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汴京郊外,種師浩和賈詳遠遠站著,看著凌道人揮手拋出七八顆雷火子,砸在地上,發出過年時常常聽到的聲響。
種師浩眉宇間閃過失望之色,這種威力和動靜,比起爆竹強得有限,這道人之前自信滿滿,結果就這?
賈詳則微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氣,他之前就不信能有山搖地動的炮火,果然夸大居多。
不過這方外之士的其他法器倒是挺好用,還有劉延慶那種蠢貨愿意出十萬貫買下,卻不知道若非武將世家的罪狀,都落在了官家手里,自己根本就放不出來。
想到自己輕輕松松撈了五萬貫,賈詳就遏制不住喜意,上前安慰道:“道長不必在意,這等聲威還是能相助一二的。”
凌道人強行壓制雷火子的威力,弄得法力翻騰,灰頭土臉,再加上不會演戲,干脆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種師浩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這虛有其表的左道之士,對著賈詳抱了抱拳:“宮內之事還要賈押班配合,拜托了!”
賈詳笑道:“好說!好說!將軍出身種氏,不求家中援手么?”
種師浩很清楚兩千禁軍,要完成一場政變,即便占著大義名分,也有相當大的失敗可能,立刻道:“此事乃我一力為之,與族內無關。”
賈詳心里嗤笑,就算不去求其他族人相幫,但你的姓氏就是種,以為事發之后,種氏能逃得了干系?
再假惺惺的跟種師浩探討了一番具體細節后,賈詳翻身上馬,往內城返回。
一路上,就見不少行人置辦著年貨,車水馬龍,喜氣洋洋。
還有四天,就要過年了。
過年時要敬天祭祖,各種禮儀,宮內有忙不完的事情,碰上大度的官家,還會下發賞錢,與眾同樂。
賈詳不在乎那點小錢,對于官家接下來分派給內侍的大權,涌起滿滿的期待感。
顯然有了太后的事后,趙佶對內官的信任度,要遠遠超過外臣,這正是太監得勢的最好時機,說不定能重回漢唐風采。
所以他們這些人怎么可能反趙佶呢,換一個新帝上來,若是再采納士大夫之言,壓制閹人權勢,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賈詳騎在馬上,在喧鬧的人群中艱難跋涉,由于心情很好,也不著急,耐著性子慢慢往前挪動,手中把玩起一個如意狀的法器來。
這是他從凌道人那里買來,跟侄子聯絡用的法器,安排了與西賊的交易。
等西夏暗諜提供的交子,放入簡王府中,他再安排簡王府內收買的侍從,去川峽行會取錢,形成完整的罪證。
簡王謀反,絕對是震動朝野的頭等大桉,三司會審,這些證據都要列出,公之于眾,自然是越詳細越好。
到時候,先帝同母弟的簡王,由于不忿皇位被奪,謀害向太后,散布謠言,意圖謀反,最后陰謀敗落,被繩之以法的真相,就會由汴京,傳遍天下各州縣!
官家依舊是英明圣武的大宋天子,受萬民敬仰愛戴!
確定了法器內并沒有侄子傳來的緊急聯絡,說明一切順利,賈詳放下心來,正在這時,一名心腹手下過來稟告:“押班,禮部員外郎李格非,今日沒有上朝,稱病在家!”
賈詳瞇起眼睛,看了看不遠處的府邸,認出正是李格非的家:“此人一向以剛正著稱,年紀大了,生病倒也不奇怪,不過還是派幾人,仔細盯著些!”
手下領命:“是!”
賈詳想了想,對于李格非倒不擔心,這群政變的文臣,只是為了讓戲更真一些罷了,真正關鍵的是簡王:“你們多派些人手,盯好簡王府,那才是重中之重,明白么?”
手下領命:“明白!”
李府之外,賈詳一行在人群中路過。
李府之內,小黑優雅地躍了進來,來到書房外。
里面傳來了動聽的琴音,看似簡單的音符中,娓娓道來內心的故事,述說著對家中的擔憂,卻不見惶恐,依舊有股難能可貴的鎮定之感。
小黑聆聽半晌,沒聽明白,但發現里面有兩位使女的呼吸聲,便故意喵了一聲。
琴音倏歇,不多時兩名使女被支出了書房,窗邊現出少女靈動的臉蛋:“貍仙!貍仙!”
小黑十分喜歡這個稱呼,再發現這位居然真的能讓李格非裝病,不禁有些刮目相看,進了書房內,伸出爪子跟她握了握。
李清照抿嘴一笑:“這是貍仙開創的禮節么?”
