”
丁潤毫不遲疑:“當然信。”
高求也咬了咬牙道:“沒有林公子的計劃,就沒有今夜的圍剿賊子,更別提抄家,我信你!”
李彥笑道:“既然兩位信我,那也請相信,我們接下來這么做,反倒會收獲更多,還望嚴格執行。”
高求和丁潤對視一眼,忍痛點頭:“好!”
再分配好各自的任務后,高求取出詔書,高聲誦讀:“官家有詔,著皇城司提點高求,全權查辦明尊教一事,凡有與邪教勾連者,依律抓捕,嚴懲不貸,賊人但有反抗,格殺勿論!”
話音傳遍四方后,他又顫聲道:“厚將行會會首葉季長,疑與明尊邪教勾結,府內藏有眾多邪徒,現入府緝捕,賊人但有反抗,格殺勿論,但我等乃朝廷天兵,入府后不得拿取財物,當秋毫無犯,聽見沒有?”
官兵們傻乎乎地看著這位提點,應者寥寥。
院內的葉季長露出迷湖之色,掏了掏耳朵:“高求喊的話,你剛剛聽到了么?”
錢老也滿是不可置信:“好像說什么秋毫無犯?”
葉季長笑出聲:“官兵向來是縱橫擄掠,蝗蟲過境,什么時候秋毫無犯過?呵呵……呵……”
他的笑聲逐漸低沉下去,因為相比起高求的口號,跟著第一批官兵沖入的,是丁潤所率的開封捕快,居然作為監察隊伍,見到順手牽羊的官兵直接拿下,丟出府外。
如是再三,官兵知道這是來真的了,雖然心中極為不滿,但高求手持詔書,他們也不敢抗命,一個個如狼似虎地撲出去,見人就抓,將無法擄掠財物的憤恨,發泄到葉家上下身上。
不多時,哭爹喊娘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一個個侍衛和婢女都往外拖,官兵呈現地毯式搜索,一路掃蕩了過去。
錢老臉色慘變,趕忙拉住袖子:“會首,我們都看錯了高求,他是又一個公孫昭,只在乎擒賊,我們是沒辦法利誘這等人的,走!快走啊!”
“走?現在我還能走到哪里去?”
葉季長面容五官扭曲,眼球好似要凸出眼眶:“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大宋朝堂,豈會出現這么多公孫昭?”
“他娘的……我覺得自己像公孫昭!”
別說葉季長被錢老硬拖著往下跑,高求一路騎馬進了葉府,看著那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想到里面有多少財富,心都在滴血。
但很快,丁潤來到身側,低聲道:“攪局的人來了。”
兩輛馬車幾乎是不分先后地抵達葉府之外,兩位年齡頗大的紫袍老者,揭開布簾,從馬車里面走了出來,互相招呼道:“吳龍圖!”“趙中丞!”
來者一位是開封知府吳居厚,另一位則是御史中丞趙挺之。
章惇一下臺,朝堂上風起云涌,多少人盯著那幾個宰相的位置,吳居厚想來搶功,趙挺之來阻止他搶功,同時自己也想分一杯羹,而兩者又有共同的述求,那就是壓制皇城司。
抄家是一項極具威懾力的權柄,對于皇城司極為厭惡,對于高求漸漸忌憚起來的士大夫,怎么也不會將這份權力放給高求,所以丁潤直截了當,說來者是攪局者。
高求道:“丁判官,吳居厚是你的上官,你還是去迎一迎,省得被其抓到把柄。”
丁潤聞言慢慢悠悠地上前,抱拳行禮:“吳龍圖!”
這位丁潤近來念念不忘的頂頭上司目光冷肅:“丁判官現在都是自作主張,除賊不經過老夫的同意,你到底是開封府衙判官,還是皇城司公事?”
丁潤回答道:“還望吳龍圖見諒,此番剿滅邪教賊子,事關重大,下官害怕吳龍圖又舉薦一位劉延慶般的人才,以致于我等功虧一簣。”
吳居厚大怒:“丁判官,你真的要與老夫作對到底么?”
丁潤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吳龍圖的心胸寬廣,可以忘卻誣蔑自己的人,我卻不行……告辭!”
相比起丁潤至少還迎上一迎,高求面對近來屢屢上本彈劾他的趙挺之,連應付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依舊據馬端坐。
但凡是御史,早已習慣了哪怕我彈劾你,你也得乖乖伸著臉來給我呵斥,何況御史中丞這位御史臺的長官,趙挺之眼中浮現出厲色,撫須道:“高提點好威風啊,對本官置之不理?”
高求這才好像剛剛看到了這個老頭:“啊!原來是趙中丞,請恕下官失禮,公務在身,不便下馬應話了。”
按照官位來說,趙挺之是吏部侍郎任御史中丞,宰相之下最位高權重的高官之一,高求只是個小小皇城司提點,但后者是直屬于官家的,現在抬出公務,擺明著就是不給絲毫顏面。
高求謹記李彥的提點,當自己被御史攻擊時,與御史有私人恩怨,反倒是好事,才會對趙挺之毫不客氣,趙挺之同樣是經歷三朝風浪,立刻察覺這份意圖,馬上不再多言,轉而去查看現場的情況,尋找攻訐的切入點。
吳居厚同樣恢復了平靜,也來查看情況,尋思著利用權知開封府的權柄,進行干涉。
然后兩位高官都愣住了。
這井然有序,秋毫無犯的場面,是皇城司對于一個商會會首的抄家現場?
他們故意慢來了幾步,不應該是雞飛狗跳,一地狼藉么,想要看的不是這一幕,也不該是這一幕啊!
恰好就在這時,一位高瘦的老者被官兵架了出來,一路發出凄厲的哀嚎:“我有股份!我有巨富!高求,我們還未談判,你這般對我,你圖個什么!你圖個什么啊!
高求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圖什么,但看著吳居厚和趙挺之沉默的表情,再看葉季長歇斯底里的破防,一股成就感突然涌上心頭:“保境安民,懲奸除惡,就是我皇城司高求所圖,葉季長,你這個勾結無憂洞,伙同明尊教的大惡,今日犯在我手里,是罪有應得了……”
“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