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兩人入座,高求品了口茶水,不禁奇道:“林公子沒有讓樊樓送香茗過來么?”
李彥道:“每日取送,未免麻煩,也引人注目,還是算了。”
高求由衷地道:“林公子如今也是萬貫家財,巨富之人,卻依舊樸實無華,實在令人佩服啊!”
李彥笑笑:“我不拒絕美食享樂,只是對于這些方面的追求不高而已。”
高求心中喜悅,連連點頭:“我懂我懂!”
閑話完畢后,進入正題。
高求的臉色沉了下來:“那個劉延慶,上下活動,居然得了曾布和蔡卞共同保舉,此次還想戴罪立功,剿滅邪教賊子!林公子當時說,這個奸賊沒法一棒子打死,果然不錯!”
李彥道:“終究是沒有劉延慶與明尊教勾結的實證,疑罪從無,才會被釋放。”
高求恨聲道:“呵,當年狄武襄含冤而終,他們怎么沒有疑罪從無?只是因為劉延慶愿意當狗,愿意聽他們的話罷了!”
雖然劉延慶給狄青提鞋都不配,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但李彥還是比較欣慰,高求漸漸摸清楚文臣的行事規則。
宋朝文武之間的關系,說復雜很復雜,說簡單也簡單,就是武人必須完全順服文臣。
比如狄青,如果不是被仁宗破格提拔為樞密使,而是按照龐籍等人的建議緩上幾年,那后來不見得會被群起而攻之。
文官讓武臣上,武臣才能上,否則在士大夫群體的眼中,這個人就是身具反骨,“貌類太祖”。
狄青那種敢不聽文臣話的,觸動了宋朝官場的潛規則,疑罪從有也是理所當然,劉延慶這種對文臣乖順服帖的,立刻就是疑罪從無。
李彥問:“劉延慶要去哪一路?”
高求道:“這賊子精明得很,想去西京洛陽。”
李彥搖頭:“明尊教這次在京師大敗虧輸,至少數年內都不敢再犯境,但在地方上的傳播,還是不容小覷,洛陽遠不比前唐時期了,劉延慶想要去剿賊,不見得能成。”
高求笑道:“那不是正好么?他失敗了,也能狠狠打那些文臣的臉,我現在看到他們的嘴臉就惡心!”
李彥眉頭微凝:“我是怕劉延慶殺良冒功……”
大唐世界,他起初最討厭丘神績的一點,就是歷史上的丘神績平叛時殺良冒功,而到了北宋,更是屢見不鮮,別的不說,章惇拜相后,就嚴查吃空餉、殺良冒功、謊報戰功的現象。
什么叫現象啊?
證明出現的情況較為普遍,不是個例!
以劉延慶的道德水準,他此次又是戴罪立功,真要抓不住邪教賊子,普通老百姓就倒霉了。
高求卻是目光一動,正好將心中的想法道出:“林公子放心,我有意派出高公事,盯住劉延慶,一旦他有所不軌,立刻拿下,人贓并獲。”
高公事是高廉,高求在工作時還真是稱職務的,李彥馬上明白他的意思:“這樣的行動無疑需要西京配合,高提舉是準備借助這次機會,讓皇城司的權勢走出京城?”
高求咧嘴笑了:“一切都瞞不過林公子!”
“你飄了啊……”
李彥心中有些無奈,剛剛還夸你呢,怎么現在又拎不清了?
高求現在除了上班就是補課,水平確實提升了不少,但一天跑八次書院,什么事都來問他,就這樣的獨立自主能力,還沒學會走呢,就想著大跳了。
皇城司是皇權的延伸,在京城才剛剛站穩腳跟,出了汴京,就是地方宗族和武人將門的天下。
到時候的對話類似于這樣:“出來混要有勢力,要有背景,你是哪一科的進士?哪一門的武將?”“我提舉皇城司,叫我一聲高都尉,我也受得起……”“原來是小癟三”
真的不夸張,皇城司離開汴京,到了地方上,就是小癟三。
和現在的歲安書院,想要在各地開分院,與八大書院競爭,是差不多的道理。
高求卻也有考慮:“不知林伯父準備去何處?”
李彥道:“昨日已經定下來,我父親去大名府。”
高求一拍手掌:“著啊!那我派出一路人手,讓裴宣領隊,就跟著林伯父了!”
“怪不得信心滿滿……”
李彥明白了,點頭道:“好,不過高公事那邊的行動,恐怕不會盡如所愿,你要有所準備。”
高求冷笑道:“請林公子放心,那劉延慶就是個廢物,高公事還拿不住他?”
李彥不再多勸,又聊了一會,高求起身告辭。
目送高求興沖沖的離去,師師探進去一個小腦袋,揮了揮手中的《五年蒙試三年模擬》:“大官人,我做完了!”
李彥接過,掃了一眼就知道全對,想到婉兒也是這般聰慧,感慨道:“你才聽了多久的課,就能這般不費吹灰之力,若是能多些你這樣的學生,該多讓人舒心啊……”
師師嘿嘿直笑,然后就見這位院長移開身子,露出后面一摞高高的卷子:“拿去做。”
她的笑容緩緩消失。
李彥也怕打擊了孩子的積極性,暖心地道:“多做題目,認清楚規律,以后你也能出題了。”
“咦?”
師師聞言脖子一昂,整個人都精神起來:“真的么?我也能給他們出題?”
李彥笑容十分真切:“當然是真的,你還能批改他們的試卷呢!”