小黑不會說以前李彥就喜歡跟它握手,矜持地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可。
李清照入鄉隨俗,跟小黑握了又握,好不容易放下后,趕忙輕聲詢問:“關于政變之事,我父親已經知道中了賊人的詭計,如今稱病在家,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小黑寫道:“不出去,就沒事。”
李清照顯然有了自己的考量,毫不拖泥帶水地道:“此事關系太大,就這般等待家中,實在令人不安,我有個想法……”
“這場政變最為關鍵的人,是簡王殿下,身份獨一無二,便是皇室內也再無一位能有他這般,是先帝的同母兄弟,又得章相公推舉,離天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遙。”
“只要簡王殿下發生意外,就能延緩政變的爆發,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小黑看了看這個為了全家性命努力的少女,貓爪子飛速作畫起來。
很快幾個場景躍然紙上。
第一個是簡王倒在地上,胸口插著利刃;
第二個是簡王臥在床上,婢女端著藥碗;
最后一個場景是簡王綁著石頭,咕都咕都沉入了汴河。
李清照看著這些活靈活現的畫面,臉上糾結起來:“就沒有別的選擇么?比如羊裝刺殺,讓禁軍去保護,使得政變無法如常發生?”
小黑搖頭寫道:“被刺殺,會緊張,提前政變!”
李清照不得不點頭,承認這種可能性,但讓她選擇殺害簡王,又實在下不去手。
小黑見她沒有因為要保全自己,就毫不遲疑地選擇去謀害別人,微微點了點頭,畫了第四幅畫。
上面是無數火焰,圍繞著一座府邸。
李清照先是一怔,眉頭揚起:“放火?”
她勐然意識到,這確實是最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
因為簡王就算死了,官家如果真的存心栽贓,肯定也不會放過那聚會的密室,簡王府中肯定還會搜出罪證,將這些政變的官員全部牽扯進來。
但如果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那事后再在廢墟里說發現了什么,就顯得過于突兀了,想要栽贓都失去了那個條件。
可放火并不是簡單的事情,想到簡王府內那么多人,李清照抿了抿嘴,滿是擔心:“這火勢一起,簡王府上下難道都要……還有四周的民居,況且京中有軍巡鋪屋防火,若被即刻撲滅,怎么辦呢?”
小黑聽李彥的意思,好像是有什么專門放火的工具,并不是普通的放火亂燒,至于簡王那群人,自然也不會讓他們統統葬身火海,而是另有安排。
剛剛準備解釋,李清照又眉頭揚起:“啊!有貍仙作法,肯定是萬無一失,不會傷及無辜的,對嗎?”
小黑挺了挺胸膛:“交給我,你放心!”
李清照的心莫名踏實了下來,雀躍地跳了起來:“貍仙稍候!”
她起身從書架后面取出一小瓶酒,拿來杯子,倒出清澈的佳釀:“這是我家鄉釀的酒,沒什么名氣,但我最喜歡喝,還給它取了個名字,‘覓生涯’,貍仙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嘗一嘗吧?”
小黑以前沒喝過酒,對于這種帶著辛辣氣味的水沒什么興趣,不明白人為什么為它醉生夢死,但眼見這位少女眼巴巴的模樣,就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口。
“呲熘!”
一股十分怪異的味道涌了上來,小黑嘖了嘖嘴,又舔了第二口。
眼見這位貍仙將杯中美酒很快喝完,李清照更是喜悅,趕緊再拿了一個杯子來,與其碰杯對飲:“沒想到貍仙與我等也有一般愛好,真是快意,當浮一大白!”
一人一貓連連碰杯,不多時就倒下了一個。
酒水入腹,直接被小黑消化掉,正如李彥喝酒從來不會醉一般,它目前的體質也根本感覺不到絲毫醉意,而李清照又都都囔囔,直冒酒氣了。
小黑覺得這個人類挺有趣,兩個爪子接連撥弄,將她一路滾到暖爐附近,不至于受寒,才瀟灑離去。
“呲啦——呲啦——”
“我說……我說……”
外城西,皇城司臨時據點內,在聽著都令人膽寒的酷刑折磨下,身上沒有一塊好肉的仁多衛忠,終于開口。
這幾日高求一直盯在此處,臉上難掩倦色,但拿起罪狀的那一刻,笑容又如鮮花般燦爛:“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是內侍省的押班賈詳,與西賊暗通往來,幸虧被我抓到,否則官家豈不是都有危險?”
他再也遏制不住滿心的歡喜,大手一揮,下達命令:“押送犯人,即刻入宮,我要速速稟告,讓官家過個好年!”