師師趕忙將卷子抱到面前:“好!好!”
李彥見她取出最上面一份,就準備開始寫了,倒是想到一件事情:“師師,如果在一家新店,要做出樊樓的招牌菜來,需要多少后廚?”
師師回答道:“真要是手藝高超的廚娘,一位就夠了啊,幫傭可以招的,廚娘最重要。”
李彥想到對這小丫頭很好的胖大廚娘:“嚴大娘可以做么?”
師師道:“大娘雖然不是樓內廚藝最高明的,但也很厲害呢,當然可以!”
李彥道:“我上次聽嚴大娘說話,不是汴京的口音,她是哪里人?”
師師稍稍遲疑了一下,換成別人問肯定不說的,但大官人沒事:“大娘是薊州人。”
李彥恍然。
原來是公孫昭的老家薊州,也就是后世的天津。
為什么小丫頭會遲疑,因為這地方屬于幽薊十六州,也就是人們熟知的燕云十六州,是遼國境內,他們是遼國漢人,不少人都是逃入大宋的。
這也是公孫昭哪怕上了通緝榜,也不怕家中老娘遇害,丁潤則讓他逃回家鄉的原因,反正那里又不受大宋管轄,只要改名換姓,遼國不會專門盯上,宋這邊也不至于派人追入薊州。
師師有些緊張:“大官人為什么問大娘是哪里人啊?”
李彥道:“我準備在外州開樊樓的分店,如果嚴大娘是汴京人,那肯定是不愿去的,所以才想知道她是哪里人。”
師師松了口氣,高興起來:“原來是這樣,開分店么?大官人想做的事情,都是這般有趣!”
樊樓最具價值的是它的招牌,正如章棠最初說的,如厚將行會十二家印書坊,就算是再出名的,普通老百姓也根本不知道,但提到樊樓,雖然還沒有達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但許多州縣里的百姓,確實都知道京師里的酒樓它排第一。
李彥現在既然入主了這座天下第一樓,自然要將它的品牌價值利用起來:“分店元老級的人物,待遇自然不同,相當于管事一職,你回去跟嚴大娘說一說,她如果有意向的話,用熟不用生。”
師師連連點頭:“好!好!”
聊完之后,兩人一個看書,一個做題,書房內安靜下來。
直到夕陽西下,師師才有些戀戀不舍地起身,又往書囊里順了幾張卷子,行禮道:“大官人,我回去了。”
李彥笑笑:“路上注意安全。”
師師嗯了一聲,開心地出了書房,來到后院翻墻而過,再騎上小毛驢,一路晃晃悠悠地往樊樓而去。
李彥則趁著高求沒回來之前,五指張開,一張手繪的大宋地圖,從書架上飛起,懸浮在身前。
看著大宋的二十三路地圖,他陷入沉思。
近些時日,李彥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造反的根據地選在哪里?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至少要經過幾年的積累,才有向外發展的可能性,誰知道明尊教如此康慨,進度條瞬間往前拖了一截。
現在有了財勢,自然就考慮怎么將其轉化為有效的地盤、部下和軍隊。
選擇其實不少,比如原劇情里的梁山和方臘的江南。
這個世界的梁山,無疑是魔改版本的,比起歷史上的梁山地勢要好了太多,易守難攻,可惜格局不大。
至于江南一地地方宗族盤根錯節,較為適合方臘、呂師囊這種本地富戶,舉起造反大旗,外來者卻難以扎根。
古人的地域觀念是很重的,排他性極強,有時候外來人再好,也沒有一個本地戶口和地道的鄉音來的直接。
所以李彥不準備將梁山或者江南一地,用來作為起義的大本營。
但不做大本營,卻不代表不能利用。
比如江南的米糧,還有梁山的地利優勢,完全放棄的話,實在可惜。
他凝視著地圖,意念一動,在梁山和江寧府的位置,各畫了一個紅色的圓圈。
如今距離原劇情還有十四年,梁山的寨主應該不是王倫,就不知現在的這個土匪窩,是怎樣的狀況,可以調查一番。
然后目光徹底移向北面。
先是落在北京大名府上。
這個時代的北京和南京,與后世的兩京不是同一個地方。
從距離上面也能看出,從汴京向西,到洛陽,是三百五十里,往南,到應天府,是三百里,往北,到大名府,又是三百五十里。
相當于三個陪都呈三角形,拱衛著京師。
李彥的目光落在大名府上片刻后,先往右邊,看向除了梁山外的山東各州。
在山東全境上落了半晌,繼續北上,就是燕云十六州。
他在這片區域反復徘回了許久,再往西邊看去,主要落在與西夏交接的邊境,還有西凉府。
大唐世界,涼州是他的半個家鄉,有著極深的感情,而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中國的土地。
而后世很多人認為,宋從建國之初就先天不足,既沒有幽云十六州的屏障,直面遼國的威脅,又沒有西北隴右河西走廊,就注定了被動挨打的局面以及最終的滅亡。
李彥的目光在這片區域上也巡視良久,思索完畢,念頭一動,地圖合起,重新飛回書架上。
單純的觀察與思考,他已經大致想了清楚,卻不能全靠如此,還需要實地考察。
可以讓一群兄弟代勞,但自己親自走一走,效果無疑是最好的。
這般一想,似乎還缺少一門快速移動的能力。
李彥取出玄陰玉,落在其中的一篇上:
“倒是可以嘗試,煉制一下法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